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1-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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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后悔你所说过的那些话!”
看他最后近乎赌气般的诅咒我非但毫无惧怕之意反而抑制不住轻笑起来“后悔什么?后悔拒绝嫁给你?不!永远不!”
他噌地腾身站起愤怒地摔门而出。在离开的刹那他顿在原地抛下一句冰冷而僵硬的话语:“从明天起你搬去兰苑!从今往后不准你再踏出兰苑一步!”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淡淡地冷笑心里涌出无奈凄凉的酸涩。回过头我看见扶着门框的孟古姐姐。她仅着一身雪白中衣散着乌黑的披肩长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惨白如雪地呆望着我空洞的眼眸透出悲凉的哀伤。
………【第三章 宿命1】………
万历二十二年正月蒙古科尔沁贝勒明安、喀尔喀贝勒老萨遣使求和通好自此恢复往来。
万历二十三年因保塞有功明朝天子敕封努尔哈赤为龙虎将军。
万历二十四年正月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在费阿拉城分别接待朝鲜主簿申忠一;同年建州大将费英东征伐野人女真瓦尔喀部……努尔哈赤向周边不断扩大建州势力的脚步一刻也未曾停止过。
万历二十五年春。
这已是我在兰苑迎来的第三个春天。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被圈禁在这个一百多平米的小院内只有阿济娜早晚相伴。
努尔哈赤的这招果然够狠够毒!这座兰苑比起现代监狱有过之而无不及最起码我蹲监狱还有一群牢友和狱警相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寂寞无聊得快抓狂。
每当看到东边日出西边日落一次我的心里就增添一分抑郁相信再过不久我准会被逼出精神分裂来。
据说在此僻静一隅被圈禁的并不止我一个与兰苑隔湖相望的那座梅园内关着乌拉的贝勒布占泰只不过他比我幸运虽然同是圈禁生活他却日夜有美人相伴——去年底努尔哈赤又把舒尔哈齐的另一个女儿娥恩哲也嫁给了他让他在梅园内享受着齐人之福。
每回听到湖对面传来的丝竹乐器声我都咂嘴眼馋不已。兰苑太静了静得一年里头连耗子夜半找食的吱吱声也听不见几回。
“格格!”
“嗯?什么事?”
“你又呆!这一天到晚你究竟要几次呆啊?每回跟你说话你总是两眼直的在走神!”她手里拎着食盒不满地冲我牢骚。
好丫鬟!跟了我三四年别的没学会原有的奴性却淡化了许多如今跟我讲话也敢当着我的面给我甩脸子看了。
我笑呵呵地从她手里接过食盒打开一荤一素两个玉米面窝头。我拿起个窝头叹气“又是吃这个早知道前儿的萨其马真该留点……”我吧唧下嘴怀念着萨其马酥软香甜的味道。
“前儿个是东果格格做生日恰巧我去下厨房领膳食被东果格格和几位阿哥瞧见了……东果格格的面子这守园子的侍卫毕竟要顾忌几分要不然这萨其马哪里能带得进来?”
我啃了口窝头轻笑。东果格格的面子啊……她到底有几分薄面我是不清楚但我却能确定这送点心的事绝瞒不了努尔哈赤若是暗地里没得到他的默许那些个看守打死也不敢让任何人挟带东西进园子来。
“对了格格方才我去领食听厨房的下人们在那议论纷纷说是咱们叶赫来人了!”阿济娜兴奋得双目放光。
“叶赫?谁来了?”我抹了抹嘴把沾在唇角的碎末掸掉。这窝头太干太硬差点没噎死我。
我忙不迭地找水喝阿济娜却仍是站在那儿一脸的痴迷“听说是金台石贝勒!”
一口气喝下一壶水总算顺了口气我随口问:“金台石是谁?”
“格格!”阿济娜气得直跺脚“金台石贝勒爷不就是你的额其克?”(满语“额其克”是叔父的意思。)
“我的额其克?”我的额其克多了去了我知道谁跟谁啊?
“就是叶赫那拉侧福晋的亲哥哥那林布禄贝勒的亲弟弟……”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是那个身材胖胖很多肉脸圆圆的一笑起来眼就找不到的……额其克。”看阿济娜脸色灰灰的我忙扯皮笑嘻嘻地瞅着她。
“金台石贝勒人很好的我在想要不要偷偷去找他让他想想办法把咱们救出去!”
“没有用的阿济娜!”我正色道“这种念头你趁早打消金台石贝勒即使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又能怎样?这三年多我在建州音讯全无你可曾见叶赫那边有谁来问过一声?”
………【第三章 宿命2】………
阿济娜咬着唇脸色黯淡。我也知道我的话又一次残忍地浇熄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种不禁有些歉然——她已经十八岁了以她这样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怕早该为人母了吧?
“阿济娜。”我轻声唤她带着一股无奈。三年了不只她急我也急。三年的孤寂生活彻底磨平了我原有的锋芒存在于我心底曾经强烈抵抗努尔哈赤的决心和坚强已经由一把削金断玉的锋利尖刃变成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钝菜刀。
我悲哀地默想假如此刻努尔哈赤出现在我面前冲我不屑地招招手也许我会立即毫不犹豫地扑向他吧?
寒——想象着那一幕情景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瞧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再继续面对着这四面土墙呆下去我怕我迟早会疯掉!我最后的那点骨气已经随着时间无声的摧残全部消磨殆尽了!
“布喜娅玛拉格格在吗?”一道尖锐的嗓音在院门口陡然响起是那个看守兰苑的侍卫长。说的真是废话我不在这还能上哪儿?
我不悦地朝阿济娜努努嘴打她出去应付。对这个狗腿子我向来没有好感。
阿济娜出去后没多久外头便安静下来。我继续坐在桌前就着白开水啃我的窝头忽听阿济娜用颤颤的声音隔着窗户喊我“格格……”
“怎么了?”我奇怪地回应却听窗外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恭敬而又不失温和地说:“东哥格格!劳烦请出来一下!”
是谁?兰苑已经三年多没来过一个人了!莫名的我内心一阵激动手指慌张地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蹦跳着跑出小屋。
门外院子里朗朗晴空下一位面色清俊的男子长身而立。我愣了愣回忆起他的长相迟疑地揣测“何和礼?”
“东哥格格还记得我啊。”他微微一笑从袖筒中抽出一个黄皮信封递给我说“这是淑勒贝勒要我交给格格的请过目!”
我惴惴不安地接过用指甲挑开封印完整的火漆抽出里面的纸张。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抬头见何和礼正目光炯炯地朝我直射过来不由得脸上一红窘道:“我看不懂这信上写的字……”这些字既不是汉字也不像是满文。当然就算它是满文我也仍旧看不懂。
何和礼先是一愣而后泰然一笑并无嘲笑之意“这是蒙古文。”其时女真文字早已失传女真族人之间互通书信往往用蒙古文书写。我瞪着那些古古怪怪的文字忽然心头溜过一缕奇异的感觉可还没等我抓住那一瞬间的恍惚何和礼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我完全震呆“贝勒爷尚有口谕请格格看完信后到内城议事厅……”
什么?!什么?!
我没有听错吧?!努尔哈赤让我出去?他肯让我走出兰苑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仰天长笑三声倒是阿济娜已经激动得完全失控蹲在我脚下失声痛哭起来。何和礼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虽然我未曾在他脸上搜寻到一丝半点的轻视或不屑但我仍是有股子难言的心虚。
唉谁让我自己心里有鬼呢!
“格格!”阿济娜伏在我脚边哽声抽咽。我低头瞄了她一眼突然抓着她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她措手不及地尖叫。
我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硬拖回小屋然后砰地关上门。
“格格!”她错愕地望着我骇然失色“难道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
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深吸一口气哑声说:“难道你想让我就现在这副模样出去见人?”
她捂住嘴惊讶地瞪了我老半天恍然惊醒“哎呀”叫了一声然后慌里慌张地跑到内屋去翻橱柜。
成败在此一举!
我的后半辈子是否会继续留在这座荒凉冷清的兰苑虚度青春年华就在于能否抓住这渺小的一线生机!
要不要抓住它?要不要抓住它?到底要不要抓住它?
在阿济娜替我描红扫眉的时候我心里一个劲地问自己:究竟……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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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熟悉却又明显感到生疏的碎石小路往里走我一路甩着手中的锦帕子正经八百地踩着花盆底不敢随意四处张望。
何和礼在前头领路到中门时他出示了腰牌守门的侍卫验看后点头却将阿济娜给拦了下来。我一怔曾几何时费阿拉城内的守卫竟如此严苛了?努尔哈赤真是越来越有帝王的派头了!
临分手阿济娜使劲握着我的手摇了摇她没说什么话只是含着眼泪不住地喊着:“格格!格格……”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是怕了怕再回去过那永无止境的幽闭生活。
我也怕!
所以当何和礼小声催促时我飞快地摔开她的手转身昂挺胸地走进内城。
我不可以输!捏紧拳头我默默地想见到努尔哈赤第一句话我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浑浑噩噩间忽听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何和礼在身边轻声说:“格格稍等容我进去通禀!”
我茫然地点点头内殿里的哄笑声越的张狂不知道此人是谁竟敢在努尔哈赤面前如此的毫无礼数?正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忽然紧闭的三四扇排门呼啦啦全被打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闹懵了却听努尔哈赤的声音从里面直咧咧地传了出来:“来!我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女真族的第一美人!”
我呆愣当场——满殿黑压压的一群人。不仅努尔哈赤的几位阿哥、重要部将都在还有一些我所不认识的陌生脸孔。
不同的却又如此眼熟的打扮!像是汉人的服饰……
………【第三章 宿命3】………
我眼睛一亮是明朝特使?!对那一身官服绝对错不了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见惯了许多的女真人陡然见到与自己一样的汉族同胞我仿佛一下子见到了娘家人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比看见堂上正乐呵呵坐着的金台石还要兴奋!
惊讶的赞叹声响起那位看上去不知是几品大员的汉官老爷嘴张得能够塞下一颗鸵鸟蛋。我当然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震撼人心来之前阿济娜拿镜子给我照的时候我也差不多是这个表情。
淡淡地浮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甩着帕子跨入殿中对着高座上的努尔哈赤双脚平行而立双手扶膝一丝不苟弓下腰膝盖略弯曲如半蹲状嘴里念道:“叶赫那拉氏布喜娅玛拉请淑勒贝勒爷大安!”
这个请安礼我跟阿济娜学了老半天才勉强凑合过关要不是怕何和礼等得不耐烦走人我想我会再努力点把别的礼仪也学上一些。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些烦人的礼节规矩也是一样啊!可恨那些编得不尽不实的清宫戏我原还以为要在肩上甩帕子呢没想这一举动差点没把阿济娜当场吓昏过去。
回想起当时阿济娜那张惨白惊愕的脸孔我不禁有些窘“身”为一个女真人好久了可是骨子里却还是没能很好地融入这个社会。不过这是不是也正说明我还是步悠然并没有被东哥给同化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头顶上却一直没给回音我蹲得双腿麻小腿肚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像是快要抽筋。
可恶!他这是不是存心想刁难人?我咬牙忍着心里却把他十八代的祖宗统统问候了一遍。
正当我快支撑不下去、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时斜刺里穿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说:“哎呀果然是大美人啊!”我莫名其妙一双肥油油的大手却已经托着我的手肘将我扶了起来“龙虎将军形容得果然一点不错大明的美人再多也不及这一个……”
我假装害羞地掀起眼睑却看见一张恐怖的柿饼脸正对着我笑笑起时一对倒挂眉一颤一颤的十分滑稽本就显眼的酒糟鼻尖上还点了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这简直活脱脱就是戏剧里面演的丑角。我强忍住笑意再度盈盈一拜这次却是标准从电视上现学现卖的汉人女子裣衽礼这个应该不会有错了吧?
“叶赫那拉氏见过大人!”
谁曾想这句话才经说出便立即换来满堂一片愕然的噫呼我不明所以地悄悄左右观望却见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副惊讶和赞叹。难道说我行了一个汉人的礼节就让他们如此惊叹了?
“哎呀姑娘会说我们汉人的话?”那个柿饼脸再次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感慨万千“果然是美貌与聪慧并举难得!实在难得……美美……好美……”
他握着我的手大拇指的指腹沿着我的手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