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革命 作者:[法] 贝尔纳·韦尔贝尔 (txt)-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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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百科全书:您好
您好。不知名的读者。
第三次或者是第一次向您问好。老实说,您可能在第一眼看到这本书或在读完它之后觉得它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这本书是用来改变这世界的武器。
不,请别笑。这完全是可能的,您能做到这一点。只要真的想去做某件事,那就一定能做成。一点点很小的因素可以引起许多的结果。在夏威夷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足以在加利福尼亚引起一场飓风。何况您的呼吸要比蝴蝶翅膀的鼓动更强劲,不是吗?
我呢,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很遗憾,我只能通过间接的方式借助于这本书来帮助您,
我要向您建议的是进行一场革命。或者我也许更应该说是一场“进化”。因为我们的革命是根本不需要像以往的革命那样采取暴力或者耸人听闻的形式。
我更愿意把这看作是一场精神领域中的革命。蚂蚁的革命,谨慎、非暴力。采取在人们看来可能是并不起眼的行动,慢慢积累,聚沙成塔,最后足以移山倒海。
我认为过去的种种革命皆因缺乏耐心与宽容而犯下错误:那些空想主义者只是根据短浅的目光来作出判断,因为他们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在有生之年看到他们努力的结果。我们实在应该明白“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道理,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探讨一下吧,只要我们的交谈能够进行下去,您听或者不听我的这无关紧要(您已经知道如何去听那把锁了,这难道还不是证明您懂得去倾听的有力证据吗?)。
我很可能错了。我既不是思想家,也不是道德宗师或什么圣人,我只是意识到人类历史的进程才刚开始,我们还只是处于史前时代。我们所不知道的还远无止境,一切都有待我们去创造。
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而您有能力去做得更好。
我只是与读者思想之波相互影响的一种波。而有趣的正是这种波的干涉现象,这本书对每一个读者来说都是不同的。就仿佛书是活的,能使其意义与不同读者的文化背景、记忆和敏感性相适应。
我将就这本书做些什么呢?很简单,我会向您讲述关于革命、乌托邦、人类及动物行为的短小而简单的故事,而将由您推断出结论,去获得有助于您个人恩想发展的答案。于我而言,我不会向您提出任何真理。
只要您愿意,这本书就是有生命的。而且我希望它会成为您的朋友,一个可以帮助您改造自我以及改造这世界的益友。
现在如果您准备好了而且您不反对的话,我建议我们立刻一起完成一件重要的事:让我们翻过一页。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
8、爆炸即将发生
她用大拇捐和食指拈住书页一角,正准备翻过去的时候,从厨房传来她母亲的喊声:“开饭了!”
现在没法看下去了。
年方19的朱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身体苗条,一头又直又长的黑发瀑布一般直挂到腰间,充满光泽,又如丝一般的柔软,皮肤白晰,近乎透明,在手和太阳穴等部位有时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青筋。一双亮灰色的眼睛充满了激情和活力,杏眼顾盼间,似乎又蕴含着饱经风霜的漫长一生,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躁动不安的小动物。有时炯炯的目光会直直地盯住一个方向,仿佛一束极具穿透力的光线从那激射出来,射向年轻姑娘所不喜欢的人与物。
朱丽并不认为自己容貌出众,因为她从来都不照镜子,
她向来不用香水,不化妆,也不涂指甲油,再说涂指甲油又有什么用呢?她有咬指甲的习惯。
她也从不刻意用衣着来装扮自己。她的曲线一直隐藏在宽大而朴素的衣服下面。
她的学生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升到毕业班之前她曾经跳过一级,老师们也一直对她的智力水平和思想成熟称赞有加。但最近这三年过得一点也不顺。17岁那年她没能通过高中毕业会考,第二年又是同样的结果。现在她正准备参加第二次考试,但她的成绩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滑坡。
这些退步、滑坡都是与一件事紧密关联的:她音乐老师的去世。那是一个耳聋却专横无比的老头。但他在声乐教学上有一套特殊的的方法。这位杨凯莱维施老师深信朱丽拥有极佳的天赋,她应该好好利用这种天赋,
他教授朱丽如何掌握气流在腹部、肺部、膈膜一直到脖子和肩部之间的流动。所有这一切都影响到歌声的音质。
在他的调教下,朱丽有时会觉得自己像一把音乐老师努力使之完美的风笛。现在她已经懂得如何使心跳和肺部气流和谐一致。
杨凯莱维施同时并没有忘记面部表情的训练。他也教过朱丽如何调整嘴形和面部表情以使整个“人体乐器”至臻完美。
学生和老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组合。即便老教授听不见,但只要观察嘴形变化并且把手放在她的腹部,他就能够分辩出姑娘歌声的音质,因为声音造成的振颤可以传遍全身。
“我听不见?那又能怎么样呢?贝多芬不也听不见吗?但这并不妨碍他创作出伟大的音乐。”他经常这样大声辩解说。
他曾对朱丽说过歌声拥有一种能力,这种能力远非只是为了简单地创造出听觉美。他教会朱丽仅凭自己的声音去激发情感,以克服身体的应激反应或者是去忘记恐惧感。他更把鸟引入音乐教学中,让朱州学会倾听鸟儿的歌唱。
每当朱丽唱歌的时候,就会感到从丹田处有一股力量如春天的树苗一般茁壮成长,对她来说有时这是一种近乎于心醉神谜的感觉。
教授并不甘心自己一直失聪下去。他向来对各种最先进的治疗措施都了若指掌。后来,一位医道高明的年轻外科医生成功地在他颅下植人了电子助听器,使他终于克服了听觉障碍。从此以后老教授可以听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真正的声音,真正的音乐。杨凯莱维施回到了人们的话语声和电台中的金曲排行榜,听到了汽车喇叭声、狗叫声、雨水滴嗒声、泉水叮咚声、脚步叭嗒声和门框的吱嘎声,听到了喷嚏、欢笑、叹息,还有呜咽,他还听到了全城各处电视机一直在播放节目。
他恢复听觉的那一天原本啦该是幸福的一天,但实际上却成了失望的一天。教授发现真正的声音并不像他原先想像的那样。所有的一协都只是嘈杂和喧闹、粗暴、刺耳难听。这个世界并不是由美妙乐符构成的,相反却充斥着不谐之音。老人无法忍受如此巨大的失落感。为了理想他选择了自杀。他爬到了巴黎圣母院的钟楼上,站到大钟下把头伸了过去。正午一到,他就死了,被那20下振聋发聩的美妙钟声所发出的可怕能量带到了音乐的天堂。
老师的死亡不仅使朱丽失去了一位益友,更让她失去了帮助她发挥天赋的良师。
她又找了另外一个音乐教师,那些满足于让学生们进行音阶训练的老师中的一个。他强迫朱丽拔高嗓子,一直高到对她咽喉造成伤害的音域为止。
没过多久,一位耳鼻喉科医生诊断她得了声带结节,并命令她不能再上音乐课了。她动了一次手术,在声带愈合的那几周内,她始终缄口不言。然后,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让她重新开口说话。
在随后的日子里,她想找到一位像杨凯莱维施那样有能力的老师来教她,但始终也没有找到,她渐渐变得孤僻起来。
杨凯莱维施常说如果人拥有天赋而不加以利用,就好比兔子长了门牙而不咀嚼硬物一样,慢慢地,门牙变长弯曲,不停地向上顶,穿过上腭,直到自下而上剌入自己的大脑。为了时常勉诫自己,教授在家里保存了一只兔子的骷髅,骷髅的两颗门牙像角一样从颅顶穿出,他一有机会就向那些差生展示这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以鼓励他们努力学习。他甚至还在骷髅的前额上用红墨水写下这么一行拉丁文:
暴殄天物是最为沉重的罪孽。
由于没法在音乐上继续深造,朱丽在度过一段情绪焦躁的时期之后,得了厌食症。随后一段日子里她的食欲又好得出奇,整斤整斤的蛋糕往嘴里塞,每天精神恍惚,手边随时备着泻药和催吐剂。
她再也不复习功课了,在课堂上也总是半梦不醒的。
朱丽的身体搞坏了,她觉得呼吸困难,更糟糕的是没过多久她又得了哮喘。以前唱歌给她带来的好处如今全都变成了祸害。
在饭厅里,她母亲第一个坐到了餐桌旁。“今天下午你们去哪了?”她问。
“我们去森林里散步了。”父亲回答
“就是在那她把自己给弄伤的吗?”
“朱丽掉进了一条山谷里,”父亲解释说,“没什么大碍,但她的脚跟被划伤了:她还在谷底找到了一本奇书呢!”
但此刻母亲只对她盘子里正冒着热气的饭菜感兴趣。
“待会你再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现在快吃饭吧。烤鹌鹑得趁热吃,凉了就没味道了。”
朱丽的母亲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缀了科林斯葡萄的烤鹌鹑。一叉下去鹌鹁那橄榄球似的肚子就被破开了,冒出氤氲的热气,她抓起那只烤禽,就着喙上的窟窿轻轻吮吸,然后撕下翅膀塞进嘴里 最后她用臼齿去消灭那些负隅顽抗的小骨头,发出响亮的咀嚼声。
“你怎么不吃了?不喜欢吃吗?”她问朱丽。
年轻姑娘仔细观察着那只烤鹌鹑。可怜的动物被一根细绳捆着,端端正正地躺在盘子里,它头上盖着一颗葡萄,就好似戴着一顶大礼帽。它那空洞的眼眶和半张的嘴让人联想到这鸟儿是被某种可怕的事件突然夺去了生命,譬如庞贝城毁于火山喷发。
“我不要吃肉……”朱丽说。
“这不是肉,是家禽。”母亲打断道。
然后她又想缓和一下气氛:“你可不能再得一次厌食症,身体健康才能通过高中毕业会考,然后进入法学院。你爸就是因为以前读的是法律,现在才能当上河流森林管理处处长,也正因为他是处长,你才被照顾重读。现在该轮到你读法律了。”
“我对法律不感兴趣。”朱丽说。
“完成学业你将来才能踏上社会。”
“我对社会也不感兴趣。”
“那你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呢?”母亲问道。
“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你把时间都花在什么事上了?你谈恋爱了?”
朱丽靠在了椅背上:“我对爱情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弥总得对什么感兴趣的呀,”母亲唠叨着,“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我们家的大门早该被那些小伙子给挤得水泄不通了。”
朱丽奇怪地撅了撅嘴,亮灰色眼睛里流露出赌气的神情:“我没有男朋友,并且我还要明确的告诉你我还是处女,”
母亲脸上闪现出一种既惊又怒的表情,随即又放声大笑起来:“现在只有在科幻小说里才能看到19岁的处女。”
“……我既不想找什么情人,也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朱丽又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害怕变得和你一样。”
母亲又恢复了平静,“我可怜的孩子,你可真是个问题青年。还好,我替你约了一个精神心理科大夫,下星期二!”
母女之间这样的小冲突是常有的事了。这一次又持续了将近一小时。
晚饭朱丽只吃了一颗点缀在白巧克力掼奶抽了的樱桃。
至于父亲,尽管女儿在桌子下面蹋他的腿,但他仍和往常一样不露声色,以免涉身其中。
“加斯东。你倒要说两句呀。”他妻子高声说道。
“朱丽,你就听你妈一句吧,”父亲一边折着餐巾一边说。然后他站起身来,说是要早些休息,因为第二天早上他打算黎明就出发,带着狗做一次长距离徒步巡查。
“我能和你一块去吗?”年轻姑娘问。
父亲摇了摇头:“这次不行。我要仔细观察一下你发现的那条山谷。我想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况且你妈说得有道理,你与其老是在森林里闲逛,还不如好好临阵磨磨枪。”
趁他弯下腰吻她说晚安的时候,朱丽在他耳边悄声低语:“爸,别扔下我不管。”
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说:“做个好梦。”
他牵着狗出去了。阿希耶被拽紧的皮绳弄得十分兴奋,想要来个冲剌,但它那不停收缩的爪子在刚打完蜡的地板上直打滑。
朱丽不想再和像传教士一样啰嗦的妈妈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便借口腹痛急急忙忙跑进了厕所。
年轻姑娘把插销牢牛插上,坐在了马桶盖上。她心里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掉下了一处比森林里那个还要深许多的山谷,这一回可没人能把她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