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啊,宝宝-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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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如果是为小孩子办的,就该依照小孩子的节奏进行,不要逼着小孩像大人那样,呆坐椅子上那么久。典礼如果是为妈妈们办的,就把时间拿来,让妈妈们讲话,不要恭请什么妇女界的领袖发表演讲。典礼如果是为农人办的,就请农人坐在第一排,最好的位子。
我看过这么多典礼,真的好少人会把为什么办这个典礼的原因稍稍想清楚,大家都宁愿像跳针的唱片那样,一再重复地制造出一个又一个没感情的烂典礼。
有些学校的毕业典礼就好很多,会邀毕业的学生一起去攀爬一面岩壁,或者把几年来的学校生活,剪接成短片放映。
电影界比较符合我个性的典礼,是好几年以前我去参加过的戛纳影展的颁奖典礼。典礼虽然也是明星华服,但气氛非常的冷清淡漠。台上坐着该届评委,其中颇有些是极少长时间被人看的大导演,所以从头到尾戴着墨镜的,臭着脸的,露出疲倦不耐烦神色的都有。就算评审里夹杂着几个明星,也多半是发胖中年男子或者鸡皮鹤发的影后,这么一排人像十殿阎罗一样排在台上,已经很逗了。
接下来,就是草草宣布得奖名单,既不搞大交响乐团奏乐那套、也没人假装溢于言表的恭贺之情,加上各国人士口音混乱,西班牙颁奖人发不出中文的发音,伊朗人念不清俄国人名字,反正快点把奖颁完就好了,一个粉饰太平的表演节目也没有,整个颁奖大概四十五分钟搞定。
要庆祝大家事后自己找朋友庆祝吧,何必把五湖四海没交情的人关在一个大房间里强颜欢笑呢?也许这就是戛纳的逻辑!
但愿这么多年来,戛纳依然这么冷淡地办典礼。人生值得花时间享受的事如此之多,何苦浪费在典礼上?
路过·恋爱·月亮
8月27日 电视台的咖啡厅
亲爱的宝宝:
以下是一问一答。
问:“你几乎每天都出现在电视上,但你为什么对于电视圏还是常常露出一副”刚好路过“调调”?
答:“咳……咳……就算对于人生,我也常有”刚好路过“的感觉啊。”
8月28日 床上
亲爱的宝宝:
他跟我说:她不想再谈恋爱了,她觉得谈恋爱麻烦死了。他只想找一个人,好好厮守在一起,一直过下去。
咦?像她这么美好的女生,不是应该很享受谈恋爱的吗?不是应该觉得谈恋爱很有趣的吗?
要不然,难道是丑怪的女人,反而比较适合谈恋爱吗?
总得有人喜欢谈恋爱吧?
8月29日 化妆中
亲爱的宝宝:
月亮。
无用,迷人,稀有,怎么看都看不厌。
“应该原本是哪个人忘在哪个抽屉里的一颗宝石吧。”我常常这样想,我也很爱猜测,那个人胡手把这颗宝石挂出来的时候,是没有预料到,这颗无用的宝石,会带出我们这么多对自己的疼惜,会支撑我们度过这么多本来没有办法度过的夜晚。
我给那个女生发短信
9月3日 拍照的角落
亲爱的宝宝:
和你最亲的那个女生,一天下午收到我的短信。我在短信里,对她整个人做了个简单但充满善意的结论。
她显然有点意外,因为我们其实常见面的,没事忽然下起结论来,未免太严重。
我告诉她,因为我正在录我读书节目的最后一集,心中充满了“就此结束”的感觉,再加上一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醒悟,但这些我都不想让看电视的观众察觉。毕竟只是个冷门的读书节目,人家偶尔看两眼多半不看,不用没来由地搞得气氛浓重。所以,就把这个心情转移到她头上去了。
“怪不得,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嘴变这么甜了呢,还是很谢谢你啊,让我高兴死了。”她回了短信。
在电视上介绍读书,永远都有白费力气的感觉。重度依赖电视的人和重度依赖书的人,对人生怀抱的期望是不同的。读书自由、私密、自说自话、自苦自乐;而电视要求热闹、直接、一切公开,两个经验很难叠在一起。我对我的读书节目,常常像面对一个不讨喜的孩子,这孩子很别扭,但你知道不全是他的错。
当这个孩子说要离你而去时,你知道他不是修成正果,而是要搞更严重的自闭去了。你也知道那应该会更适合这孩子,但你也知道,他跟这个世界打照面的机会更少了。
录制最后一集,好像是目送他的背影,看他背着小包袱,往森林里走去。
我当然会感伤,但更多的,我当时没有察觉的心情,应该是羡慕吧。
我羡慕他。
我跟这个世界打太多照面了。
简单的快乐
9月2日 咖啡店
親愛的寶寶:
旋轉。
等你變成小朋友以後,你會發現很多公園和撸穲鲅e的大型玩具,是讓小朋友好好旋轉個夠,來製造快樂的。
就算不靠玩具,小朋友自己原地旋轉,或者被大人抱起來旋轉,也會很開心。
奇怪的是,長大以後,我們就不太旋轉了。熱戀的情人重逢時,也許會抱著轉一兩圈,有些宗教的信徒會持續轉圈來追求天人合一的感覺,大概就這樣,我們不旋轉了。
我們所在的地球是一直在旋轉的,但我們不旋轉了。
我們很輕易就拋棄了這麼簡單就讓我們快樂的事。
所以我想講一個,很會旋轉的人的事給你聽。
有一年,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有一大群年輕人,因為太喜歡旋轉的自由感覺,不停地旋轉,就被大人抓起來了。當中有一個女生逃走,逃到更遠的地方去。大家很關心她到底在哪裡。過了好久,她才想辦法讓大家知道,她很好,洠в斜蛔プ摺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也很期待她,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後來就再也不旋轉,變成了一個一般人。
大家慢慢也就忘記這個女生了。大家長大以後都不旋轉了,洠в械览硪粋人繼續旋轉。
但是,我有一個朋友,洠в型涍@件事情,只是她記得這事的方法很特別:
每隔幾年,我這個朋友就上台表演一支舞,這支舞說簡單,很簡單,就是一個人在原地不停地旋轉。
這支舞當然也很難,因為洠в幸粋人,可以像我的朋友旋轉得這麼久、又這麼美麗。
親愛的寶寶,我也已經很久不旋轉了,我也已經早就忘記那個逃出來的女生的臉和名字了。但我這個不斷旋轉的朋友,卻用這麼簡單的舞,一遍又一遍在我們心裡重播這件事。
舞蹈有什麼用呢?跳舞跳得像一隻天鵝,或者像一隻孔雀,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朋友的舞這麼單眨皇遣粩嘈D而已,記得這麼多年來,我們再也洠в行D過一次。
結果,我們就都落淚了。
钥匙·笨蛋
9月3日 台湾后城市角落
亲爱的宝宝:
钥匙。
会有钥匙,是因为我们发明了锁。
会有锁,是因为我们以为有人要偷我们的东西。
所以,我们每次拿出钥匙,准备要开锁的时候,应该都有有点悬疑的感觉吧?
“抽屉里的东西会不会已经被动过了?”
“会不会一开门,家里的东西都被搬光了?”
“说不定保险箱里的钻石已经被偷换成塑胶了呢?”
等到用钥匙开了锁以后,发现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这时候,当然会松一口气,只是,经历了几千次几万次以后,我们恐怕也不免扫兴地慢慢领悟到:“也许,从来就没有人想要偷偷打开我的锁啊。”
我们回忆起这一生几千次几万次慎重地掏出钥匙开锁,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我们望着精巧的、复杂的、有时候甚至是美丽的钥匙,耳中隐约听到了人生原来是如此徒劳无功的轻声讪笑。
亲爱的宝宝
镜子。
大部分人使用它。
小部分人凝视它。
更小部分人凝视它,然后把脸转开。
9月4日 床上
亲爱的宝宝:
世上到处都有笨蛋。银行有笨蛋、学校有笨蛋、动物园里有笨蛋、马路的转角也有笨蛋、
但这些笨蛋的杀伤力有限,不像我工作上会接触到的那些很会唱歌、很漂亮、漂亮得要死、很会逗人开心、很会演戏、很会说话的人。
这些人里面,也常有笨蛋,很愚笨地活、很愚笨地处理钱、很笨的恋爱、很笨地面对别人的尊严、很笨地面对死。
愚笨并不一定该被责怪,何况,我们每个人在某方面都是愚笨的。
只是偏偏这些笨蛋身不由已的占据了报道的重要比例,像一个本来只是感冒患者的渺小的人,被装上了十台扩散器一样。
于是他的愚笨就感染了很多人。
他的愚笨不能怪他,他的感染力不能怪他,但他就是让很多人一起变笨了。
寶寶,你要去聽現場演唱會
9月5日 好朋友的大房子裡
親愛的寶寶:
現場演唱會。
八個朋友,圍著大房子裡的大木頭桌,吃完肋排以後,開始說每個人去過的現場演唱會。
洠в腥藟蚶系泌s上披頭四,但有人竟然聽過鮑勃&;迪倫的現場,大家讚嘆了一下。另外幾個人講起自己哭得最兇的演唱會,都不是很有名的。妮塔說起她在紐約一個荒廢劇院裡聽的那場演唱,令她有感覺的不是主角,而是半途以神秘嘉賓身份現身的、當時一個剛從牢裡放出來、因為遺傳白化症,而披著滿頭白髮的年輕女歌手。
芮塔則說起一個喜歡在整場演唱會上單腳站立、瘋狂吹笛的吹笛手。
“他們都只有名那幾年,後來就洠颤N人知道了,有名大概也不是太吸引他們的事吧。”
我參加過的演唱會,全場最多人的大概六萬人、最少的大概八十人。每次我都好感動、好高興。我喜歡看幾萬個人把手上噴火花的火花棒一個接一個地散布到全場都是。我喜歡在場裡擠滿快讓人窒息的熱情的時候,抽空抬頭看天上的星星。我也喜歡在小酒館裡看有的人醉著有的人吻著,聽著自己也醉了的滿頭白髮的歌手,在唱我怎麼聽都還是會流眼淚的歌。
寶寶,我為什麼一直對電視很有戒心,是因為電視老是讓你以為,你聽過那首歌了,但其實你洠犨^;老是讓你以為你看過那個人了,但其實你洠Э催^;老是讓你以為你知道災難與死亡了,但其實你不知道。
我每次在現場感動得要命的事,後來再透過電視看到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出來是同一件事情。電視好像漁網,把有生命的都攔截在網子的那一邊,可這一邊流出來的,都只是水而已。
親愛的寶寶,將來如果有你喜歡的歌手,你要想辦法去聽他們的現場演唱會,去跟其他和你一樣喜歡他的人在一起。你不知道那個歌手會有名多久,你也不
知道他會願意活多久。你只能趁他還在的時候,讓他變成你回憶的一部分。
有些人的生命洠в酗L景,是因為他只在別人造好的、最方便的水管裡流過來
流過去。你不要理那些水管,你要真的流經一個又一個風景,你才會是一條河。
9月11日 主持人休息室
亲爱的宝宝:
童话。
据说是为了儿童而写的故事,但常常残酷到像我这样的大人吓一跳的地步。
我连三只小猪盖房子抵挡肺活力很大的大野狼这个童话,都忍不住觉得三只小猪活得真辛苦,也不喜欢野狼欺负盖不起坚固房屋的小猪。
“根本就是穷小猪的一场噩梦嘛!”我实在不觉得讲这个故事给小孩听,而且绘声绘影到小孩子听得呵呵笑,是多让人舒服的事。
以上,宝宝,是我想太多了。
将来你身边的大人,会讲一堆像这样没心肝的童话来帮衬你长大,你听的时候不会想这么多,你会像食量很大的小猫头鹰那样,来者不拒地吞下一个又一个沾带着人生血腥气味的故事,笑嘻嘻地听,笑嘻嘻地变成大人。然后,偶尔体会到:写这些故事的人,恐怕有被人生折磨到。
我最喜欢的一个童话:错,不是安徒生的《人鱼公主》;错,不是王尔德的《快乐王子》。
我始终最喜欢的一个童话,是《斑衣吹笛人》。
800年前的德国小城,出现鼠患,全城束手无策,只好打算弃城逃走。这时,出现了斑衣吹笛人。
他服装的花色古怪,腰上插着笛子,他说他能清除老鼠,但要收一笔酬劳。小城的居民说,只要能赶走老鼠,付他50倍的酬劳都行。
斑衣吹笛人拿出笛子,吹起轻柔曲调,所有老鼠纷纷从沟里房里柜下床底跑出来,跟在吹笛人后面。
吹笛人走到河边,继续吹着笛子,老鼠一批接着一批跳逃河里,全部被河水冲走了。
居民高兴得要命,但吹笛人索取酬劳的时候,居民却说没钱可付。
吹笛人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