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至奢华的一件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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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只是担心你的财务问题。以你的工资,不可能负担得起又养房又养车,还要吃饭买衣服开销。你和公司的牵扯越少,离开的时候越方便。”看潘书拿着钥匙不开门,接过来替她开了,“开关在哪里?啊摸到了。”顺手把行李拎进去,又把离开时扔在门口的纸袋放好。
潘书进屋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我一定要离开吗?”
何谓关上房门,替她开窗换气,“你说呢?你现在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开那么大窗子干嘛?冷死人了。”
“马上就关。”
潘书把脚收起来缩在身子底下,“上海冬天太冷了,我一直想到束河去买间客栈来经营,雇两个工人打扫房间洗床单,然后天天什么都不干,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再养只猫。”
“这个主意不错。”何谓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空调暖风,摇摇昏昏欲睡的潘书,“洗洗再睡。我走了。”
“好。”潘书仍然闭着眼睛。
看她这样,何谓倒不好走了,在她身边坐下,揽过来靠在胸前,“书。”
“嗯。”
“我去把灯关了好不好?”
“好。”
何谓起身去关灯,取过沙发背上搭着的一块薄绒毯盖在她身上,安置在自己怀里,手臂圈在她腰间。
潘书移动一下,找个更舒服的位置,咕哝道:“何谓。”
“我在。”
“到家了。”
“是。”
第八章 自做孽
《Scarborough Fair》的调子在黑暗中响起,潘书伸手去掏手机,肘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哎哟了一声,吓得潘书大叫:“谁?谁在这里?不出声我打110了。”
何谓用手臂箍紧她腰,忙说话:“是我是我。搞什么?忘了怎么回事了?”
潘书听出是他,浑身的僵硬都松开了,慢慢把他推开,从外衣口袋里取出手机,放在耳边接听。“喂,是我。嗯……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明白了,你不要急,我马上过来。”关上手机,呆坐了一会,在黑暗中说道:“何谓,这世上我最后一个亲人也走了。”
何谓听得难过,伸手搂住她的肩,轻轻摇晃,安慰说:“还有我。”
潘书发一阵子呆,起身摸黑走到卫生间去,用冷水洗了脸,镜子里的人脸色倒还好,眼睛水汪汪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只是一件米色水洗棉的夹外套被揉得不成形了。她梳了梳头,去卧室换了件黑色的长大衣,出来时何谓已经开了客厅的灯,站在卧室门口等她。潘书抬头看他,见他脸上略显疲倦,眼神却是柔和的,腮边隐隐有青色的胡髭影。潘书忽然有了想依靠的感觉,而眼人这人那么恰好,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她走过去,第一次是真真实实想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只是在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却迟疑着,不敢了。他会不会以为她又是在耍花招?东靠西靠,贴胸吊膀子?以前做得那么顺手,怎么这时却害怕了。
患得患失。
自做孽,不可活。
何谓把她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叹息一声,抓过她来按在胸前,“叫你别乱靠,没说要包括我。”
潘书的心扑通一声落在了实处,溅起的水花差点让她晕眩。过了一会问,“几点了?”
“三点半过了。我送你去吧,在哪里?”
“华东医院。”
“好。”
车子开出一程,潘书才说话,“你把我送到医院就行了,别进去了。陈总在那里,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跟他说的好。”
何谓想一想说:“也好。”掏出手机,问道:“号码?”
潘书把手机号码报一遍,何谓记下来,回拨过去,说:“有事记得打给我。”潘书点点头,然后说:“华姨是我阿姨,陈总是我姨夫。”她觉得有必要讲给何谓听。
何谓嗯一声,让她继续。
“华姨一直有病,小时候胆囊炎,中年后又有胆结石,取出了石头后,前些年又查出是尿毒症。我是她唯一的血亲,但我的肾用不上,医院排队排到三年后,眼看快到了,又是晚期了,不再适宜动手术。我知道她总有这一天的,但希望这一天晚一点,只是没想到,最后一面见不上了。”
“我们一起去海南的那天你说去医院看个人,就是这个华姨吧?”
“嗯。我和她一直很亲。我妈死后我住在她家。我为什么帮陈总,你现在该明白了。你们说我怎么都不要紧,但说我和陈总怎么怎么,就太可笑了。陈总在我心里,是父亲一样的。这么多年华姨一直住在医院里,一直是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他一个人做这么大的事业,晚上有时还住在病房里,我不帮他谁帮他。”
何谓看她一眼,眼睛暗了一下。
潘书没理会,继续说:“你让我离开陈总,心意是好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叫我怎么开得了口?”
“不急的,以后再说。”
潘书朝他笑一笑,哀伤地说:“何谓,谢谢你今晚陪在我身边。刚才我看到你,就想:原来我也有好运气的时候。”
何谓说:“原来你刚才的脸像放电影,就是想的这个?我还以为是在心里感叹,啊,眼前一枚帅哥。”
潘书听了扑嗤一笑。
何谓又说:“你已经陪我睡过了,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要记住,别又忘了,半夜三点打什么110。警察要是赶到,知道的是说你睡迷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忽然住口不说了。
潘书想起刚才的事,不禁大笑。笑过后又想起华姨刚过世,怎么好笑得这么开心,但还是忍不住说:“不是前几天有人还自称是奴才,怎么才没过两天,奴才就翻身做了主子,反而对主子说你是我的人?这世道变化可真快。我怎么就陪你睡过了?在沙发上打两个钟头瞌睡也算?”
“嘿,我也不跟你磨牙,你自己说算不算。”
“我呸。”潘书推开车门下车,说:“你回去睡一觉吧,我这边事情怕会很多,没工夫跟你通话,到时别又说我没跟你联系。”
“书,”何谓在车里叫住她,“别累着,有空就眯一会,实在不行打电话给我,我来陪你。”
“好。”
“书,”何谓又叫住她,“忘了什么没有?”
潘书摸摸手包还在,说:“没有。”一看何谓的神情,笑着弯腰进去,在他脸上亲一下。
何谓逮着机会,问:“算不算?”
潘书笑道:“不算。”关上车门挥挥手,才走进医院。一进大楼,医院的气息扑面而来,潘书的心情马上就暗淡了,脸也挂了下来。乘电梯上到华姨住的那一层,推开华姨的病房门,就见陈总坐在沙发上,头埋在手掌里。
听见房门响,抬头见是潘书,马上如释重负,说:“你来了就好了。见一面吧,护工就要推走了。”
潘书眼泪登时涌了出来,扑到华姨病床前,拉下一点点白床单,看着华姨的脸就哭。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哭得喉咙生痛胸口发紧,才止住了。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了,还是接受不来。
哭过之后,把床单重又盖好,坐在陈总身边,问道:“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只要按时透析,还有一阵吗?”
陈总说:“今天晚上做透析的医生不在。”
潘书呼一下坐直身子,转头看着陈总,“怎么会出这种事?值班的医生呢?”
陈总揉着眼睛说:“她前天刚透析过,今天本来就不是做的日子。而且她今天出去过了。”
“出去?华姨大半年没出去过,她出去干什么?”
“潘潘,”陈总用她的小名喊她,“这事你总会知道,我就不瞒着你了。你华姨今天是去看我的两个儿子去了。”
潘书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说什么?”
“我的两个儿子。我和另一个女人生了两个儿子,是双胞胎,今年刚三岁。”
潘书还没从先头的震惊中醒过来,这第二个震惊又把她再次击倒了。
陈总放下手,看着潘书说:“我不知道你华姨是怎么知道的。我听保姆说她中午的时候还在,吃过饭睡午觉的时候她走的,我是晚上十点来的,那时就没看见她。我一直等到十二点过她才回来,回来后人就不对了,医生也不在,然后就……”
“你怎么知道她是出去看你儿子了?”潘书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孩子们的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她来过,我才来这里等她的。”
潘书冷笑,“要不是这样,你还不会来的吧?华姨最后跟你说什么了?”
陈总说:“她说孩子们很可爱。”
“那是你一直想要的,是不是?你们都等不到她死,你们就嫌她碍你们事。什么叫你不知道华姨是怎么知道的?这还用问?不就是你们等不及了,忙忙地说给她听,要她给你们让路?华姨是什么时候跟她见面的?她又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都是凶手。”
陈总辩解道:“不是的。绝对不是。潘潘,你是个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我和你华姨,我们……”
潘书站起身来骂道:“我不懂?我有什么不懂?我这些年在生意场上混,什么没见过?会不懂这些?我帮你帮过多少?帮你喝了多少酒?被多少臭男人揩过油?每天装笑装得脸都痛了,我做这一切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你是我姨夫,你对华姨好,这么多年一直细心照顾她。你在我心里就跟圣人一样,原来圣人的面具下是这样一副嘴脸。原来你跟那些臭男人没什么不同。好得很,你儿子都三岁了,我现在才知道。要不是你说,我永远也不会想到。原来我在帮你做事做得连命都搭进去的时候,你在跟别的女人混?你儿子三岁了?好得很,是不是要让他们在华姨的灵堂上嗑头,叫她一声大妈?”
“潘潘,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不要牵扯进我的儿子们。”陈总说。
“你有儿子了,恭喜你。你今年五十六了,我劝你最好去做一下亲子鉴定。”
陈总大怒,也站起来说:“潘书,你别忘了是在跟谁说话。”
潘书鄙夷地道:“我当然知道,一个卑鄙无耻的人,一个偷情的惯犯,一个背信弃义的两脚畜生。把犯罪的证据当宝一样眩耀,脸皮厚到这种程度,正好配上你的黑良心。”指着房门说:“你给我滚出去,你也敢站在这里?跟我说什么我有两个儿子,我孩子们的妈?你有没有看见你的妻子在这里?就死在你面前?你能说出这些话,真叫人疑惑,怎么没有天雷来劈你?”
又指着陈总说:“华姨已经死了,她和你再没有一点关系,她的丧事我会来办。你要是敢出现在灵堂上,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当场骂得你狗血淋头,你要是爱在众人面前出丑你就尽管来好了。还有,从现在开始我再不是你公司的职员,你把这些年我该得的算给我,包括所有的节假日的三倍加班工资,带薪休假也折算进去。车钥匙我马上给你,房子一个月后交。华姨的东西三天后我去收拾,你留个人在房子里等我。”
陈总怒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指挥我?我是你的长辈,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她的葬礼也不到你来办,你给我滚。”
潘书抡起床头一只花瓶扔过去,骂道:“你再在这里说一个字,我把你的头打开,你要不信,尽管来试。”
陈总被花瓶里的水淋了一身,残花枯叶粘在身上,狼狈不堪,冲进卫生间拿干毛巾擦了擦水,转身走了。
潘书咬着牙,气得浑身打颤,一下子瘫在沙发上,放声大哭。
第九章 不可活
潘书正哭着,房门又打开了,进来的是两个医院里的男护工,推着一张床。潘书见了,知道是来把华姨运到太平间去的,这一来更是哭得伤心。她站起来给那两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稍等,伏在华姨身上又痛洒了几滴眼泪,心想华姨死前不知是怎样的心情,是觉得不值,还是彻底的解脱?
想起还有一件给华姨的礼物还没给她,打开包,拿出在南山寺求的一串念珠,戴在华姨的手上。重又盖好床单,让那两人把华姨搬到轮床上,推出房去。走廊上是空落落的轮子在地上滑动的声音。
陈总守在门边,潘书看也不看他一眼,跟着护工一路把华姨送到最后的地方。这一下是真的太平了,不会伤心,不会烦恼,荣辱悲哀都留在了来路上,这一程,走得真是轻松了。
冬天的凌晨是刺骨的冷,潘书从有暖气的大楼里一下子到了室外,冻得浑身直打颤。霎那间她有万念俱灰的想法,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这世上走一遭,长的是苦难,欢愉从来只有一瞬。
陈总在她身后低声说:“潘潘,我知道你生我的气,认为我辜负了她。我们快三十的夫妻,最后这十年,差不多没在一起生活过。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