唐史并不如烟-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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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李隆基突然抱病,病情不明,韦宾就与殿中监皇甫恂谈论起李隆基的病情,这一下就捅了漏子。
在封建王朝,皇帝的病情是不能随便谈论的,因为皇帝的身体健康与否直接关系到皇位的更迭,谈论病情被视为关注皇位更迭,这就是图谋不轨。
很快,这次谈论就被告发了。
韦宾完了。
经过裁决,韦宾被乱棍打死,皇甫恂被贬为锦州刺史——让你们不谈天气谈病情。
韦宾死后,薛王李业和王妃恐惧到了极点,这种事情向来可大可小:大可以株连,小可以略过不提。
李业不知道皇帝会偏向哪一边,只能跟妻子一起主动找李隆基请罪。
当李业和王妃跪在李隆基面前时,李隆基腾地就站了起来,疾步走下台阶拉住李业的手说:朕若有猜忌兄弟的心,就让天地降祸于我!太有诚意了,连毒誓都敢发。
扶起李业和王妃后,李隆基当场摆宴,为李业夫妇压惊,同时告诉薛王妃,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依旧是薛王妃。
两次危机便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李隆基提倡的兄友弟恭依然在延续,这是一个强者的胸怀,自信的胸怀:一个皇帝如果有自信,就不需要让兄弟肉身消失,毕竟仁慈是每个皇帝都想要的标签;一个皇帝如果没有自信,就只能祭出肉身消失的无赖法宝,因为他已经没有招了,只能出此下策。
无疑,在兄友弟恭方面,李隆基说到做到,同时由于他的兄友弟恭,也为中国历史培养了四个货真价实的贵族。
在中国的贵族史上,李隆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四个贵族贵族一般都是有钱的,那么有钱就是贵族吗?不然。
有钱是贵族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
自以为有钱就是贵族的,一般只是暴发户。
估计很多人会对这个结论不服气,那就看看李成器兄弟四人的经历再说吧。
宁王李成器,李旦嫡长子,后来为了避李隆基生母昭成皇后的名讳,李成器改名为李宪。
唐隆政变之后,李宪让出太子之位,自然生命虽然没有结束,但自己却在内心中宣告了政治生命的结束。
从此,他跟李隆基的万语千言,但从来不跟政治沾边,这也是让李隆基放心的地方之一。
不问政治的李宪问什么呢?问花草,问娱乐。
每年春天,李宪就会让人找出红丝,然后把红丝做成绳,在绳上密密麻麻地系上金铃,然后把缀满金铃的红绳系于花梢之上。
如此设置做什么用呢?保护花朵,防范鸟鹊。
每逢鸟鹊飞入宁王府想接近花草时,李宪就会命令管花园的小吏拉动红绳,顷刻间宁王府里铃儿响叮当,受到惊吓的鸟鹊顿时四散而去,从而无法对宁王的花构成威胁。
如此文雅的驱鸟方法很快得到了推广,京城的贵族们纷纷效仿,无不称赞这个办法既有效,又文雅,而且不像稻草人那么没有情趣。
文雅驱鸟只是李宪生活中的一斑,他的情趣还多着呢。
有人曾经给他送过一件神奇的东西——百炬烛。
这东西说它是蜡吧,显得有些腻,说它是脂吧,又显得有些硬,不知究竟是何种材料制成。
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地方,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它还有闹铃功能:每逢夜宴,李宪就用它照明,开始时一切如常,喝到酒酣处,百炬烛便昏暗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遮挡了一般,然而等到夜宴结束,百炬烛又明亮如初了。
合着,这百炬烛还是个健康小卫士:别再喝了,再喝就大了。
除了百炬烛,宁王还有宝贝——灯婢。
每晚睡觉时,宁王帐前都会罗列几个矮婢。
这些矮婢身上饰以彩绘,手中提着华灯,通宵达旦,一夜无眠。
睡个觉还要几个矮婢陪着,还通宵达旦,难道矮婢不需睡觉?矮婢还真不睡觉,因为都是木雕做的。
除此之外,宁王还有宝贝——宠姐。
他的府中有一名歌妓,名叫宠姐,姿色上乘,歌喉上品。
每次宁王宴请外客时,其他歌妓全部现身,唯独宠姐不见人影,也不闻歌声,因为他实在不舍得与别人分享。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宠姐在长安的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想一睹她的芳泽,然而都未能如愿。
许久之后,宁王府中来了一批客人,酒至半酣后,其中一位客人借着酒劲说道:久闻大王有个叫宠姐的歌女歌喉上品,今天酒足饭饱,诸位兴致正高,大王难道还不舍得让她公开亮相吗?宁王一看,说话的人名气还真不小——李白!好吧,就给大诗人一个面子,不,半个面子。
宁王笑着对左右说道:先把七宝花障摆上!花障摆上之后,宠姐于障后放歌。
歌喉一展,沁人心脾,在场人的耳朵顿时有如重生一般:以前都白活了!一曲过后,李白站了起来,对着花障后宠姐说道:虽不许见面,闻其声亦幸矣。
写到这,很多人或许会问:怎么全是宁王李宪的琐事,他就没有点正事?事实上,从李隆基当上太子之后,李宪就没有正事了,也不敢有正事,也不会有正事,因李隆基兄友弟恭的前提便是:他主管国事,而其他兄弟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便是宁王一生的正事。
开元二十九冬,长安大寒,凝霜封树,蔚为壮观。
当时的学者引经据典,认为此即为《春秋》里所说的雨木冰。
不过,综合各方面的信息推测,这可能是东北冬季经常出现的雾凇。
这一年,宁王李宪病重,看到这个奇观后一声叹息:这就是俗话说的树嫁。
谚语说,‘树嫁,达官怕’。
今年必然有大臣应对这个谚语,我命不久矣。
当年十一月,宁王李宪病逝,享年六十二岁。
宁王去世后,李隆基哀号失声,左右也掩面而泣。
哭泣过后,李隆基追谥李宪为让皇帝。
按照谥法,推功尚善为让,德性宽柔为让,这个追谥,是酬庸宁王一生对李隆基的谦让。
货真价实,名至实归。
说完宁王,再来说申王,这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贵族。
申王李撝,原名李成义,跟宁王李宪一样,也是因为避李隆基生母昭成皇后的名讳,而改成了这个名字。
申王的母亲地位比较低,只是掖庭的宫女,因为这个缘故,申王刚出生时还有一番波折。
由于申王母亲地位低,该不该把申王当成正常的王子来抚养,武则天有些犹豫,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便让人把申王抱给一位西域高僧,给他看看面相。
西域高僧一看,说道:此乃西域大树之精,养之有益兄弟!意思是说:申王乃是西域树精转世,将他抚养成人,对兄弟有利。
武则天闻言大喜,便决定把申王当成正常的王子来抚养。
后来的事实证明,申王的存在确实对兄弟(李隆基)有益,莫非他真是西域的树精转世?树精转世可能只是一个说辞,可能西域高僧有好生之德,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同宁王一样,申王一生最大的正事也是无所事事,只是给我国的贵族历史增添了一些素材。
前面说过宁王府里有灯婢,现在来说申王府里的烛奴。
每次与诸王聚会时,申王府里就会有一道亮丽的风景:身着绿衣袍的童子侍立宴席之侧,手执用龙檀木雕刻的烛台,烛台上面是造型精致的画烛。
宁王用木雕做的灯婢,申王用活灵灵人为烛奴,两相对比,似乎申王更奢侈些。
申王奢侈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中一个叫醉舆,另一个叫妓围。
每逢申王喝醉时,宫女就会抬出他专用的小车。
此车造型颇具个性,说白了就是用锦彩做了一个兜子。
不省人事的申王随后会被放在这个兜子上,然后由宫女抬着送回寝室。
这个兜子的使用频率很高,因此申王就将这个兜子命名为醉舆。
醉舆看起来有点奢侈,不过跟申王的御寒方法相比,还差得远。
申王生活的年代还没有暖气,冬天非常冷,除了火炉之外,申王还有自己的独特御寒法宝:每到冬月有风雪苦寒之际,他就会让府里的妓女坐在他的身边,把他团团围住,他把这个方法称为妓围。
用人挡风御寒,申王不是唯一的一位,在他之后,还有一个人用人挡风御寒,此人名叫杨国忠。
每年冬天,杨国忠的出行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别人出行前面是雄赳赳的武士,他的身前则是一群身材肥大的婢女,开始时别人还以为是他找的女保镖,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用来挡风御寒的,他自己称其为肉阵。
妓围和肉阵到底谁侵犯谁的版权就说不清了,不过相比而言,妓围透着文雅,肉阵则免不了粗鄙。
开元十二年,一生无所事事的申王李撝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
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人生不得意十有八九,终难十全。
申王逝后,李隆基追谥为惠庄太子,同他的两个弟弟一样,他们身后都是太子的待遇。
申王之后便是岐王李范,他为李隆基登上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
然而李隆基登基之后,他也得和另外两个哥哥一样靠边站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幸好,他还有很多爱好,这些爱好充实了他的人生。
李范非常好学,而且写的一手好字,同时还有极高的鉴赏能力,一度他家的字画都是当世的极品。
这些字画的来历有些传奇。
张易之当红时,盯上了宫中的一批珍贵字画,于是便找了一批做假画高手,一番偷梁换柱,便将其运回了家中。
张易之倒台之后,这批字画落到了初唐四大书法家之一薛稷手中,没想到好景不长,薛稷因为站错了队被李隆基赐死,这批字画便又换了主人——岐王李范。
或许这批字画只应天上有,人间消受不起,不久,一场意外火灾把这批字画化为灰烬,从此与世人无缘。
除去字画,岐王还有很多爱好,每个爱好,都透着贵族的范,而且比宁王、申王还有范。
申王用妓围御寒已经够奢侈了,且看岐王如何暖手。
每到冬寒手冷时,岐王并不急于找火炉,他有自己的独特法宝:把手伸进妙龄少女的怀中取暖,一天只暖一次,一次暖一天。
暖累了,岐王还会找出自己的玉鞍。
这面玉鞍很神奇,无论天气多么寒冷,坐上去,就如同坐在温火之上。
夜深了,岐王李范听到院子里玉片相碰的声音,他知道,今夜又起风了。
原来,他在院子里的竹林里悬挂了很多碎玉片子,取名占风铎,只要一起风,这些玉片就变成了一件巨大的乐器,铮琮作响,宛如天籁。
除了占风铎外,岐王宅中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判断风向,叫做相风旌。
在他的庭院里,竖有一根长杆,长杆上挂有五色旌旗,旌旗的四周点缀着小金铃,每次听到铃铛向,岐王就会安排侍从出去看看旌旗飘动的方向,一望便知此刻刮的是什么风。
值得一提的是,相风旌并非岐王独有,他的兄弟家里都有这套装备。
开元十四年,岐王李范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他的三哥李隆基追谥他为惠文太子。
相比于宁王、申王、岐王,范王李业的风流要少一些,情义却要多一些。
李业的母亲和姨妈都是李旦的妃子,不幸的是,李业的母亲去世很早,李业的姨妈便担负起抚养重任。
李业从小就计划着报答姨妈,一直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
开元八年,李业将姨妈接到自己的府中,以母亲之礼终生服侍。
与此同时,李业还把自己的爱心撒到了外甥身上,与他一母所出的淮阳、凉国两位公主早逝,李业便把几个外甥接到自己的家中,对他们的宠爱,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正因为李业充满爱心,李隆基对这个弟弟尤其地疼爱,一度李业患病,李隆基还亲自为他祈福。
或许是李隆基的祈福起了作用,李业慢慢地康复了。
李隆基闻讯,立刻驾临李业家中,置酒摆宴,为他庆贺重生。
宴席上,李隆基即兴赋诗一首:昔见漳滨卧,言将人事违。
今逢诞庆日,犹谓学仙归。
棠棣花重满,鸰原鸟再飞。
开元二十二年正月,李业走完了自己有情有义的一生。
在他的身后,李隆基追谥为惠宣太子。
四兄弟一个皇帝,三个太子,他们和李隆基一起,上演了兄友弟恭的传奇。
当然,兄友弟恭的背后是无言的默契,每个人都自动各就各位,演好自己的角色,不漏戏,更不抢戏。
对于四位兄弟而言,人生也是有遗憾的:明明年富力强,却只能无所事事;明明能力出众,却只能断了从政的念想。
或许对飞鸟而言,最大的失落,莫过于明明天空就在眼前,却无法展开翅膀,勇敢去飞。
无奈,自古以来,偌大的龙椅上,只能坐一个人!结发夫妻排行老三的李隆基在兄弟之间创造了兄友弟恭的传奇,然而在夫妻关系上,李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