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上人间-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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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立冬补冬、补嘴空”。在农耕社会,劳动了一年的人们,利用立冬休息一下,顺便犒赏一家人一年来的辛苦。
而在这一天一家人或是三五好友围坐在餐桌前,吃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成为这个地方无需言说的习俗。饺子饺子,来源于“交子之时”的说法。农历大年三十是旧年和新年之交,立冬则是秋冬季节之交,故“交子”之时的饺子不能不吃。
这是甄肥肥在古代度过的第一个立冬,对她而言也颇有意义。更何况,今年家里还多了一个人——阿旺。原先凋敝破败的一户人家,在短短的半年里风生水起,虽称不上人丁兴旺、家大业大,在小小的马回村亦可称为“大户”了。
听老人说,立冬这天。村里人无论再忙都会停下来休息,算是对前段时间的忙碌所做的补偿或是一种犒赏。
甄肥肥入乡随俗,放下手中的一切事,专心呆在家里,和孩子们一起闹腾着。又帮着老妇人擀饺皮,包饺子。
老妇人端着个木盆,一下一下地和着粉。甄肥肥则利索的拿起擀面杖。擀出一个个薄而大的饺子皮出来。毛毛和星星两个小家伙就跪在板凳上帮捏着饺子。有时俩人实在来不及,老妇人和甄肥肥忙完了也会帮他们点儿衬。
甄肥肥炒菜的手艺还不错,尤其是做那些饺子和馒头馅之类的东西。很有一套。除了轻飘飘、单调的豆腐。她还巧妙地往其中加入了一把葱,搅了两个鸡蛋,还切了些碎肉放在里面。再加上她包饺子很舍得,每一个饺子肚都被她撑得满满的,所以吃起来特别有味。
别说两个孩子,就连向来老实的阿旺,在盛饺子时也有意无意地专挑她包的。
除了吃饺子,立冬这天也需进补。言之曰“补冬”。
立冬节气的到来,是草木凋零,蛰虫伏藏。万物活动趋向休止,以冬眠状态。养精蓄锐,为来春生机勃发作准备。人类虽没有冬眠之说,但民间却有立冬补冬的习俗。人在这个进补的最佳时期,进行食补,为抵御冬天的严寒补充元气。
前些年,老马家每况愈下,别说进补,连混个温饱都难。可今年不一样了,随着马家丫头的振作崛起,家里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好,手头上也是越来越宽裕。
难得这是个好年头,二老早就商量好,今年的立冬一定要大过特过,将过去几年没补过的冬一起给补回来。
所以一大早,老人便拉着阿旺到上家唐小镇上去了一趟。“逢肉便买”!什么猪肉、鸡肉、羊肉,甚至是牛肉,都一应俱全。所幸,老人在买得尽兴的时候,还没忘自个儿闺女的嘱咐,让阿旺在临走的时候带了几把素菜回去。
原来补冬补冬,补是应该要补,但不宜过量的补。甄肥肥就怕老人全弄些荤菜回去,在他们走的时候一再嘱咐让他们带点园里没有的蔬菜回去。
蔬菜园里就有,家里不缺那东西。可常年吃园里的菜,终究是有点腻了,想换换口味,老人便和阿旺从菜贩子那儿提了几把芹菜、称了两斤黄豆回去。
芹菜,家里的女人喜欢吃;黄豆,他的闺女喜欢,尤其是那种煨得烂烂的黄豆。他的闺女儿不用饭一次也能吃上个一菜碗呢!
来回用了大半个上午,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几个人已经把饺子包好了,就等着下锅了。
老妇人从早上起,身上的围兜就一直没有解下来过。一排排饺子整整码了一筛子,老妇人小心地把它放进烧得沸腾的开水里,拿着锅铲轻轻翻动着,别让它们粘到一起。
老妇人下饺子,甄肥肥便负责炒菜。将老人买回来的菜一一取出,放在盆里摆好,又让毛毛和星星到小房里捡几个马铃薯,剥剥皮,等她炒好了肉就着油锅来炒。
立冬时节讲究少食生冷,但也不宜燥热,有的放矢地食用一些滋阴补阳、热量较高的膳食为宜,同时也要多吃新鲜蔬菜以避免维生素的缺乏。
甄肥肥针对这个,拟了一张单子。让阿旺帮她择菜,由她亲自掌勺,开始如火如荼地忙了起来。
“啪呲——”一声,砧板上的肉类被潇洒地挥进锅里,几经翻炒、闷烂、放佐料、盛盘,然后上桌。
一气呵成地炒完了肉类食物,又将青菜、萝卜、豆腐、马铃薯逐一炒就。当最后一盘菜上桌时,家里的那张四方桌已经被菜摆得满满通通的了!
这还没完,甄肥肥当所有的菜上桌后,又从小灶后一个炭炉子上端起一锅刚炖好的炖牛肉红枣。给家里的几个人一人盛了一小碗,让他们先喝完再吃饭菜,是以为“引补”。
俗话说“三九补一冬,来年无病痛。”冬季是最好的进补季节,但要注意在进补时,要使肠胃有个适应过程,最好先做引补。一般来说,可先选用炖牛肉红枣、花生仁加红糖,亦可煮些生姜大枣牛肉汤来吃,以调整脾胃功能。
饺子、一桌的好菜,还有平时想吃都很难吃到的炖牛肉红枣,这样的伙食可以说在老马家还是几年里的头一遭了。
恁是今年翻过年来吃了不少肉的星星,举着双小筷子也无从下筷了……
毛毛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甄肥肥注意到,她自打上桌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桌上的那些菜就没有移开过。
老人的烟锅子此时不知搁哪个旮旯里了,拿起筷子在桌子上磕了磕,还不忘叫大伙儿别傻坐着,趁热吃。
老妇人是个老实本分的乡下女人,规矩地坐在凳子上、双手合成手窝搭在腿上,等着别人先动筷——
阿旺面向门边,眼睛一会骨碌着看向背着门的老人,一会又朝邻座的甄肥肥看去。似是在等待他们其中一人的“开动”口令!
…………
“咳咳咳~~爹,娘,饭菜既然都上了,那我们就吃吧——”甄肥肥看孩子们小脖子都快够酸了,怪可怜见的,于是开口。
星星和毛毛立即点头。
“嗯!那好,吃吧——”老人拿起了筷子,率先伸出了一筷子,大伙儿才依次地开吃起来。
“娘,前些日子你不是跟女儿讲你酿了些甜酒嘛……不如你把它拿出来,我把锅洗洗热一下,大家都来喝上个一碗?也有点过节的气氛不是?”
甜酒并不是一般的白酒,而是用糯米、酒曲酿制而成。酿成后,于开水中煮沸,然后再加上一定量的红糖、白糖即可。因味道甘甜,是以称为甜酒。
甜酒口味香甜醇美,酿制工艺简单,一直深受人们喜爱。直到现在,在某些农村,逢年过节的还有人专门酿制甜酒。尤其是在冬天办喜事的时候,给来贺喜的人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甜酒,比喝什么名贵的茶都要好馁!
“额,这也是……你干脆就在这坐着,陪你爹说说话,甜酒我来热就好了……”说完就起身去了房里,用小盆打出小半盆甜酒来。
不消多时,冒着滚滚热气的甜酒上桌了。
这下子,星星彻底地无措了——
这么多好吃的,他就是想扒拉也扒拉不了啊!
甄肥肥疼宠地掐掐他的小脸,拍拍他鼓鼓的小肚子,笑得开怀。
毛毛倒没说什么,将甜酒摆在一旁,吃会儿菜便喝一口甜酒,再夹个饺子。得!整一个拿它当水喝了!
不理会那俩小东西,甄肥肥举起碗,跟家里的两个老干了一碗。以甜酒代酒,祝愿他们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一碗下肚,将星星没喝的那碗也端了过来,甄肥肥缓缓站起,来到阿旺身边。拍着他的肩,郑重地跟他道了声谢,并且告诉他——
这个家正是因为有他在,她才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去做她想做的事!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这个家才更完整、才更温暖……
微微一仰头,将满碗的甜酒饮下,就像饮下她心中对阿旺的浓浓感激,将它牢牢记在心底——
泛着模糊微润光泽的糯米甜酒在甄肥肥的眼前迅速减少,端着碗的手越提越高。
在即将见底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如惊涛骇浪般的心跳声还有那无法言说的莫名惆怅……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六个女人一台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六个女人一台戏
大半下午的,老马家来了几个人。湖湾的小木、翠香、榴英、菜花和枝子,听说马家丫头这儿有活干,想着来说说,整点活做做。
甄肥肥心里也很欢喜,能将生意拓展到周边,还能帮衬帮衬这些人家,怎能不让她高兴?当下就带着她们到了经过改良的茧库,提了几床被子出来。
日头西斜,马家的小院子里,几个妇人围坐一起,嘻呵谈笑着。甄肥肥坐在中间,低着头弯着腰,一下一下地拔着针,偶尔抬头看向她们,眼里盛满着温和的笑。
甄肥肥最喜欢乡村的黄昏,这是一天当中最为安详的时候。夕阳西下,农夫唱晚、牧童骑黄牛、稻花香里说丰年,最宝贵的是那份安宁、那份洋溢在嘴角眉梢的满足与喜悦。
“财妹子,俺来这么久,咋没看见你家星星馁?”小木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扫了扫屋子四周问道。
“星星他……”
“你说星星这孩子也是,有好久没上俺那儿了吧?前两年他走还不利索的时候,常上我们家,跟小全子玩得可好了。一天疯到晚,不是玩泥巴,就是吵着砸锅。一玩就忘了时候,还是你家刘哥儿上完工回来去给抱回来的馁!这娃大了点反而还生分了,我前两天还在跟翠香姐讲,是不是我以前对星星那孩子尖了,上我那去也没么东西给他吃,懒得去我那儿了?”
小木是马回村有名的快嘴,她一说话根本就没别人什么事,村里人给她取了个外号,叫“麻雀”。从来到现在,她嘴里什么财妹子、翠香姐、英嫂子、小菜花、枝丫头轮流说了个个儿。人家都知道她性子,也没太搭理她,专心学着甄肥肥手上的动作。
甄肥肥笑了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她。
不经意地一扫。瞥到了趴在门板上,认真研究着手中活计的菜花身上。
她不止一次听老妇人说起过,菜花是个可怜的女人!年幼的时候爹娘就在一场大火中烧死了,当年那场大火整整扯了一条街。烧死了无数的人,菜花的爹娘就在其中。菜花当时跟奶奶在河沟边讨草,躲过了一劫,之后便进入了漫长的逃荒季节。奶奶临死前,将她托给马回村一户人家做了童养媳,从此菜花就留在了马回村。
显然,翠花多舛的生命到这里并未结束。她嫁了个脾气暴躁又烂赌成性的丈夫。对她更是无半点怜惜,轻则怒骂,重则拳打脚踢。甚至有好几次吉子脾气上来了,抓起家里靠的扁担直接就往菜花身上招呼,菜花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哀嚎声令闻者心惊——
村里人常说吉子,让他对自个儿的女人好点。吉子是个哑脾气,最看不得别人管他的事。一句“老子的女人,老子管,打死了也是我自个儿的。天王老子到这里来讲都没用”就把所有到这里讲和的人顶得老远。
菜花是个蛮实的姑娘,虽然很瘦,但是看起来很结实。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尽管还没入冬,菜花的手已经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鲜红的血肉从里面翻出来,让人忍不住心中一怵。长年劳作与虐待,早已把菜花磨得不成人形了,更不用说像个女人!
甄肥肥有点心酸。同是女人,同样吃过苦。命运强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已太多,难道还要让她在未来的每一天都要受这样的苦?
“财姐,咋的了?俺脸上有脏东西?”察觉到甄肥肥在看她,菜花不明所以地摸着自己的脸问。
甄肥肥摇摇头,拉过她的手。
“很疼吧?”那口子外翻。还带着沾水过后的惨白,放在手里烫得慌,显然是刚割伤就沾了水。
“不疼,俺习惯了——”菜花畏缩地收回手,偷偷往袖里塞了塞,怕吓着了人。
“咋弄的?”
“没啥,就扎柴把子的时候被刺刮的,留了点血,这会儿没事了……”菜花腼腆地笑笑,这个妹子应该是个心善的,她嘴里关心的口气不是假的。
扎柴把子?甄肥肥有点迟疑,菜花的伤明明就是被刀子割的,不像是刮的啊?
“没事?你看这样子咋叫没事,手刮伤了,还沾水,都发炎了。刮到了也不晓得敷点药,家里没药,山上的草药到处都是。扯一点放嘴里嚼嚼,然后敷个腿上,血立马就止住了。就那路边的止血流,一扯一大把,抬抬手的事儿——”
菜花怔怔地抬头,凝视着甄肥肥,过了好久才轻轻开口道:“敷那些东西干啥,反正用不上,回到家还有碗等着俺洗、猪等着俺喂、锅等着俺烧,仨个小娃等着俺帮洗澡馁……”
菜花是个实打实地村里姑娘,与众多马回村姑娘一样,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再加上平日里活太重,与其他人交流不多,说起话来总让人觉得很僵硬,平板。
甄肥肥沉默。
“那要不要我帮你包一下……”过了好久,甄肥肥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包,俺不包……俺一点都不疼……财姐儿,你别看它样子吓人,俺真的、真的一点不疼,真的——”菜花极了,想抓又不敢抓甄肥肥的手,把甄肥肥弄得是一头的雾水。
就包扎一下上点药,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值得菜花这么紧张?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