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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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朗坐在回巴黎的公共马车里的阴暗角落中拟定出了行动计划。他几乎能肯定自己可以逃脱罪责了。他暗自窃喜,这是一种犯罪成功后的喜悦。到了格里西城门,他雇了一辆马车,命车夫直奔住在赛纳街的老米肖家。赶到时,已是晚上九点了。
他看见退休的警长坐在餐桌旁,奥利维埃和苏姗娜在一旁陪着。他来这里,是想自己在遭到怀疑时可以有个保护人,并且可以避免亲自把这个惊人的噩耗告诉拉甘太太。他对如何通报这事感到很伤神,他预料做母亲的一定会悲痛欲绝,而他担心自己流不出眼泪,演不好这出戏;此外,虽然他对这位母亲的悲伤不大放在心上,但这毕竟是够恼人的。
米肖看见他穿着一身粗劣而短小的衣服进来时,投来吃惊的询问目光。洛朗哭丧着脸,疲倦地喘着气,悲痛欲绝地讲述了遇难的情形。
“我来求求您,”他结束时说道,“我真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两位可怜的女人,她们所受的打击真是太惨重了……我不敢单独去他母亲的家。我求求您,请和我一道去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奥利维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使他非常恐慌。这个杀人犯凭着要寻求解脱的勇气,冲到这个旧警察家来,他自信这样做能救他一命。然而,当他感到他们在用目光审视他时,便禁不住有些颤抖。他以为他们不相信他,实际上他们的神情只是惊骇和怜悯而已。苏姗娜的脸色最白,也更虚弱,几乎要昏了过去。死让奥利维埃感到惧怕,但他的内心仍是冰冷的,他只是做出了一个惊骇和痛苦的表情。像习惯做的那样,他窥探着洛朗的脸,其实他对这件不幸并没有产生任何疑问。老米肖发出了恐怖、怜悯和惊异的叹息,他激动不安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手合起,眼睛向天。
“啊!我的上帝,”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啊!我的上帝!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好端端地从家里出来,就这样突然死掉了……太可怕了……而对可怜的拉甘太太,这个惨遭打击的母亲,我们该怎么说呢?……是的,您来我们这里是对的……我们同您一起去……”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找他的手杖和帽子。在忙乱中,他还要洛朗重述灾难的细节,而洛朗每讲一句他总会再叹息一声。
他们一行四人下了车,走到新桥街入口时,米肖把洛朗拦住了,并对他说:
“您别去,应该避免您一个人突然出现,这已经暗示着什么,……这位不幸的母亲就会怀疑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了,她就会强迫我们把真相过早地告诉她……您还是在这儿等我们吧。”
杀人犯听了这样的安排安心了许多,一想到自己要走进弄堂里的这家店铺时,他就免不了全身发颤。他恢复了内心的平静,在人行道散着步,安然地踱来踱去。有时,他甚至忘记了刚发生的灾难。他观察着店铺,吹着口哨,回头看看与他擦肩而过的女人。他就这样在大街上呆了约大半个钟头,头脑愈来愈冷静了。
从早饭后,他就没有吃过东西,现在他饿了。他走进一家糕点铺,让自己肚里装满了点心。
弄堂里的店铺里,经历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老米肖已够当心的了,他以婉转迂回的口气才暗示了几句话,拉甘太太还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儿子发生不幸了。她泪如泉涌,绝望地、声嘶力竭地要求他们说出实情。她的老朋友不得不和盘托出。而当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她的痛苦是难以言状的。她泣不成声,全身颤抖着向后倒去,过分的恐怖和痛苦使她发了狂,她呆在那里喘不出气来,不时因剧烈的痛苦发作发出一声惨叫。苏姗娜抱着她的上身,倘若苏姗娜不这样,她就会瘫倒在地上。她在苏姗娜的膝上痛哭,不时抬起她那苍白的脸。奥利维埃和他的父亲沉默地站在一旁,神情紧张。他们把头扭向一边,这个场面让他们不堪忍受,他们感到心里很压抑。
可怜的母亲仿佛看见她的儿子在塞纳河混浊的河水翻滚着,身体僵硬而可怕地渐渐膨胀起来。同时,她仿佛又看见他很小的时候,当她把死神从他的身边赶走之后,他躺在摇篮里的情景。她不止十次地给他挽回了生命,三十年来她以全部的身心爱着他。但是现在,他离她而去了,像条狗那样淹死在冰凉、肮脏的河水里了。她又回想起自己用那些暖烘烘的被褥把他裹住的细节:多少关心和爱抚!多么温暖和美好的童年!多少柔情的流露!……所有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最后看见他悲惨地溺死在肮脏的河水里!想到这些,拉甘太太感到透不过气来,她已经绝望了,希望自己立刻死去。
老米肖急忙走了出去。他把苏姗娜留下来陪着女店主,他自己和奥利维埃一起去找洛朗,决定火速赶到圣乌昂去。
一路上,他们之间几乎没说话。马车在路上颠簸着,他们各自在马车的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车厢里漆黑一片,他们木然地坐着,沉默不语。有时,煤气路灯的灯光在他们的脸上迅速掠过。这件不幸的事情让他们坐在一起,也让他们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当他们赶到河边的小饭店时,看见泰蕾斯睡在床上,手和脸都是滚烫的。店主轻声对他们说,少妇在猛烈地发高烧。实际上,泰蕾斯觉得自己很虚弱、很怯懦,她害怕自己在神经错乱时说出真相,所以打定主意假装生病。她残酷地沉默着,紧闭着嘴唇和眼皮,不愿意见任何人,不愿意和任何人谈话。她把被子一直拉到下颌,在枕头上露出一半脸,身子缩成一团,担心地听着周围人的谈论。在她紧闭的眼皮上,掠过淡红色的微光,在这微光中,他总是看见卡米耶和洛朗在船边搏斗。她看见丈夫脸色苍白,模样可怕,身体好像胀大了,在污浊的河水之上,笔直地挺立着。这个幻觉老是刺激着她,使她更加全身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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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出墙》12(2)
老米肖试图和她说话,安慰她。她不耐烦地动了一下,翻过身去,又开始啜泣起来。
“随她去吧,先生,”店主说,“有一点儿声音她就会颤抖……您看,她需要休息。”
在楼下的休息室里,一个警察正在记录事故的口供。米肖和他的儿子下楼来,后面跟着洛朗。当奥利维埃说明自己在警察局担任高级职员的身份后,十分钟就结案了。划船的游客们还没走,他们详尽地叙述着灾难经过,惟妙惟肖地描绘着这三人是如何落水的,争先恐后地做证人。如果说奥利维埃和他的父亲还有些疑心的话,这疑心在众多的证人面前也很快消失了。不过事实上,他们也从未怀疑过洛朗。相反,他们向警察介绍说,这是死者最要好的朋友。他们还特别强调,要在口供里写上这个年轻人跃到水里抢救卡米耶·拉甘的情况。第二天,各家报纸都极其详尽地报道了这次灾难,说什么母亲很可怜,寡妇无以安慰,而朋友是既高尚又勇敢云云。各式各样的新闻报道纷纷出现在巴黎的各家报纸上,然后,又被转载在外省的各家报纸上。
等口供录完后,洛朗心里感到很快乐,好似获得了新生。自从死者用牙齿咬进他脖子的那一霎起,他就像僵硬了一样,只是机械地根据蓄谋已久的计划行事,他的言行都是受到保护自己的本能在促使。眼下,当他确信自己不会受到惩罚后,血液重又在他的血管里平缓地流动起来。警察没有追究他的罪行,事实上,警察什么也没发现,他们完全被骗住了,他们一下子就把他开释了,他已得救了。想到这使他感到一身轻松,内心充满了喜悦,手脚和大脑都更灵敏了。他以无可比拟的胆识和能耐,把自己继续装扮成一个为了朋友的离去悲痛不已的角色。而内心里,他的兽性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想到了正躺在楼上卧室里的泰蕾斯。
“要是我们把这不幸的少妇留在这里,”他对米肖说,“她很可能会生一场重病。无论如何要带她回巴黎去……来吧,我们去劝她跟我们一起走。”
在楼上,他亲自出马,恳求泰蕾斯起来,允许把她送回新桥街去。少妇一听到他说话,很是震惊,睁大两眼注视着他。她像惊呆了似的全身颤抖着。她一言不发,很艰难地站了起来。男人们都走出了房间,只留下饭馆女店主和她在一起。当她穿戴好后,便蹒跚着走下楼,奥利维埃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都是沉默的,洛朗真是色胆包天,厚颜无耻地让自己的手顺着少妇的裙子往上摸,并握住了她的手指。他坐在她的对面,在摇曳不定的阴影中,看见她把头一直低到胸口上,因此她的脸看不见。他感到她的手在颤抖,不过她并未把手抽回,相反,有时她也轻轻地摸他一下。他们的手都是滚烫的,两只手掌湿漉漉地胶粘在一起,十只手指相互紧紧地交叠着,马车每震颤一次,他们的手指都会互相挤擦得很疼。他们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血液通过交叠的手指流到自己的心里。这两只紧握着的手就像一只发烫的火炉,他们的生命在里面狂跳着。夜幕下蔓延着死一般的、悲凉的静寂。他们紧握着的手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卡米耶的头上,要他永远沉没在水下了。他们就这样紧紧握着,一直到玛扎里纳街才松开。
马车停下来后,米肖和他的儿子先下了车。洛朗俯身向他的情妇,缓缓地说:
“振作起来,泰蕾斯,……这一天,我们已等很久了……你要记住。”
少妇自丈夫死后一直没有说话。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哦!我会记住的。”她颤抖着说,声音低得像一阵轻风吹过。
奥利维埃把手递给她,搀扶着她下了马车。这一次,洛朗径直走进店铺。拉甘太太躺着,好像仍然处于昏迷之中。泰蕾斯缓慢地走到自己的床前,苏姗娜很快帮她脱下衣服。洛朗安心了,他看见一切都没问题,便离开小店,慢慢地向圣维克多路上他那个小阁楼走去。
已过午夜了。在空旷、凄寂的街上,凉风呼呼吹过。年轻人只听见自己在石子人行道上踩出均匀的咯咯声。凉风吹来,他感到异常舒服,安静和黑暗又让他顿时想起跟情妇在一起的愉悦来。他一路闲逛着前行。
他终于逃避了责罚。他终于把卡米耶杀死了。这已成事实,并且今后谁也不会再提起。从此他可以安静地生活,只待时机成熟把泰蕾斯夺过来便大功告成。从前,他想到自己要去杀人也会一阵恐慌,而眼下,他已经把人杀了,他的心里已不存芥蒂,可以畅快地呼吸了。从前,犹豫和恐惧是他的一块心病,而现在,他已经彻底康复了。
事实上,他的神智还有些模糊,他累坏了,手脚和大脑都不太听使唤。一回到家,他倒头就睡。熟睡之后,脸上还不时地在微微抽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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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出墙》13(1)
第二天,洛朗一觉醒来,感到心情十分愉快。他睡得很香。从窗口吹进来的冷风撩拨着他凝滞的血液。他几乎已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彻底忘掉了,倘若不是脖子上的伤口疼痛难忍的话,他真会相信,昨天自己过得平安快乐,准时在十点钟上了床。卡米耶咬的那一口,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伤了他的皮肤,每当他想到这个伤口给他带来的疼痛时,他就感到难以忍受,仿佛有一打铁钉慢慢扎进了他的皮肉里。
他把衬衫领子翻下来,对着一面很小的镜子察看自己的伤口。这面挂在墙上的镜子是他花了十个苏买来的。伤口处有一个小小的鲜红的坑,约有一枚两个苏的硬币那么大,表皮已被咬去了,肉是殷红的,而且混杂着一些黑色的斑点,细细的血丝一直延伸到肩部,形成细小的斑痕。在他白色的脖子上,咬痕呈现刺眼的深棕色,恰在右耳的正下方。洛朗弓着背,伸长脖子,仔细察看着,淡绿的镜子里映出他的脸极端丑陋。
他用了很多水仔细擦洗了一番,然后又察看了伤口,感到很满意。他心想,不用几天这创伤就会结成疤了。接着,他穿上衣服,如同往常一样,十分平静地去上班了。在办公室里,他以令人感动的口吻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的同事们再读完报纸上刊登的社会新闻之后,他就变成了真正的英雄。整整一个礼拜,奥尔良铁路公司的职员们都在谈论这件事,似乎为一个同事被淹死而感到十分自豪。格里韦喋喋不休地谴责着,既然在桥上就能看到流水,又何苦坐船到塞纳河的河心去冒险,这太不谨慎了。
洛朗还有一些担心,因为卡米耶的死毕竟尚未被官方证实。泰蕾斯的丈夫的确已死了,但杀人犯还想要找到尸体,因为这样才能有正式的死亡证书。出事的第二天,人们试图寻找溺水者的尸体,但没有成功,人们猜测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