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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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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珂说:“过去两川节度使,用的都是文臣,所以玄宗、僖宗都能躲避贼寇,入蜀。现在不同啦,现在两川,孟氏已经称帝,我到哪里去啊?”

说罢,他应该想起昔日镇守凤翔时的威风,不禁有了穷途末路、物换星移的感慨,心中悲酸,不禁恸哭失声。

孟知祥已经在两年前建国,自称“大蜀”,史称“后蜀”。现在孟知祥已经死去,皇帝是孟昶。

李从珂的最后时刻倒也安静,他回到宫中,开始从容地处理后事。

他先派遣宦者和皇城使,赶到原契丹“人皇王”耶律图欲也即李赞华的府邸,将其杀死。随后又派出京城剩余的最后武装,大约千余骑人,由几名将官率领到洛阳北一个叫白司马坂的地方去等待石敬瑭,与之做最后的搏斗。李从珂此举似不符合逻辑:他已经知道无力回天,但还在做困兽斗;他已经知道将士们不听调遣,还要派出人去扼守洛阳。他在干吗?史未明言。但考虑到他当初曾起兵凤翔,此举很有可能是“迟滞”石敬瑭的战略安排,而后,他可以收拾停当西逃,目的地:凤翔。看出李从珂这个意图的是多年的对手石敬瑭。当他接受苌从简投诚之后,就判断李从珂在步步设营,为西遁做准备。不然的话,他干吗要做以卵击石的蠢事?于是石敬瑭迅即指令跟随他来的契丹骑兵千余人奔赴洛阳西部渑池,截住李从珂逃遁时可能的必经之路。

李从珂最后一天应该得到两个消息:

一、他所派出到白司马坂的将士们已经纷纷向石敬瑭发去了投降书,史称“飞状迎帝”——飞奔着争着抢着早一点将投降书送达石敬瑭。

二、契丹骑兵已经奔向洛阳西二百里左右的渑池。退回凤翔已不可能。

公元936年农历十一月辛巳(二十六日),后唐末帝李从珂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李重美等人携带着传国宝玺,登上京师玄武楼空地,自焚。一蓬大火,消弭了一代人的暴戾与冤仇。

自焚之前,刘皇后指使宦官到宫中积累柴薪,准备连宫殿一起焚毁。雍王李重美劝谏道:“新的天子来到京师,肯定不会露天居住。我们烧了宫殿,他日一定会重新劳动民力修建新的宫殿;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后给他人留下遗怨!我娘不要这样做吧!”

刘皇后乃是李重美的生身母亲,史称“后以为然”,皇后认为儿子说得对,她最后听从了儿子的意见。

根据不多的史料记载可以知道,李重美有对生命的敬畏理念。当初末帝亲征赴河阳,李重美监国留守京师。按照以往战争逻辑,大兵破城,是要掳掠烧杀的。洛阳士庶这时没有信心守卫京师,纷纷逃离城市藏匿。城管部门开始禁止,不允许士庶离城。李重美知道后说:“国家多难,我等不能为民做主,现在却要禁止百姓避祸,哪有这个道理!”因此不禁,纵民出城。

这些故实都在证明,李重美和刘皇后,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留下了一点人性中美好的东西。这是贵族风范,值得表彰。

当晚,石敬瑭进入洛阳。后唐亡。

在后来的日子里,石敬瑭的后晋迁都汴梁,洛阳成为“西京”。





伍 三镇造反


每一次新的权力上位,都艰险备尝,但英雄或枭雄,总会在这一条道路上,行走、奋起,不惜砸烂各种“坛坛罐罐”。所以,史上一切投靠异族的政治行为,即使暂时得势,也终必倾覆。石敬瑭就正在遭遇着这个命运。





石敬瑭的命运


按钱穆《国史大纲》的说法,石敬瑭割赠幽、蓟十六州,至元顺帝退出中国,其间凡424年,那一带土地,可以说长受异族统治。虽然此地各个民族都曾受到汉化,但实在不能与中国本部相比。严格来说,十六州中之某几部分,自唐代安史以来,早已不能直接沾受到中国传统政治与文化之培养。如是则先后几乎将及六百年之久。

钱穆还认为,国家内乱,借援外兵,引入内地,唐代亦屡有其事。后世责石敬瑭不当借援契丹,却忘了石敬瑭自身早是一个胡人。他在耶律德光前自称“儿皇帝”,也是自安禄山以来相沿的“北人遗风”。

钱穆认为“唐代对于民族观念之不重视,流害遂至于此”。钱穆看到唐人政制,沿袭北朝周、隋。“惜当时北朝周、隋诸儒,以环境关系,未能发明民族华、夷之防,唐人遂亦模糊过去。”

这是将五代石敬瑭的乱政算到唐玄宗时代,也有道理,可以备此一说。但直接开启大宋“冗兵”负担、导致靖康之变的地缘政治恶劣生态,则不必推远到唐玄宗时代。石敬瑭就是罪魁。在大宋地缘劣势前,石敬瑭难辞其咎。

此外,也要知道,石敬瑭自称“儿皇帝”虽然属于“北人遗风”,但纳入中原文化圈考察,毕竟是一种自轻自贱的姿态,不然,为何不称契丹为“儿”,自己为“父”呢?考二人的生卒年,石敬瑭出生于892年,耶律德光出生于902年。石敬瑭四十四岁,耶律德光三十四岁,石敬瑭比耶律德光还大整整十岁,但他依然自称“儿皇帝”。虽然这类“排辈”在中原文化中也常见,某人辈分高,年纪未必大,是家族中可以观察到的风景;但作为异姓而称谓他人为“父”,自称为“儿”,这在中原文化中就构成了一种贱行或耻辱。石敬瑭之所以自称“儿皇帝”,固然有以此辨别亲疏,而不是辨别长幼的意思,但以相差十岁的年龄依旧称谓对方为“父”,个中摇尾乞怜的低姿态是不难考见的。

但石敬瑭的低姿态并没有换来属下(主要是藩镇)的普遍忠诚。

他治理中原,问题重重,不能得到藩镇的支持,后晋是不够“坚挺”的。

石敬瑭在后来的日子里,极力讨好藩镇,甚至也可能是真诚地安抚藩镇,但燕云乃至于整个后晋,各藩镇间,有人出于耻服契丹,有人出于藩镇野心,根本不听石敬瑭的政令。

全国各地,就像有一股“反石”的浪潮。石敬瑭个人气场不够,治国策略不佳,最重要的,他的战略选择,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千年中国史可以依稀看出内在的人心相背:投靠异族,对国人而言,不是值得托付的政治选择。任何时间,都会有一种可能:以驱逐异族为政治诉求,重新谋取“合理”权力的上位。尽管,每一次新的权力上位,都艰险备尝,但英雄或枭雄,总会在这一条道路上,行走、奋起,不惜砸烂各种“坛坛罐罐”。所以,史上一切投靠异族的政治行为,即使暂时得势,也终必倾覆。石敬瑭就正在遭遇着这个命运。





兵部尚书死不降契丹


大同节度使(驻云中,治所即今山西大同)判官吴峦,关闭城垒,拒绝接受契丹诏命。大同属于“幽云十六州”之一,吴峦此举,等于根本不听石敬瑭的政治安排。

吴峦,史称“少好学”,但他在科举中“举明经不中”,报考“明经科”没有考中,后唐时,出任大同军节度使沙彦珣的从事,累迁判官。石敬瑭颠覆后晋之后,契丹撤军时,路过云州,沙彦珣出城迎谒,被契丹掳走。吴峦因此对城中将士们说:“我等皆属礼仪之邦的文明人,怎能向野蛮的夷狄称臣!”

将士们为他感动,就推举他为大同军主事。

这时石敬瑭虽然已将云州割让给契丹,但吴峦仍率将卒顽强拒守。契丹围攻大同七日,还没有攻克。石敬瑭知道难题来了,但他硬着头皮给耶律德光写信,让契丹撤军,说是由他来解决这个问题。

契丹解围后,石敬瑭以升官为交换条件,召吴峦回京。改授他为武宁节度副使(治所在今江苏徐州),再迁右谏议大夫,复州防御使(治所在今湖北仙桃)。吴峦勉强答应了这个条件,回朝。

但天福七年(942),石敬瑭死后,石重贵即位,与契丹绝盟。当时后晋的边境要塞贝州永清军(治所在今河北邢台),战略地位重要,后晋在此地囤积粮草,以防契丹入侵。当时永清军节度使是王令温。王令温虽然也有战功,也有与契丹大战的经历,但石重贵认为吴峦当初拒绝投降契丹,应该比王令温政治上更可靠,就让王令温回朝做官,调吴峦为永清军节度使,应对契丹。

王令温有一个牙将,心怀叵测,曾引诱契丹来袭贝州。此人有骄悍之气,难于管制。当初王令温曾经削夺了他的牙将职位。吴峦来到贝州后,爱兵如子,善待士卒,又不聚敛财富,一时颇得人心。这位牙将看到这局面,就假意钦佩吴峦,表示愿意在吴峦帐下效犬马之劳。吴峦对他也是推诚相见,让他督导将士和招募的义兵守卫贝州南门,吴峦带兵守卫东门。

开运元年(944)正月,契丹主耶律德光率大军来攻贝州时,带来很多攻城器械,吴峦见状,开东门,放入带着攻城器械的契丹士兵,而后关闭大门,率城中兵民奋力激战,将引燃的柴薪投入夹城之中,将契丹兵和攻城的战具焚烧一空。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位丧心病狂的牙将,却打开了南门,契丹兵一拥而进。吴峦率众抵抗后,见城中已乱,知道大势已去,即乘马返回馆廨,整顿衣冠,投井而死。贝州失陷。

可以将吴峦将军表彰为誓死不降契丹的后晋英雄。

石敬瑭归附契丹后,应州(今山西应县)也属于割让之地。但当地的武官,指挥使郭崇威,不想接受契丹的侮辱,率众离开已经属于契丹的辖地,南归。

郭崇威,后来出任后晋武官。后晋第二代也是最后一代君主石重贵时,他曾与刘知远一起戍守太原,这期间,他与后来的后周太祖郭威相友善,一直在郭威麾下,有战功,后汉以后,他与郭威一起镇守邺镇(属天雄军,治所在今河北邯郸),后来成为后周的开国元勋之一。他的姓名因为与“郭威”的“威”重名,出于“避讳”制度,郭威称帝后,郭崇威改名郭崇。

石敬瑭时的兵部尚书王权,曾被召要出使契丹,向宗主国表示谢忱。但他拒绝出使。他认为自己累世将相,不能做这种无羞耻之事,他对人说:

“吾老矣,安能向穹庐屈膝!”我已经老了,怎么可能向草原帐篷屈膝下跪!

于是假托年老有病,不赴诏命。石敬瑭大怒,罢免了他的官职。

王权是老臣,他出生于唐懿宗咸通五年(864),从曾祖父起,世代都是大唐官僚,石敬瑭的后晋,考虑到他的官宦背景,任命他为兵部尚书。但王权毕竟有大唐的士风,在这样一个乱世,屈身去赴穹庐请安,这事,他做不出。这就是儒学讲述的“有所不为”。

君子“有所不为”,小人“无所不为”。之所以“有所不为”,是因为有生死以之的价值观。王权在这个问题上的姿态,凸显了一种大丈夫气概,五代乱世,难得。

石敬瑭无力控制全国局面,他最信任的武官刘知远,事实上也已经开始心怀异志,像更多的地方藩镇一样,在观望,在与石敬瑭玩推手。

……

这时节,更有三个重要人物,举兵反晋,在摇摇欲坠的后晋建立之初,像拳击手一样,又给了后晋三记勾拳,用一句流行的话说,就是“沉重地打击了”刚刚成立的后晋政权。这三个重要人物分别是:范延光、安重荣、安从进。





范延光心生“异志”


范延光正做着天雄(今河北邯郸)节度使。他不听“儿皇帝”节制,以魏州也即天雄军为根据地、大本营,开始“造反”。

天雄,是唐以来的要塞称谓,史称天雄军。此地曾名魏州,又称魏博,后又改名大名。故唐末以来史上所谓“天雄、魏博、魏州、广晋、大名、邯郸”,辖地虽有变化,但大致所指是同一个省级军政辖区。其地大致相当于今河北南部、山东北部。属于史上著名的“河朔三镇”之一。另外两镇是范阳(又称幽州、卢龙,辖境在今河北北部,北京、保定及辽东等地)、成德(幽州以南河北中部,西接山西)。三镇依次为中原北部的三道屏障,范阳是第一道屏障,如今已经属于契丹;天雄为最后一道屏障,天雄破,中原就成为前线了。

此地故实甚多,当初后唐明宗李嗣源就是在这里反叛李存勖,得了天下。现在,范延光就镇守在这里。

说来这位范延光“微时”,也即没有出名之前,本来没有多大野心。但他遭遇了一个江湖术士张生的蛊惑。张生对他一番恭维,改变了他的心态。

张生说:“看您这面相、骨相,将来必定可做将相。”

不久之后,范延光做了官,算是跻身显贵行列,他想起张生的话来,觉得他的相术太准啦!于是就召他在麾下做参谋或顾问,对他极为器重信任。

有一次,范延光梦见有蛇从肚脐眼儿钻进肚子里了,就问张生这梦主何吉凶。张生一如既往地说拜年话:“蛇啊,就是龙,这是龙蛇啊!这是当帝王的兆头啊!”

范延光闻言大喜,从此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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