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过的夏天 by:晓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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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收养晓风,报社表示支持而特批下来的;参加工作第一年,我就被评为省先进工作者;工作几年后顺利升到社会版的副主编……最大的收获莫过于,我这个长相平平,出身一般的小记者,竟然赢得了报社之花高珊珊的青睐。高珊珊是文化局副局的千斤,跟我同一年进报社,人长得挺漂亮。用我妈说,女孩子大个儿,白皮肤就没太丑的。刚开始接触,觉得她挺侠义的,没什么大小姐的矫情做作。她很关心晓风的成长,几乎每个星期都到我家里来看他。她对晓风的好,不象报社里一些同事假惺惺,她对晓风是真好。晓风的年纪按理说可以自己上学放学,四中不远,离我家就公车两站。可我妈老是不放心,总是要亲自接送,一直到了晓风在少年宫学音乐,她还是照样每天接送。可有段时间她风湿犯了,我当时在北京出差,高珊珊就主动帮忙,其实那时候晓风已经十六七,打趣地说:
“我保护珊珊姐还差不多。”
晓风就象是我跟高珊珊之间的一座小小的桥,自然地,我们便走得很近,虽然没挑明,却彼此都把对方当男女朋友处。我妈挺喜欢高珊珊,说这女孩挺仗义,大方,就是不够细心。人都说恋爱之初,看不出女人的真面目,我觉得这话说得很在理,我那会儿,连高珊珊不细心也没看出,就觉得这女孩儿率直又漂亮,我个涉世不深的傻小子,给她唬得一楞一楞的,成天臭美。
晓风对高珊珊很礼貌,见面都是乖乖地叫她珊珊姐,可我总觉得晓风跟她不怎么亲近。我想,晓风这孩子多少有些自闭,跟谁也不亲近,高珊珊特别外向,晓风接受不了她的作风也是正常。况且,两个人相处还算融洽,尤其高珊珊对晓风特别慷慨,总送他东西,带他出去玩什么的,她是独生子女,说小时候特别羡慕人家有个英勇的哥哥保护,
“可现在觉得,有个晓风这样的漂亮弟弟也挺好,我们俩上街的时候,回头率可高呢!”
她说着拉过晓风的胳膊,脸搭上晓风的肩膀,做陶醉状。晓风的脸腾地红了,不引人注意地向旁挪了挪。
“你呀,老牛吃嫩草也不脸红,晓风都害羞了。”
我说着看向一身不自在的晓风,他慌忙收拾了身边的乐谱,回自己屋子去了。倒别说,我才发现这孩子出落得是够好看的。
九七年的春天,我家乡的大嫂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人带不过来,我妈一下得了俩孙子,乐得合不拢嘴,早就等我哥他们请她回去看孩子。可她又放不下晓风,跟我商量,想带晓风回家乡。我跟高珊珊说了,她不怎么同意:
“晓风又没文化,在小城市能干什么呀?”
那个时候晓风在艺校学习绘画和音乐,晚上在一家叫“宁夏”的酒吧唱歌。我们谁也没想到晓风的歌唱得那么好,他第一次去“宁夏”试唱的晚上,我陪他去的,他在麦克前一开口,吓了我一跳。声音那么清澈那么干净,连我这个五音不全,对音乐完全没有感觉的人,都给他吸引住。“宁夏”很小,生意一般,这让晓风感到舒服,他跟老板冯哥也混得很熟,做得挺开心。我想,晓风外形条件好,也很有艺术天份,留在大城市总是机会多一些,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我妈,她也同意。毕竟晓风已经十九,这些年的锻炼,他恢复得不错,心理身体都算健康,我妈对他也放心了。我妈不放心的是我和高珊珊,动身之前,一家三口吃晚饭,我妈问我:
“你跟珊珊是怎么打算的?都老大不小了,有计划么?”
高珊珊跟我同岁,今年都二十八了。可我每次跟她旁敲侧击,她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打个岔就把话题转了。有一次,她跟我干完那事儿以后,我从身体到精神都挺爽,一时间嘴没把门儿的,就说:
“珊珊,咱俩结婚吧!”
没想到,她转身下床,穿上衣服走人,一脸不高兴。
从那时开始我就觉得高珊珊有问题,她可能背着我跟别人交往也不一定。她家里挺狂的,一直也没看上我。她跟我处了好几年,该干的都干了,可从来也不提成家的事儿,你说既然人家大闺女都不怕,却闹得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成天叽叽歪歪要负责。操,谁怕谁呀?不结就不结呗。高珊珊对我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她那条件要找什么样儿的找不着?我猜她另外处的那个,条件肯定都挺好的,她在那里少了在我身边的这种优越感,再说,我挺重视她,这她也知道。可她骨子里觉得我配不上她,这我也清楚。
“我问你话,你在那里瞎核计什么呢?”我妈大声说,“她到底是不是真心跟你处啊?咱可没时间跟她玩儿,都处了这么多年,你连个底儿都没摸到?晓风,珊珊跟你挺近的,你知道她怎么想的?”
“唔,”晓风嘴里塞着饭,眼睛看着我们,流露出为难。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不问也就罢了,一问准露馅儿。
“唔什么?”我见他那样儿,就知道他瞒着呢,语气顿时硬了,“你小子心里也学会藏东西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晓风低着头不说话,长流海搭在前额,从我这角度只看见他的微微上翘的鼻尖,还有握着筷子的手,开始不安地蠕动。
“你吼什么!”我妈“啪”地以下用筷子狠狠敲在我的手背上,疼得我支牙咧嘴,她却转头去问晓风,“你是不是瞒着什么没说呀?”
晓风放下筷子抬起眼,眉头犹豫地皱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珊珊姐还有个男朋友,他们到‘宁夏’听过我唱歌。”
“什么时候的事?”我妈问。
“去年夏天的时候见过一次,说是理工学院的教授。”
“啊?教授?那不是很老么?”
“好象三十多岁,长得挺年轻的。”
“珊珊怎么跟你介绍的?”
“她说是她男朋友,叫我别跟你们说。”
两个人一问一答,完全不在乎我几欲抓狂的感受,象是给机器不停往我的胸腔里充气,怦怦跳的地方涨得疼。虽然我一早就有预料,可真相揭开,还是挺难受,我他妈的还真喜欢这个死女人!心里的气没地儿出,我冲着晓风就吼出来了: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跟她合伙耍我玩儿呢,是不?”
晓风在椅子上吓得一哆唆,一时间没敢说话,只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深深的眼眸里似乎千言万语,可在我看来,都是嘲笑跟讽刺,我继续咆哮如雷:
“看什么看?你哥给人耍了,你高兴了吧?胳膊肘往外拐,你学得可真有出息!”
我恨恨地冲出去,听见后面母亲的怒骂:
“你这是什么态度?拿晓风撒气呐?有能耐你找高珊珊去问个明白……”
我“砰”地摔上门,冲上天台。这么多年,我一有什么不顺,就愿意跑这里冷静沉思。时逢初夏,迎面吹来的风渐渐暖了,温柔包裹着身体,象是无声的慰藉。其实,高珊珊跟我相处的这几年来,并不象我刚认识时那样纯洁。反正也是,一个在社会上打滚五六年的人,跟大学刚毕业时候必定是不同,何况我对她最初的认识就是盲目的。用得着么,发这么大的火?操,美丽的女人不可靠,我这个赖蛤瘼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真他妈的活该给人玩儿!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心宽,多大的烦恼,到冲的气,自己晾一晾就没了。
天色晚了,路灯在黑暗里显得格外亮,远远地延伸到无边的尽头。我跨坐在楼顶的栏杆上,看着万家灯火一盏盏地,越亮越多,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一个身影靠近,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是晓风,他没说话,只是他衬衣的一角,给风吹得呼啦啦响,我们俩坐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洗发水的味道。多年后我发现,晓风象是种可以宁神顺气的草,他只要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就能平复心中无名的躁乱。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种安抚的效果其实是,我的心,对他的一种接受。
4
我没追问高珊珊那个理工大学教授,这事不好开口,弄不好跟我偷着调查她似的。两个人之间处朋友,一方一旦冷下来,另一方很快就能感应到。我自那以后很少主动约他,在一起也是心不在焉,听三不听四,她却没有发作,相反,渐渐也少来找我了。我想她跟那教授是好事将进了吧?我这专门填空的跑龙套的也该从他高大小姐的戏台下场了。伤心不伤心?说一点都不,我还没那么牛逼。就这么给人三振出局,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同时,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我杜长夏这辈子估计也找不到这等姿色的女人了。说来说去,我就是看上她长的好,这种感情也太肤浅,可我乱七八糟活了快三十年,还真没遇见过电视上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估计那些都是拿来欺骗观众。
九七年的夏天,因为香港回归举国欢庆的时候,我也迎来了一生中另外一个转机。大学同一寝室的下铺叫郭建明,是跟我一直保持联系的同学,那会儿我俩的关系挺铁,他毕业后靠着家里的关系开了间外贸公司,做鲜花出口,据说生意不错。七月中的一天,他约我吃饭,跟我说他想做物流,他在银行有关系,可以贷笔款,可他自己的公司还是挺忙,时间不够用,于是想找个合伙人,帮他打理公司,问我愿不愿意考虑考虑。
“你就算退休前升到总编,还能挣多少钱?不如趁年轻,自己打片天地,这年头你还看不出来么?要想发财,都得自己做老板。再说就那个高珊珊,天天在办公室对着,烦不烦呀?你要是有钱,就入个股,没钱就帮个忙,将来咱哥们都好说。”
我对报社的工作早就厌倦了,成天跟一群知识分子勾心斗角,争这争那,我不到三十就长白头发了。再说郭建明还说中了我的一桩心事,成天对着高珊珊那个白眼儿狼,简直郁闷透了。她现在公然和那个教授出双入对,据说结婚以后就跟人家去美国,弄得报社的人看我的眼神都跟安慰杨白劳一样。我在报社做这几年也积攒了些珍贵的社会关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锻炼得也不错,郭建明看上的也是这一点。可说实话,我不想给人打工,虽然他话先说了,然而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以后生意不好,我又得失业,生意好了,我也没什么大油水。能入股最好不过,除了贷款,郭建明拿五十万,我要是能凑了三十万,再加上自己全权出力,跟他五五分公司利润应该没有问题。可做记者本来工资就不高,虽然我有宿舍没房贷,但交了五六年的女朋友也是很费钱的事儿,我翻开自己的存折,看着那五位数,不禁灰心了。
那段时间很失落,不仅因为失恋,也因为事业走到了岔路,不知何去何从。还好我妈那个大嘴巴回老家了,不然再给她成天念叨着,我就得去跳楼。晓风这些天早出晚归,平时也少见他人影,好不容易一天晚上下班回家,他竟然在,还做了三个菜一个汤。他是我妈的得意门生,菜烧得很好,正好继承我妈在家里的事业,只要有时间,总要烧几个我爱吃的菜。吃饭的时候,他忽然推给我一张存折,我看了他一眼,他却低头扒着饭,没吭声。翻开存折,里面是二十五万的存款,我有些吃惊:
“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晓风平时特别省,这我知道。“宁夏”距离公车站挺远,可他上班从来没打过车,中午在外面吃盒饭肯定买两块钱一盒连肉都没有的。开始他坚持要给我家用的钱,我不肯收,说你自己攒着当老婆本吧!那以后他便变着法往家买些东西。虽然我不了解酒吧歌手能赚多少,上班不到两年就攒了这么多,根本不可能!
“说啊,你哪来的这么多的钱?”
他抬头看着我,依旧带着胆怯:
“我说了你别生气。”
“你先坦白,我再决定生不生气。”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
“前段时间有人找我去录音,翻唱张信哲的歌……”
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明白了,
“你去帮人做盗版?”
“他们说不是盗版,就是翻唱,封面也没说是……”他喏喏了半天,终于承认,“可能……就是盗版吧?”
“你为了给我筹钱就同意了?”
“不是,”他高声否定,“不是为了你,他们出二十万,我觉得那么多钱,不赚白不赚么!就,就去录了。”
“还有五万呢,怎么解释?”
“有三万是平时攒下来的,两万是冯哥给的红包,他说‘宁夏’生意好了,要我跟他签两年的约。”
我把存折推回给他,心里不禁佩服这小子赚钱的本领,才十九,连高中都没上过,存款比我多了五六倍。
“你留着吧!过两年处女朋友就知道钱再多也不够用了。”
他的手忽然压上我的手背,目光恳切还有点莫名的激动,他一激动的时候,眼睛总象是蒙了一层水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