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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太阳公主(印加帝国三部曲之一-出书版)-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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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地方……”

“安娜玛雅女孩,别怀疑我说的话。与我一起呼吸,要相信美洲狮……”

这个声音回荡在她的脑中,在石头上。

安娜玛雅张开双手,把自己送进美洲狮张大的嘴里。但是那双黄色的眼睛突然消失,四周只留下无尽的黑暗……

不!

不!在她的头顶上,从岩石的细缝里射出一道强烈的月光!

安娜玛雅带着欢笑,高兴地将双手放在脸颊上,然后摸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还活着!

当她气喘吁吁地从石缝里钻出后,看见黑夜中,维拉·欧马白色的背影就靠在伊拉帕墙边等着她。她停在他的面前,嘴边带着微笑。

“他对你开口说话,不是吗?”

安娜玛雅点一点头,不知黑暗中自己的眼睛有多明亮。

“所以你知道他在哪里?”

“走!”

这次轮到她为智者带路。半走半跑,他们沿着所有的墙垣,重新往城里走,然后钻进每条小巷,经过所有方院紧闭的门前。

当他们走近神庙时,两名年少的祭司急忙地跑向他们。他们披头散发,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维拉·欧马智者!维拉·欧马智者!”

智者示意要他们住嘴。

“维拉·欧马智者!君王的木乃伊又回来了!”

“我知道。”智者看了一眼安娜玛雅说。

在那间有九个神龛的大厅里,唯一君王万亚·卡帕克的木乃伊重新躺在基座上。月神玛玛·琪拉照着他那金色的面具和盖在身上的那一条由羊毛和蝙蝠毛织成的精致毛毯。他就在那里,好似从未被搬动过。他那黄金面具闪闪发光,转头望着双胞兄弟的神像。维拉·欧马觉得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当安娜玛雅在他耳边窃窃私语时,连他这样一名老奸巨猾的老智者都忍不住打起哆嗦:

“他向我保证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维拉·欧马高举双手虔诚地默祷后,以疲惫温柔的眼光看着安娜玛雅。

“我们得好好地照顾你,小女孩。唯一的君王万亚·卡帕克自己前来探望你了。你和所有的亡灵一起旅行,你曾前往九泉之下,然后又回到人间……现在你的生命对我们而言太珍贵了!”

从他骄傲的语气里,安娜玛雅听出其中夹杂着害怕的抖音:

“你再也不会把我送进那头美洲狮的肚子里了?”

“不会,永远也不会!因为现在我知道那头美洲狮一直保护着你。”

刹那间,安娜玛雅忆起黑暗中美洲狮那双发黄的眼睛,以及向她迎面而来的被拋弃感,这种感觉比害怕更吓人,比死亡更恐怖。

她的脑中不断地响起她的主人唯一君王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与我一起呼吸,要相信美洲狮……”

印加帝国·太阳公主





12


塞维尔,西班牙,1529年2月

天一露白,他即在等待。

他们掀开他的草席,把他从噩梦中拉起时,天地间依然一片漆黑。他睁开眼第一个想法便是,今天,他的死期到了。

这个想法并不如想象中可怕,不如这几个月以来威胁他的苦刑可怕,与其这样永无止境的等待,还不如接受那些刑具的拷打。

近午时分,太阳穿过翠安娜城堡的大前厅。他早已习惯暗无天日的狱中生活,这样的阳光反而逼得他不得不合上双眼。

然后忍受这没完没了的寂静。

阶梯前没有任何声响,窗外也没有鸟叫声。他叉开双脚。手铐上的链子与脚踝上的相连,拉扯着他脚上仅剩的袜子,然后撞击在被磨亮的地板上,发出巨响。之后,铁链的声音随即被无垠的沉默所吞没。

事实上,这就是宗教审判的结果:保持沉默。沉默的毅力和威力,具有吞没所有杂音的永恒力量。

生命里的杂音和死亡后的噪音没什么两样。

当法官对他露出微笑时,天差不多已经全暗了。

那是个温柔的微笑,但比威胁的表情更叫人受不了。

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的法官,伸出他那圆滚滚的手,示意要他走上前来。

这间审判大厅的式样很普通。几扇大窗子前挂着红色的窗帘,将白日和黑夜一同阻挡在外。几盏火苗跳动的烛光,将活动的人影映照在屋顶的壁画上。从大门至走道处铺陈着淡紫色的地毯。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张橡木座椅,椅背又高又直,整张椅子早被过去几百个人犯,因害怕而不停地扭动身体而磨得光滑晶亮。

椅子的对面就是审判台。台前有一张长桌子,共坐着三个人。法官是个圆脸的年轻人,前额和双颊白皙,身穿一袭简单的黑长袍,几乎光秃的头上戴着一顶四角呢帽。在他的右手边,虽然同样身穿黑长袍,但可从那件带纽扣的窄大衣得知他是位秘书,一位嘴角下垂、眼神含蓄的老头子。书记官则是个刚出道的小伙子,眼里透露着恐惧,太阳穴上布满红色的小斑点。

贾伯晔才刚坐下,随即有人提出第一个问题:

“你叫做贾伯晔·孟德鲁卡·伊·佛罗瑞斯?”

法官的声音与他的长相完全相反:既微弱又单调,像极了从一位老者口中发出的尖细嗓音。贾伯晔不耐烦地耸一耸肩。

“您比我还清楚我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在这个牢里待了两百五十三天,这是第十二次有人向我提出这个同样的问题……”

“老实地回答法官的问题!”秘书喝斥。

贾伯晔本想继续嘲笑,最后还是轻叹一声说:

“法官竟然不知道我叫做他说的那个名字;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和头衔,甚至不知道我母亲只是个女佣……”

“针对所问的问题回答就好了,贾伯晔先生。您是否真的于1525年进入圣玛利亚高等学院就读呢?”

“是的。我在那儿读了四年,可惜后来被迫退学。我在那儿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一些传自北方的怪力乱神?”

“怪力乱神?法官,是否神学、自然元素和法则、哲学……”

“据说您是虔诚的伊拉斯谟信徒?”

“比全城半数能够读书识字的居民还虔诚,法官!”

“全城还有半数的居民不是方丝嘉·爱尔楠德夫人的朋友。”法官再度露出微笑。

贾伯晔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朝书记官看一眼,语多保留地回答:

“法官大人,您很清楚我只去过方丝嘉夫人的住处三次。”

“多少次都一样!你们都在屋内做些什么事情?”

“聊天。”

“就你们两人?”

“当然不是。”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有关心灵方面的事情。”

“我想一定包括宗教?”

“法官大人有所不知,有关心灵的探讨难免和宗教分不开。”

“您指的是路德思想啰?”

“很少,有的话也都是批评!”

“方丝嘉夫人是否真的曾公开表示人应该大胆接受肉体的享乐,声称那是上帝赐予男人的一种爱情力量?”

“的确有几次。可以把它看做是一种冥思的方式,因为——”

“她不是主张有了上帝的爱便足以洗清人类的原罪,再也不必惧怕上帝和魔鬼了吗?”

“假如法官大人也同意的话,这种想法其实很复杂!方丝嘉夫人认为——”

“您是否听说过,人类不必惧怕上帝?”

“只听说过人类应以欢乐和信任的心情爱上帝。”

“甚至在公开场合犯下了几次肉欲的罪过,现在却假借这是——正如您所说的,一种进行‘冥思’的方式?”

法官的脸色犹如一张金属面具般无情冷漠。贾伯晔挺直上身,收起讥讽的笑容。

“我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大人。”

“是吗?”

正当书记员忙着按摩发酸的指尖时,法官的圆脸则出现了一抹虚伪的微笑。他把手伸向正在发言的秘书,后者从堆在面前的文件中抽出其中一张,放在法官张开的掌心里:

“我们在您的一本书中发现了这个。伊拉斯谟的文艺导览小册,确切一点地说……”

“是巴兰夏的议事司铎团翻译的,然后经过教宗的同意,法官大人您得明察秋毫。”

“我担心的不是这本书,贾伯晔先生,而是这张纸条,由方丝嘉夫人亲手……”

未等法官把话说完,贾伯晔即感觉双脚发软,心脏像被掏空了般。

“假如我只念其中一小段,您该不会杀了我吧?‘亲爱的朋友,与您独处时,不知为何竟能获得主般的恩宠?甚至完全地信任您?还有谁能够在我的骨髓里点燃这样一把圣洁的火焰?您知道吗,昨晚一整个晚上,与您共度了一个过于短暂,但温馨至极的寂寥时光之后,我反复地思考着,原来您就是我的救世主。亲爱的朋友,您就像一颗挂在天上的水晶星球,有着猫般、野兽般、狮子般甚至……或许就是猫般的印记吧!虽然我知道您体内的兽性并没有发威,但是我却极珍惜它所发出喵呜声……’我们跳过下面的情节。”

法官将纸条放下。当他再度发问时,眼中透着憎恨和淫欲:

“这些猫言猫语也算谈论……宗教的一部分吗?”

“法官大人,那是因为在我的肩部后方有一个胎记,样子就像一只大猫,所以方丝嘉夫人才会……”

“她是如何发现您身上这个胎记的?难道您曾经赤裸裸地站在她的面前?”

“没有!”贾伯晔激动地大叫,“有一次我们谈到了……”

“在这张字条里,方丝嘉夫人清楚地说到‘温馨至极的寂寥时光’,而您却说你们两人从未单独共处一室。谁会相信您说的话,贾伯晔先生?”

书记员不再奋笔疾书。贾伯晔抬头正视前面那三对想一探他心中秘密的眼睛。这样的沉默比他脚上的铁链更让人难受。法官的指头在他那丰满的脸颊上来回地搓揉着。之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和蔼可亲:

“贾伯晔先生,请冷静点。您只要说出实情就没事了!我们知道方丝嘉夫人曾多次引诱您说出亵渎神明的话。我们也知道受害者不止您一人,知道您和她都曾支持过路德教派的言论。我们还知道她曾经和您一起犯下一些勾当……”

贾伯晔举手请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法官大人!”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后说:“随便你们要把我怎么样,我不想再说了。”

“您是说……”

“假如我再开口说一个字的话,我将遭天打雷劈。”

“还有比天打雷劈更惨的事情等着您,先生。”

贾伯晔怒视法官,后者则干脆闭上眼睛,向身旁的警官做了个小手势,然后说:

“我们明天再继续,贾伯晔先生。要不要用刑,任君选择……”





13


塞维尔,1529年2月

这一晚,持续一个多小时,贾伯晔全身神经紧张,喉咙哽塞,独自在狭窄的牢房里踱方步。牢房的四面围着厚重的石墙,只留一小扇木门和一个让鼠辈来去自如的狭小通风口。一个被用来当做茅坑的发臭小木桶上垂挂着一盏燃脂油灯,墙边堆叠着几张草席。

先是和两名卡地兹的地毯商人共住这间脏乱不堪的黑牢后,来了一名面包师傅,两个月前则换了个怪修士巴托罗缪。

这个修士尽管年纪尚轻,却早就秃头了,因此在这永不见天日的牢房里,一眼便可看见他那光溜的头部。他的眼神就像一片迷蒙的晨雾,有时灰白,有时淡蓝。

他右手上的中指和无名指畸形地黏合在一起,看似先天的毛病。同一块皮肤将两根指头缠绕成一根,样子像极了奇怪的祈福手势。

这个人话不多。他从不抱怨,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曾被拖出去审问了几次,直到有天晚上,狱卒得扛着他,才有办法把他送回牢里。那个晚上他不停地呻吟,次日清晨,对贾伯晔所提的问题也是不理不睬。贾伯晔甚至不知道他为何会被关进牢里,但是似乎不是基于幽禁的理由才把他送进无声的牢里,而是因为某个奇特的道德问题。

要不然他就是名优秀的演员,是那些被法官安排在牢里的间谍之一,专门搜集犯人的秘密。反正人只要一脚踏进地狱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然而,突然间传来巴托罗缪修士严厉的叱喝声:

“别再走来走去了,贾伯晔先生!安静地睡觉吧,你这样子只会浪费体力。”

贾伯晔吓得乖乖地服从。他赶紧蜷缩在草席里,一动也不敢动。之后,他猜想巴托罗缪修士那双清亮的眼神一定还盯着自己,便不禁喃喃地说:

“我很害怕!明天,他们就要对我动刑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真的怕死了。”

修士只是点点头并不答话。贾伯晔很感谢他的了解,因为再多的安慰只会激怒他,让他无地自容。

真该死,他为何忘了销毁方丝嘉夫人写的那张纸条?自从那天收到那张纸条后,他就觉得不太妙!

忽然间,即使对巴托罗缪不信任,他仍有想向他一吐为快的冲动。管他的,就算这个修士是被安排来接近他的也罢,反正他就是想和他说话。现在就把实情告诉他,趁机吐尽心中的秘密,从此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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