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上人间-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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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让钱老板也止不住地一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甄肥肥拎着布袋大踏步地越过了他,走出丝厂——
一出丝厂,甄肥肥的泪水顷刻就凝满了眼眶——
泪眼朦胧,脚下的路都看不真切。甄肥肥本能地朝前走,泪眼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静立在不远处——
席元龙沉默地站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甄肥肥的方向。望着她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沉默和复杂,他独自静立在人群中,微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发丝,莫名地让人觉得萧瑟悲凉——
甄肥肥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微仰着头,让即将滑出眼眶的泪水再流回去——
鼻中豁地卷来汹涌的涩意,让她不自觉地呛咳出声,甄肥肥用手捂住嘴,闷咳了许久才缓过来。
在她的极力忍耐下,眼里的泪水终于都咽回去了,甄肥肥捏紧手中的袋子,沉默的继续朝前走——
在这期间,席元龙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好像被定住了一般,无论多久也不见他有一丝动弹,唯独他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加的沉默、深邃和复杂……
甄肥肥按捺着心里的悲愤和忧伤,极力昂起头挺起胸,镇定地向前走去——
这一刻,她的眼里看不到落寞和悲伤,也看不到痛苦和愤怒,有的只是倔强和坚强!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好像经历再多的事,也无法击倒她的倔强和坚强!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受到的挫折越多,她的斗争精神就越强烈;有一种人,人家越是伤害她,她就越加坚强;有一种人,别人越是瞧不起她,越是想看到她怯懦的流泪,她的心灵就更强大!
甄肥肥就是这种人!
所以即使她的肚子里已经装满了泪水,盛不下多余的泪,她也不会允许自己脸上流出来一滴泪——
稳稳地抓紧手中的袋子,平静地越过席元龙,她的脚步没有一丝的迟疑——
席元龙蓦然回头,望着那晌午的强烈日光下,拎着袋子走得镇定从容的女人——
她的脚步是那么的稳,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笔直——(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第一步我迈过了
第五十八章第一步我迈过了
甄肥肥现在站在第五家丝厂前。
也许是因为受了太多的打击,体内已经生成抗体了吧,这次甄肥肥毫不迟疑地就走了进去。
据甄肥肥观察,这家丝厂除了卖丝的商人,总共还有五个人。一对中年夫妻,应该就是这家丝厂的老板和老板娘了,其他的三个站在一旁打下手,看起来应该是丝厂的伙计。
排在卖丝队伍的最末,反正闲着没事,甄肥肥就仔细观察起那对中年夫妇来。令她大吃一惊的是,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众人口中的吴老板只负责看丝,精眸随意一瞥,只需要数三个数的时间,立即就能将丝分出六等。即上等,偏上;中等,偏中;偏下,下等。
而讲价、剔丝、决定最终收不收货的人都是那位坐在小板凳上半眯着眼的老板娘。
但见这位老板娘在没有人上前的时候,总是一副惬意地眯眼状,对着旁边的小伙计也是和颜悦色。
甄肥肥心里不禁暗喜,暗道自己的丝有销路了,毕竟这样一位有涵养的老板娘可比那姓钱的好说话多了。
正当甄肥肥在心里将那位老板娘赞了一百八十遍的时候,有个卖丝的商人提着自己的货来到了那位老板娘面前。
但见前一秒还眯着眼的老板娘大眼陡的一睁,眼里激绽出一抹耀眼的星辉。略微瞟了一眼商人手中的丝,然后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三个小伙计齐上,迅速地将手伸入袋中,随机地抽出一把来。
“啧啧啧。我说老田啊,你这臭毛病能不能改改,到我家来卖丝,还敢在里面掺歹货?我家男人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晓得,十几年了有哪单歹货能在他面前蒙过去的?”老板娘说完后深情地瞥了一眼专心在那看丝的男人,脸上满是自豪。
甄肥肥看到这里微微一笑,不可否认,她很喜欢这位老板娘。不为别的,只为她的真性情!
那位姓田的商人听到这儿,脸上似乎无光了。只得对着老板娘嘿嘿傻笑。
老板娘吴氏纪玲说完田某以后,就专心低下头剔起丝来。只其中一小把丝就硬生生地挑出三股一来,记玲平静地脸上愈发的不耐,最后干脆将丝扔到一旁,恼火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得得得了,老田,今儿你先回吧。这丝先搁这儿,我也不要你的。我帮你带着去卖,卖得掉就卖,卖不掉我就捎回来,你自己打主意。”这种东西她可不想往自己家里的货搀和,不好卖倒是其次,影响她家丝厂的名誉就不好了。
“嘿。表姐,你看你说的。你一大丝厂的老板,能耐大着呢,别说我现在的货巴巴欠欠的还照。就算我收的是一车的烂尾巴草,表姐你都会有法子的不是?而且我昨儿来的时候娘对我说啦。在苏京有啥事都找你,怎么着姑姑都是俺老纪家嫁出去的姑娘……”
听到这肥肥就奇怪了。他们不是表姐弟嘛,老板娘干甚叫他老田呢?
纪玲几次张了张嘴想说啥,最后都生生咽回去了,无力地挥挥手:“算了算了,这丝留这儿,我也不剔你的丝了,给你算个中等丝,拿了钱尽早回吧。”
叫了两个伙计当着田某人的面把货约了下,数着一笔款子交到他手上,还包了他几十文的船钱才将那位姓田的请走——
田某人走后,老板娘才轻吐了口气坐到凳上,来替他收拾烂摊子。
今儿忙活一天,有一半全为他忙活了。这也是的,自家男人开个厂做点生意,娘家人听到消息后,什么表弟啊表舅啊三叔公四姨婆的,一些对葛藤丝一窍不通的门外汉都整起葛藤丝来了。完了千里迢迢的还硬要送到她这儿来卖,说什么好歹是自家的闺女出来的权当来照顾照顾你的生意,哼,什么照顾,根本就是一个个拿她当冤大头、肥羊来宰嘛。
正逢纪玲对着一地的乱丝坏丝头皮发麻的时候,甄肥肥好心的走上前:“老板娘,你看我在那等着也没事,我来帮你理丝吧。”
纪玲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乡下妇人模样的女人站在面前,微笑着提议。
“这……”不是她不放心,而是这理丝虽是个简单的活儿,但是光理丝还不够,还要剔丝。剔丝不是简简单单的挑出白的,黄的,有黑皮没黑皮就行了,还要将其具体划分,每一个档次价格算起来会不一样。
而你剔丝剔得精,剔得巧,也是可以为丝厂赚不少钱的。
“老板娘你放心,我懂的,其实我刚刚说的理丝并不是全部。如果老板娘信得过,我也可以为你剔丝。”为什么这么急着帮她,除了自己乐于助人的性子之外,她也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机会吧。
来这里卖丝的最多有上千斤货,最少的也不少于两百斤,就她的一个袋子都还没装满。这样的情况她实在没有把握他们会收下自己的丝,而在她看来,这家丝厂的老板老板娘人都还不错,如果他们都不要自己的丝那到别家丝厂希望更是微乎其微了。
纪玲听到这一愣,显然是有点怀疑她说的。不过人家既然好心帮忙,她怎么着也不能让她热脸贴着她冷屁股不是?
“哦,那就麻烦你了啊。”说完就叫小伙计搬来一张小凳子,让甄肥肥坐下。
甄肥肥忽然觉得有点感动,跑了四家丝厂,遭受的无不是白眼和嘲笑,像她这样还弄张凳子给她坐倒还是第一次。
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基本礼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经过今天,当她撑着肥胖的身躯,呆站在角落一上午,苦苦等着别人看一下她的丝,还总是遭受驱赶时。她不这么认为了。
没有哪一件事是铁定的,对于别人给予你的,不分大小都应该充满着感激。
双手扶着酸痛得打哆嗦的腿,像卸了全身的力气似的不受控制的往小凳上一坐,坐下之后就再也不想站起来——
在这之前,她一直在咬着牙强撑,沉默地站在队伍的后面,不管自己如何地想赖在地上,她都紧咬牙关,不给自己一点脆弱的机会。
因为她明白。这个缺口一旦打开,全身的疲惫立即就会像山洪暴发一样俯冲下来,将她整个人都给压垮——
可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货没卖出去,她就不能倒下!
她想回家,现在就想回家!她真想回到爹娘和娃身边,泡上一个热水澡,然后大睡个三天三夜。忘记在苏京发生的所有不快——
但无论她多么想回去,她都得将这批货卖出去。卖多少钱并没多大关系,她只是要将它卖出去。这是她第一次出来,她不想扛着货来再扛着货回去。
她承受不了这样的事,老妇人也承受不了——
而且她在走之前,答应过星星。等丝卖钱了就会给他带好多好多好东西吃;她也答应过毛毛,会给她很漂亮很漂亮的红头绳。她……不想让两个娃失望!
“你这是咋子啦?”纪玲见她往凳上一跌,连忙问道。
甄肥肥也不打算跟她隐瞒啥,就直接将自己在前面几家丝厂里遭遇的事说了。纪玲听了只是沉默。
见她没啥话说,甄肥肥就低下头。麻利地帮她理起丝来。
看到地上的丝甄肥肥就可以想象面前的老板娘会有多苦恼了。这些丝,韧性光泽差。有的丝微微一用力,就会被扯断。而且洗得也很不干净,除了上面的黑皮没刳净,还沾染了不少的瓤。
但最让人忍受不了的一个问题就是乱!丝的头子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干脆就没扎进去,手一抖,丝就飘飘而落。
甄肥肥心想着这样下去可不是个法子,不仅效率低不说,而且还有可能弄不干净,到时候反要花更多的时间整理。
干脆——来个彻底地清理!
甄肥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自己面前的丝撸到一块,然后将扎丝的索解开。将丝头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弯下腰,对着地上的丝双手齐出——
一手握着劣质的丝,一手握着处理得不干净的丝,剩下留在地上的就是合格的好丝。
纪玲渐渐停下手中的活,和后面的小伙计们惊望着办事雷厉风行又有条不紊的女人,险些惊怔得说不出话来。
甄肥肥投注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完全没感觉到外界投递过来的目光。她当前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些丝理清。
一把一把劣质的和不干净的丝被剔到旁边,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被那个女人抽跟丝打个结扎起来,无论这些丝合不合格,它们的头子总是整理得整整齐齐。
纪玲静静地看着那个做起事来就浑然忘我的女人,暗暗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女人,从她刚才的观察来看,不仅聪明热心做事认真,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忍耐坚毅的心。弯着腰低着头坐在小板凳上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可她自始至终就没叹过一次腰酸或是背痛,不将她手底下的那点东西弄完就好像不打算起来似的。
看来,这个女人性子还是蛮崛的嘛!
不过她须得说,这种性子在她看来还是蛮讨她喜欢的。从某一点而言,自己岂非一个崛性的人?
“呼——”终于理完了。甄肥肥站起身,舒展舒展腰,然后笑着对纪玲说:“老板娘,你看我将这些丝分成三堆可好?本来我想着分四堆的,将这些合格的丝再分一下,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些丝虽然质量算不了上乘,但是好在它还比较匀称,所以我就没再分了。”
纪玲莫测高深地一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她还要再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的那种人。
甄肥肥也不在意,她没说不好,也就说明她并不反对自己这么做。那么她干脆替她把她那边的丝也理了好了。
说到就做,这次甄肥肥离开小凳,蹲在地上剔起丝来。蹲着容易腿麻,甄肥肥蹲一会儿就累了,真累到那个程度了也不管它什么形不形象了一屁股赖在地上,坐着帮他们挑丝。
有甄肥肥加入后,纪玲这边的丝很快就清理完了。事实上,老板娘纪玲在别人帮自己理丝时竟然摸起鱼起来了,不带头做表率,还总是“偷瞧”人家——
不过这些,甄肥肥自是不知晓的。
丝清理完后,几个伙计上来装货,甄肥肥也自觉地帮他们牵袋子,有时要量货时甄肥肥肩一送,直接就帮搭着秤起来了。
最后,当所有的货全部都装好袋之后,甄肥肥还不忘拿起拐角的小提把,将地上扫干净——
这次就连佯装镇定的纪玲都镇定不起来了,该怎么说这个女人呢?
说她勤快麻利还是说她没事找事,傻妇一个?
这一耽搁,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甄肥肥才开始着急起来——码头最后一班船,是晚上戌时,如果现在把货卖掉直奔码头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赶得快的话,还能剩一点时间给毛毛和星星买礼物。
“你赶时间?”纪玲眼利,并没有忽略她眼里的焦急。
甄肥肥点点头。
“你的货呢,拿来给我看看。反正现在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