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体与生命的抗争史:子宫-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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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快推回病房,去枕平卧,吸氧一小时。”值班的是谢大夫。她发布急救命令的时候,我已经醒过来,只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我在心里反省自己:我又没听医生护士的话。
7月1日,我再次检查血常规,白细胞还是2900。医生们犹豫的时候,我说:“虽然没到3000,但是至少没降低,说明它是保持稳定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5)
请示了吴主任、周主任,他们都同意我出院。办完出院手续,我和陈卫东在楼道迎面碰到刚做完手术的吴主任,吴主任摘下口罩,语重心长地嘱咐陈卫东和我:抗癌是持久战,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我点着头,但我的心里有点儿不服:我是谁呀,我才不怕呢,化疗一完我就上班,我还要做一档电视节目呢。
我的心情愉快极了、骄傲极了、明朗极了。第一次化疗就这么结束了,我可以出院了!
小张来给我做出院宣教:每周检查血常规至少两次,白细胞低于2000立即返院;定期复查肝功;多吃蔬菜水果,保持大便通畅;术后三个月禁止性生活、禁止盆浴;三周后准备住院行下一次化疗。
我一一答应。
这时候,何欢却哭了,我要出院,何欢似乎没了主心骨。我拍拍她的肩膀,我说我还要回来的!我的化疗一共有4个疗程呢!
何欢把我送到病区的大门口,我连吓唬带嘱咐地劝何欢:不许跟医生护士乍刺儿,否则人家给你打针输液时专门往狠里扎、往疼里扎。何欢边哭边笑边点头。我笑着向她挥手道别,那是我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无以言表的笑,那笑是有着劫后余生的味道的……
这沸腾的生活啊(1)
7月2日星期五,我出院了。我迫不及待地离开我住了32天的医院。
丈夫开着车来接我,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打开车窗,我把身子向右扭转90度,趴在车窗上。我的头伸到窗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车窗外变化的一切,我真想对着高楼对着大街对着行驶的汽车对着行走的人们大声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洪小冰又回来了!”
陈卫东好像明白我的心思,车开得并不快。街边一块大广告牌引起我的注意,它的内容跟我住院前不一样了,新的广告牌上写着:“给你全中国没有的……”
大概是系列广告,但是不知道下文,我还是很着急。“什么呀什么呀,全中国都没有的是什么呀?想急死我呀。”
我这边着急地自言自语着,陈卫东忍不住笑出声:“你没事儿跟广告着哪门子急呀?”
没走多远,车速慢下来,前方在修路,这倒是跟我住院前一样。
“这路怎么修不完了?”我摇头感叹,仿佛世间任何一件事儿都跟我有关,都需要我发表看法。
陈卫东一边随着车流缓慢地移动,一边不停地扭过脸打量我,那真是叫做打量,细细地打量,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地打量,不肯错过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表情。我的背景,是北京浓烈的夏天。街边的树叶绿到发黑,树下的人群汗水晶莹,车流海浪一样层层叠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们沿着那条既熟悉又陌生、既伤感又叫人激动的路线从医院往家里走。丈夫轻车熟路,算上住院前的检查,差不多两个月的日子,他几乎天天要走过这里。
丈夫是个不善表达的人,我笑他,我说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勾引我那会儿也没这么看过我啊!丈夫真的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过去的日子,近的远的,忽然就一股脑儿地压过来,让我们无从说起,我们忽然就都沉默了。
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过去了,我打破沉默,问陈卫东家里是不是脏乱得很。保姆一直在医院陪我,家里一个月没有好好收拾了。
“很干净,干净得很。”陈卫东有点儿得意地回答我。
我将信将疑,正想追问他,恰巧他的手机开始不断地响起,恰巧我们的车开到了地铁站口。我说你上班吧,你还有那么多活儿呢,我自己开车回家吧。利用接电话的空隙,陈卫东很是认真地转过头问我:“你行吗?”
“我行。”我很痛快地答应。
我嘴上说行,但毕竟一个月没摸车了,刚坐进驾驶座,起初还真的有点儿陌生。我小心翼翼地用左脚找到离合器,用右脚找到油门和刹车,然后分别轻轻地点一下。陈卫东站在车外,扶着右侧车门,表情严肃地看着。
转瞬间我就找到感觉了,毕竟是###年的老司机。我起步加油,丈夫的身影和目光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
于是我一个人握着方向盘缓慢地前进,这里,我真的要告诉大家,那一刻我眼中的生活是多么多么沸腾,我身上的热血是多么多么沸腾,我恨不能张开双臂飞也似的扑进这沸腾的生活里……
我自己开车回到家,先给老公打电话报了平安,陈卫东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但是并没有挂断电话,他像是在犹豫要不要问,果然,沉默两秒钟之后,他问我:“家里是不是挺干净?”他大概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儿鸡毛蒜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脏死了,这还叫干净?”我看了一眼地板上灰尘和着水渍,画出的一道道黑印儿,不假思索,毫不客气,冲口而出。
“嘿嘿,这才体现你作为女人的价值。”陈卫东仿佛对我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早就准备好似的。
放下电话,我开始群发短信,通告大家:我刚到家,我重返人间了。然后,群收。
“重返人间了!”薛涛的电话第一个回过来。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在笑,我仿佛看到电话那头他的欢快。
“我还欠你一顿饭呢。”我被他感染,也有点儿兴奋:“等我恢复恢复请你吃饭。”
这沸腾的生活啊(2)
电话挂断不到10秒钟,就有电话打进来。
“到家了?”是易菁。
“到家了,我自己开车回来的。”我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啊?”易菁显然很意外,“悠着点儿,慢慢儿来。”
“没事儿,我还行。快跟我说说,这一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实在不想跟这个世界隔离。
“你一住院世界局势还真有点儿不稳,小泉又参拜靖国神社了,阿扁更嚣张了。”易菁一本正经,一板一眼,很是认真地说。
“那就打吧,还等什么。现如今男人不像男人,各种丑闻满天飞,需要打打仗了,让男人去做该做的事,省得到处都是黄赌毒,要不就是男不男女不女。”
“我看网上说今年的流行趋势是中性,唉,看来真是该打仗了。”
“咱们开公司是一错误,应该上前线,当战地记者。”
正在跟易菁通电话,我的手机又响了。
洪小缨来电:“干吗呢?刚重返人间电话就占线。”
“跟易菁开电话会议呢……”我话音未落,洪小缨就提高嗓门:“没事吧你,刚出来你就谈工作,还作呀你。”
我赶紧解释:“没谈工作,探讨探讨国际国内形势。”
“嘿嘿嘿嘿”,洪小缨忍不住笑出声,“都探讨什么了?”
“刚说到台海战争。鉴于阿扁的不自量力,我认为应该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我正发愁我的死轻于鸿毛呢,我要上前线!我要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那你接着探讨吧。” 洪小缨笑着挂上电话。
三个电话让我兴奋,也让我有点儿喘。我坐在椅子上,边休息着,边环顾有些凌乱的客厅。我鼓足干劲: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我开始和保姆一齐动手打扫卫生。我蹲不住,就坐在地板上用抹布一点儿一点儿把白色的木地板擦干净。一边擦我一边接到一些朋友和同事的电话,按照我的计划,擦完地板我应该洗个澡,洗完澡我应该检查一下冰箱里有什么,并且跟保姆确定一下晚饭的内容,然后我应该给我的爸爸妈妈打电话,重点的是要给我亲爱的小儿子打电话,告诉他妈妈出院了,妈妈晚上就会开车去姥姥姥爷家里接你回家……
但是当我把最后一块儿地板擦干净,听完最后一个电话,突然就晕眩起来。保姆不得不把我扶到了床上,我躺着、喘息着,明白了我之前的计划眼前只能全是想象,我要面对的不是一场感冒发烧而是一场远没有结束的大战役……
结果是我这么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睡到第二天早上,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是有着典雅暗花图案的白色床单和被罩,是洒满明媚阳光的露台和露台上那把悠闲的躺椅。
我洗了澡,准确地说就是冲个澡。换好衣服后,我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小憩,小茶几上还摆着一摞儿子的相册,那还是我住院前放在这儿的。拿过相册,我翻看着儿子的照片,端详着,一个月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一个月没见儿子了,这是我们母子分离时间最长的一次。这一个月,对我来说仿佛一个世纪。我起身站在窗前,眼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繁忙的马路和热闹的市场,一只文静的画眉鸟独自优雅地散步在小区的绿地上,我看着这一切,感激着眼前美好的生活,心仿佛插上洁白的翅膀,飞向儿子的身边。
嘟嘟不到两岁时,对马桶产生强烈兴趣,不管谁上厕所,他都要等在一边,然后由他冲马桶。他会饶有兴趣地看着水流“哗”地冲下,然后好奇地歪着小脑袋,做思考状。如果没人阻止,他会再次按下冲水钮,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姥爷修小椅子时,嘟嘟认真地在旁边观察,然后时不时就放倒小椅子,用他的玩具锤子敲敲打打。姥爷说他是小小工程师。一个月没见,不知道嘟嘟现在又对什么感兴趣了。
尽管思念儿子,但我知道,我必须把身体调养好才能去见儿子,于是每天我小心翼翼同时严格遵照医嘱,按时吃药、进补、吃饭。真的是没胃口,但我仍然强迫自己每天到餐厅吃饭,就当吃饭是吃药,饭总比药好吃吧。我记得不止一个病友说过:化疗的人一定要嘴壮!
这沸腾的生活啊(3)
从卧室到餐厅,要走10步。我拒绝保姆把饭端到卧室,而是坚持到餐厅吃饭、吃药,就想强迫自己多活动。“1、2、3、4、5、6、7……”每天三次,我都要这样:心里数着数,步履蹒跚地挪到餐桌边。
每天吃药时,我坚持自己出来接水。我在餐厅角落的饮水机旁,摆放一把椅子,等候水杯注满的片刻,我就要在这把椅子上休息,准确地说就是喘息一会儿,然后端着水杯,心里数着数,再步履蹒跚地挪回卧室。
过了大约一星期,查过两次血常规:3300、3600,白细胞逐渐上升,我放心了,决定回父母家看儿子。住院期间我一直以各种理由不让父母来医院,所以我的父母并不知道我的真实病情。
是儿子给我开的门。儿子已经会开门、锁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了,孩子的成长总是让人惊喜。见到我,儿子竟然是有些陌生,他往后躲了躲,我的心跟着紧了一紧。
“嘟嘟——”我百感交集地叫了一声儿子的乳名。
“是你呀?呵呵,你怎么回来了?”儿子学着大人的腔调,很外交地问。
“是谁呀?”客厅里姥姥在问。
“是妈妈回来了!”儿子扭转他的小身子,边回答边从玄关跑回客厅。
我回身缓缓关上大门。我缓缓地关门是因为我要使劲闭上眼睛,把即将涌出的泪水顶回去。我在玄关换上拖鞋,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尽量地抖擞精神,走进客厅。
沙发上,嘟嘟正跟姥姥一起学英语呢。
老妈用探寻的眼神打量着我。“基本上没事儿了。”我故作轻松。不知道是我的语气有点儿犹疑,还是我躲闪的眼神让老妈起了疑,她继续打量着我,“真没事儿了?”
我躲开妈妈的目光,“嗯,没什么事儿了,过些日子再复查一下就行了。”
嘟嘟用小手扳过姥姥的脸,“姥姥,香蕉是补丫丫(banana),你说。”
老妈终于低下头跟嘟嘟一起说:“香蕉是补丫丫(banana)。”
姥姥跟着嘟嘟一起大舌头,我不禁哑然失笑,把儿子抱在怀里,纠正道:“香蕉是banana。”
出去买菜的老爸回来了,嘟嘟抢着告诉姥爷:“妈妈回来了。”
不等他问,我就说:“没什么大事儿了,过几天再复查一下就行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在盘算,这个谎怎么圆。其实我很讨厌撒谎,因为你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那一个谎,因此你就必须时刻记得你所撒的每一个谎,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攻自破,从而前功尽弃。但是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管他呢,得过且过吧,到时候再说。我咬咬牙,下定决心把这个谎继续撒下去。
平常,父母已经习惯我嘻嘻哈哈的样子,但这次他们似乎将信将疑。所以我更要十分努力地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