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公主(印加帝国三部曲之一-出书版)-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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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即使对巴托罗缪不信任,他仍有想向他一吐为快的冲动。管他的,就算这个修士是被安排来接近他的也罢,反正他就是想和他说话。现在就把实情告诉他,趁机吐尽心中的秘密,从此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忘得一干二净后,明天才有勇气保持缄默,当刑具将他的四肢五马分尸时……
“巴托罗缪修士,请听我说!他们全都搞错了!他们捏造了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就是一堆单字而已,您了解吗?爱、狂喜、高度的热忱、自由、温柔、欢乐、拥有……一些单字!就只是一些单字而已,可惜他们永远也不会相信我。”
“事实上,永远也不会。”
“可是我可以向他们解释……”
“你什么也不必解释,”修士淡淡地说,首次用“你”称呼贾柏晔。“什么都别说!假如你愿意的话就大声喊痛吧,但是什么都别说!”
贾伯晔全身发抖,甚至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战。他干脆坐起来,准备好好地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她早被他们严刑逼供了,所以不管他们指控什么,她大概都承认吧——反对教宗、背叛宗教、路德邪教!也承认我和她纵酒狂欢吧……”
“不,她什么也没说,否则他们就不需要逼问你了。”
“你这么想?他们希望听到我亲口说我们曾经是一对恋人……真是好笑极了!”
“你们不是吗?”
“都是些空穴来风,我早告诉过你了。”
“唉,朋友!对他们来说,空穴来风的消息就足以当真了……”
一股夹杂着一点儿可怕想法的暧昧冲突静静地围绕着他们。
“明天,”贾伯晔重拾话题,“当他们碾碎我的大拇指,烧灼了我的脚,刺穿了我的手掌时……”
“别忘了还有五马分尸和伤口上胶等酷刑!”
修士眼中闪过一抹光彩,不禁让贾伯晔咧嘴微笑。在这一秒钟里,他忘了令他窒息的恐惧。巴托罗缪修士回他一个微笑,然后将冰凉的手放在贾伯晔被汗浸湿了的手腕上说:
“别胡思乱想了,贾伯晔先生。反正每个明天都是让人担心被送上刑场的一天。”
“你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我了解。”
“还有……”
巴托罗缪修士移开放在贾伯晔手腕上的手。他失神地看着监狱的四壁,脖子上血管贲张。他机械性地搓揉着那两根畸形的指头。
“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除非他们把刑具或火炭摆到你面前,”他终于出声。“是的,那一刻你突然就会明白!”
“你是说?”
巴托罗缪不再说话,年轻睿智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举起那两根相连的指头对着贾伯晔说:
“保持沉默,兄弟。趁现在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他做着梦,梦里牢房的大门突然变成一扇百叶窗。但是穿过牢房门槛而入的不是自由也不是阳光,而是一大群黏答滑溜的毒蛇,像极了一条游动的蛇蟒河川,它们吞食着他,缠绕着他的颈部,拉扯着他的双脚……
他大叫着惊醒过来。他不再做梦了,而狱卒的确正在解开他脚踝上的铁链。
“咦!醒的正是时候!”一名光头警官说。
贾伯晔看着铁链被拿掉,竟还傻乎乎地问:
“时候到了?”
“应该是。走吧,站起来!”
“您要带我去哪里?”
“您不知道?”
黑暗中,巴托罗缪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可惜双方还来不及交换一个手势或说一句话,他就被人推向阶梯,再穿过几个走廊,几分钟之后,他便莫名其妙地被带到监狱大门的哨岗口。那里的几名警卫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其中一位黑发黑皮肤的警卫转动门锁,那道警卫小铁门应声被打开,门的另一头,广场上出现鱼肚白般的晨曦。
这幕景象真奇怪!他再度被人往前推。他踉跄撞上门槛,脚趾头被门槛上外突的石块划伤。当他回头张望时,正好看到身后的大门被关上。现在他独自一人站在监狱门外,站在罗沙略大广场上。他的双脚和双手再也没有束缚了,举头所见就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他喃喃自语:
“也就是说……”
他实在不敢相信,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字!现在连他自己都怀疑起那个字的意思!
一只狗快步小跑经过他的身边,然后毫不在意地在监狱大门边撒尿。之后,小狗穿过广场,一路直奔到罗萨里欧斜坡。贾伯晔一路看着它,发现广场上停着一辆双马车。那是辆银黑色的豪华四轮马车,车体闪闪发光,门上装饰着一个他极熟悉的徽章。
他瞠目结舌。
德·塔拉维哈侯爵的座车……他父亲的马车!
车门半开着,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朝他打着招呼。马车夫座椅上的仆从也紧盯着他看。
虽然满心疑惑,贾伯晔还是穿过广场。地面上冰凉的石块一点一滴地刺痛了他赤裸的双脚。当他走近那辆马车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
“上车,笨家伙!您难道希望全城的人都看见您现在的模样?”
他唯命是从,就像他一向听惯别人的命令。他一坐下,马车立刻开动。
豪华的四轮马车加上他父亲华丽的塞哥维亚式男士紧身短上衣,让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原有的身份。他身上那条原本黑色的紧身长裤现在沾满了灰色的尘埃,里面的衬衫从燕尾服上的破洞里露出一大块来。脚上的袜子,从底部到膝盖破洞连连,而那双马靴,狱卒们借口说脚铐会磨坏皮质,早将靴子占为己有了。
侯爵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转动两颗黑色的小眼珠,一副不屑的样子,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指头指着座椅上的一个包裹,说:
“他妈的,您真臭!……这里有一些干净的衣服,马上换上……啊!真是臭死了!”
贾伯晔故意做了个逗趣的崇拜表情:
“很抱歉,侯爵。”
“您是该向我道歉!向您所做过的一切蠢事道歉。为了保释您,我花了三千两百杜卡托!也就是阿尔梅里亚一年租地的税收。一切都只因于您的胡言乱语和那个婊子!”
“侯爵,我……”
一阵颠簸,侯爵的帽子晃了一下,但双手却拍得震天嘎响。
“不,不!别开口,先生!我不想听您讲任何一个字!一切就此结束。为了维护我的尊严,我照顾您至今;为了维护我的尊严,我让您进入学院就读。而您却从头到尾假我之名和那些疯子和异端分子搞在一起!该死!德·塔拉维哈侯爵竟然被怀疑背叛信仰,因为他的私生子和路德教派的人有挂勾!……三千两百杜卡托!我卑躬屈膝、苦苦哀求、蒙羞保证、担心害怕加上躲躲藏藏了两个月才洗清我留在宗教法庭的不良纪录,这就是您让我付出的代价!还好这一切都结束了,彻彻底底地结束了。我向大法官保证您将就此销声匿迹。我保证会像我把您送到这个世上来一样,轻而易举地把您送走……”
侯爵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封盖了官印的信,像抓着一只死老鼠般递到他的面前说:
“里面有一些到尼泊尔的道明会修道院工作的证明文件。我的最后一点儿宗教良知要我还是给您留一个未来!记得永远也别再提起我的名字!有位律师已经将您的大名从我所有的文件资料里剔除……”
“遗弃,不是吗?”贾伯晔嘟哝。“就像甩掉一个妓女一样。”
他呼吸急促,尖叫的嗓音里充满了恐惧。他狂叫着要车子停下来,等马车一刹车,他一把抢下那封仍握在他父亲手中的信,将它撕成碎片,撒向座椅,然后重重地丢下几句话:
“侯爵,您从来就认为我只是您的一个绊脚石!……反正从没有得过您真正的爱,我现在再也不需要您的爱了。被您遗弃,我现在也要遗弃您;被您瞧不起,我现在也瞧不起您,我恨您。但愿我再也无须背负您的姓氏!我很高兴能够告诉您:将来有一天,您将会听见我的名字。”
侯爵的嘴巴像只被拋到水面外的鱼儿一样,张大后又合上。贾伯晔跳下车,将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手中握着缰绳的马车夫犹豫不决。之后,车窗里传来拐杖敲窗的声音,车子便摇摇晃晃地上路,此时车门再度被打开,一堆衣服被丢出地面。
贾伯晔虽面带冷笑,其实内心早已如行尸走肉般心灰意冷。他心跳得厉害。等车子走远后,竟然不停地打嗝。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靠在一堵墙上,然而喉咙却已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四肢发抖,双脚软弱无力,像个即将死去的人,他跪倒在地上,根本顾不得清晨街道上身旁路人的奇怪眼光。
14
度门邦巴,1529年2月
“那只美洲狮子对你说话?”
曼科眼中闪着怀疑和惊讶的神情。
“小声点儿,曼科……”
保禄轻声地提醒他的哥哥。方院内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安娜玛雅则眯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没看见那个对我讲话的人的外表,曼科。到底是人或美洲狮子,我无法告诉你。但是那个声音的确是你父亲万亚·卡帕克的声音,我马上就认出来了,尽管这次他的声音比那天拉着我的手说话时还大声。”
“我父亲摸过你?”
“他当时已经很老了,再加上病痛缠身……他要我抬起眼睛看着他。”
“所以你就看着他?”
曼科惊讶不已,眼神里充满了天真,安娜玛雅忍不住笑了出来。曼科比她年长一些,但是就心理和心灵方面而言,她比曼科成熟,因为她的生命里早累积了许多沉重的经验。
“是的,我看见了印加王,”她小声促狭地说,“而且我没有死。或者我死过了一次,然后又回到这个世间来。”
“但是他的木乃伊呢?在哪里?”
“我不知道。或许在神庙里。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那是个秘密,最好不要费神去揭发。”保禄惋惜。
“有什么关系,”安娜玛雅笑着说,“重要的不就是让你们的父亲回到神庙里,待在他的儿子和祖先身边吗?这不就是维持帝国和谐的唯一要素吗?”
曼科虽点头同意,但两兄弟依然默不作声,状似正在猜测一个类似奇迹的含义。之后,保禄温柔地说:
“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
“这么快?为什么呢?”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曼科说,“我们的族人决定提早离开,以便与瓦斯卡尔在库斯科会合……”
“我觉得您们的哥哥瓦斯卡尔似乎很急躁,急得想早点儿当上唯一的君王。”
保禄莞尔一笑,曼科不露声色。他像长兄般温柔地摸一摸安娜玛雅手臂上发亮的肌肤。
“等他学会了你的功力之后,”他小声地说,“你就得到他身边去了。他将为此展开一场战争……”
“为我?太疯狂了!”
“不,你能够在各个世界里来去自如,我们的父亲对你讲话、建议你——就是因为你在他身边,阿塔瓦尔帕才能够拥有如此伟大的神力……瓦斯卡尔根本受不了。”
“是的,”保禄悄悄地加入。“必要时,你宁愿化为灰烬,也不要离开他!”
“维拉·欧马已经告诉过我了。”安娜玛雅低声地回答。
内院里突然掉下一颗石头,把他们吓得跳了起来。
“有人在偷听我们讲话!”保禄低语。
剎那间,三个人的眼光全望向屋外漆黑空洞的黑夜。之后,曼科耸一耸肩,为火盆加了些木炭。
“绝对不要让人看到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安娜玛雅喃喃地说,“此时,任何事都可能引人猜疑!也许是古亚帕!”
“别提那个人!”曼科嘟哝,双眼如向上蹿烧的火苗般发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和保禄都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他伤害你。”
“你不是向我们保证过要当我们永远的朋友吗?”保禄深情地问。
“是的,我是你们的朋友。”
安娜玛雅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肚子里纠结着无数的感动。
“但是你们很清楚我们并非同一族的人。假如有人看见你们和我在一起,今后,那些库斯科人恐将控告你们背叛。”
“那么,”曼科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反驳说,“我们还是会说你是我们的朋友,因为你是我们的父亲万亚·卡帕克所信赖的那个人。”
他并没有看着安娜玛雅,犹豫了一会儿后,他接着说:
“还有,因为你很漂亮,我们都很喜欢你……”
“你们看!”保禄大叫。
火盆里的火苗突然燃烧起来,烧过装着木炭的陶盆边缘。在那道涂了赭红色石灰的砖墙上,有几个奇怪的、长形的、活生生的影子在跳动。安娜玛雅马上看出保禄用手指给他们看的那个东西。那是个小鸟的影子,它好像在跳舞,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颈子、鸟喙和头部,还有它那拱起的尖角翅膀。是一只大兀鹰!是的,是一只翱翔在高空中,在月神玛玛·琪拉身边的大兀鹰的缩小影子!
“照顾我们,大兀鹰,”安娜玛雅张开双手对着它喃喃自语。“保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