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月如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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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靳朔云紧张的把消息告诉齐额,齐额很相信这小家伙,从前他们能数次死里逃生全靠靳朔云敏锐的感觉。于是他禀报崔将军,早已喝得五迷三道的家伙哪里知道事态的紧张,竟还摆摆手道:“哪有贼人敢在我大南国的地盘上撒野!你怎么就听信个娃儿的瞎话呢?”
将军已然不能依靠,好在他身边的武将们多少还有些见识。贴近地面听到远处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他们先把将军架入帐子安顿好,再出来时已全然御敌状态。其中个子最高的武将对着篝火旁的人们大声道:“各位想来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了,大家赶快散开找地方藏身,大部队我等也好专心与贼人拼杀。我大南边境岂容外族践踏!”
靳朔云觉得热血沸腾,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那么傲然立于马上,挥刀反抗。可他只有十岁。下个瞬间已经被齐额伯伯一把捞起,向远处荒草漫天的旷野逃去。长期的不安宁生活,让塞北的人们学会了如何最巧妙的藏身,他们保不住自己的财产,却总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人们猫着腰藏在草丛里,靳朔云却不顾齐额的反对窜到了树上,低沉的夜色,虽无多少叶子却枝桠繁密老树,给了靳朔云完美的隐蔽和绝佳的视线。他太小了,小到两根枝条就能把他掩住,可他的心却太大了,大到能装下整个漠北草原。
外族已经来到了他们刚刚还篝火欢乐的地方,这次来的是查哈尔部落,靳朔云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主帅挑破了一个遥南武将的胸膛。而那马上的杀戮者,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查哈尔部落想来没预料到会受到抵抗,一个个都叫嚣着沸腾着,极尽癫狂。靳朔云觉得他们已经爱上了这场嗜血的掠夺。皇都来的武将们虽拼死抵抗,可那旖旎江南熏陶出的男人们又怎比得过一出生就在马背上的异族部落,不消片刻,这场杀戮已经接近尾声。最终,用崔翰哲的首级画上了残酷的完美句号。
这场姑且称之为战斗的抵抗,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我方十二人尽殁,而查哈尔部落仅仅来了六个人。崔翰哲之前说,他带着前锋军先行,大部队要过些日子才到,可现在,靳朔云庆幸大部队没有来。前锋武将尚且如此,大部队又怎能逃脱全军覆灭的命运。
查哈尔的武将们围着篝火欢腾,靳朔云却只死死地盯着马背上的少年。少年覆着面,看不清面容,可那双被血光染红了的鹰眼,却深深的烙在了他的脑海里。胸中愤怒翻滚,嘴唇几乎要被咬破,靳朔云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只是十岁的娃儿。他发誓,有朝一日,定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这片土地,定要让所有胆敢侵犯的外族人丢盔弃甲铩羽而归!
指甲陷进肉里,丝丝鲜血顺着握紧的拳头悄悄滴落,瞬间,便消失在墨绿的草丛里。
崔大将军被杀的消息不知用了多久终于传到了皇都,朝堂震怒。老迈的皇帝立刻重视起边陲安全问题,可满朝大臣,竟找不出一个愿意出塞又真正能够肩负起塞北安全的将士。迫不得已,十几道金牌招回半年前告老还乡老将军——李颇。
金殿上,大南国六十多岁的帝王望着下面跪着的老人,恳切道:“朕将漠北托付给你了。”
李颇抬头,看向帝王目光炯炯:“老臣能再战十年!”
李颇将军到达漠北时,靳朔云正在打磨一根牛骨。那是牛身上最尖锐的骨头,可他还要把它磨得更锋利,锋利到足够成为一柄利刃。
他又想起了覆面少年的那双眼睛,那阴狠中略带轻蔑的眼神就像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他想咆哮,想怒吼,想用草原男儿的热血让贼人闻风动摇。可不行,他的力量还不够。思及此,手下打磨的力道愈发狠冽。
李颇到达漠北见到的第一幕,便是此番光景。草原烈日下,惨淡狼藉的将军大营外,只剩一稚气小儿在草原特有的棱角分明的磐石上打磨骨刀,每一次的用力都如此坚定,如此刚毅。有那么一瞬间,老将军恍惚了,仿佛那孩子不是在磨刀,而是在一下又一下地打磨自己的风骨和傲气。
李颇示意左右不要出声,利落的翻身下马,径自走上前去。
靳朔云很专注,但这并不影响他那与生俱来的敏锐,他对这片土地太熟悉了,甚至每一根青草的生长与弯折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在李颇靠近的刹那,靳朔云忽然回过头来。
身着金鳞铠甲,背挎如月寒弓,腰佩斩霞环刀,足蹬铁头虎靴。马如浮云骏,气度凛清风,两鬓虽白霜,翩翩出从戎。那个瞬间,靳朔云以为看见了草原的天神。
“阿其拉?”靳朔云下意识的喊出了那个神圣的名字。 李颇不知游牧民族古老的神祗,却也明白小家伙是把他错当了什么人,于是他摆摆手,微笑地摇头:“我是李颇将军。”
将军,又来一个将军。靳朔云歪着脑袋有些迷惑,这也是遥南平原上过来的将军么?
“小家伙,你的族人呢?”李颇问。
“叔叔伯伯打猎去了,婶婶们在收拾帐子。”靳朔云老实回答。
“哦,那怎么没人来收拾大将军的行帐呢?”李颇挑眉,不怒自威。
靳朔云昂起头,小小的稚气脸蛋却闪烁着凛然的刚毅:“保护不了漠北的,不配做我们将军。”
李颇哈哈大笑,那笑声中气十足,竟一下子传出好远,在广阔的草原上久久回荡:“叫他们来收拾吧,能守住漠北的人到了。”
南元五三一年,李颇将军带兵七千,进驻漠北。查哈尔部落与呼衍部落虽仍旧蠢蠢欲动,却已不敢直言进犯。偶尔在边境地区挑起事端,也很快平息。至此,塞北边陲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南元五三二年,李颇军中收编了年龄最小的军卒,年仅十一岁的漠北少年——靳朔云。
第四回
塞北的夏秋总是短得让人来不及体味,草儿们树儿们还没汲取够暖热的阳光,便已开始在呼呼的北风中摇曳。
“你说明儿会下雪?”李颇饶有兴味的看着帐中的小军卒。来营两年,小家伙个子没长多少,心性也一如当初,但那些个让自己赏识的特质却愈加明显。靳朔云俨然一个纪律严明的小兵,与军中其他将士一样同吃同住同练武。想起平日里从部下口中听来的诸多喜爱之词,纵是严肃惯了的李颇也禁不住扬起嘴角。这小子的确招人喜欢,尤其是铁铮铮的汉子,更是喜爱他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猛劲儿。
“明天会有场大风雪,还请将军做好士兵和马匹的御寒事宜。”靳朔云一字一句郑重回答。
听着小孩儿笃定的语气,李颇倒觉得有意思:“若明日不下雪,你这可得算谎报军情。”
靳朔云认真的点头:“愿依军法处治。”
李颇叹口气,这孩子有时冷静的让人心疼。他走上前,怜爱的给小孩儿摆弄正过大的甲衣,又站起身煞有介事的端详半天,才道:“不错,有模有样的。这个冬天回去陪陪你齐额伯伯吧,也让他看看咱们小朔云的英武。”
谁知靳朔云竟然摇头:“我答应过伯伯,归家之日,便是能保护他们之时。现在还不够。”
“你个小鬼头,”李颇气恼的给了小家伙脑袋一巴掌,随后,收敛神情正视靳朔云,“传我军令,即刻调运粮草抵御风雪!”
靳朔云的嗅觉从未出过差错,尤其是面对风雪的时候。他没法和别人描述雪花的味道,那晶莹剔透的可爱家伙似乎只对他情有独钟,总在即将到来之际给他提前捎上一缕香。
第二天,风雪大作。
“我说你小子到底有什么绝招,铁口直断都没你这么准。”行帐内,三五个士兵围在火炉旁,挨个摸摸靳朔云的小脑袋,这是他们闲暇时最热衷的事情。由于准备得当,今天的暴风雪没有对兵营造成任何影响,而他们不用操练,自然乐得清闲。
“和你们说了靠鼻子,你们又不信。”靳朔云不厌其烦的打掉一只又一只魔爪,悻悻道,“别再摸啦,给你们摸的都不长个子了。”
“你个小家伙才多大啊,等过几年再看看,那个子窜的比漠北的青草还快。”
“真的吗?”靳朔云欣喜的睁大了眼睛,“你没骗我?”
“哈哈,你这小东西咋这么招人稀罕呢。”士兵们对靳朔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蹂躏。
好不容易从将士们的怀抱中逃离出来,靳朔云连忙往帐子外面奔。
“这鬼天气你可别乱跑!”士兵们在身后嚷。
“我去马厩看看!”靳朔云说着一溜烟便没影了,留下将士们苦笑着摇头。这活泼的小家伙一刻也闲不住。
看马圈是假,看风雪倒是真。草原上的大风雪啊,靳朔云最喜爱的天气。俯一出帐子,他便撒丫子奔了起来。顶着呼啸的北风,踏着被雪染白的枯草,靳朔云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直到胸口发胀,他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甜甜的雪粒儿快速而调皮的跑进他的嘴里,又瞬间融化成唇边白白的哈气。
定睛一看,竟不知不觉真的来到了马厩。方才的奔跑,让靳朔云的身子都活络起来,散发着股股热气。凛冽的北风丝毫干扰不到他,仿佛这场风雪带给他的只有美丽的纯白冰花儿。 既然来了,靳朔云决定还是检查一番。他太喜欢这些家伙了,从进入军营的第一天,他就梦想着拥有自己的战马。广阔的漠北草原,只有千里骏马方能驰骋得来。
靳朔云挨着个儿的察看这些战士,由于准备得当,马厩已然铺上了厚厚的草垫。受到优待的良驹各个怡然自得,悠哉地享受着眼前的美味粮草。
只有一匹马儿例外。它没有名字,因为只有两岁大,还没有正式服役,是李将军带来的战马中唯一一匹母马在第一年产下的幼仔。靳朔云亲见了它的出生,成长。成长是件很奇妙的事,你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化的,可当你发现时,它已经不一样了。长高,变壮,毛色更纯净,蹄子更有力,已隐约有了千里马的风范。
靳朔云很喜欢云儿,是的,云儿是这个小家伙给那个小家伙偷偷起的小名儿,和自己一样,不安分的渴望奔跑的云儿。除了和自己一样小,靳朔云叫它云儿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小家伙是纯白色的。那色泽太漂亮了,就像大草原最湛蓝天空下的云朵,干净而美丽。
云儿在躁动,靳朔云不用走近便已经感觉到了。待走近,那感觉便更强烈。云儿既不看丰美的饲料,也不卧温暖的稻草,只一个劲儿用蹄子刨地,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猛,鼻子里喷出阵阵粗气,口中不时发出不耐的嘶叫。
靳朔云乐了,自己在大雪天被阿爹禁止出帐子时也是这般焦躁,云儿跟那时候的自己完全一个样儿!
放不放它出来呢?靳朔云犹豫了。放是铁定犹豫的,可不放,云儿那声声嘶吼都像扎在自己心上。那种无法释放的困懑难耐他太清楚了。靳朔云一咬牙,几步爬上马厩的木梁,脚下一蹬,纵身一跃,借着这个高度直直的落到云儿的背上。
云儿哪受过这个,瞬间剧烈的跳动起来,几乎将靳朔云甩出去。靳朔云死死地搂住云儿的脖子,任凭它怎么甩也不下去。终于,云儿有些累了,动作也不再那么猛烈,靳朔云弯下身子贴进它的耳朵:“咱们出发!”
话音未落,靳朔云已然挑开锁厩的木闩。云儿似乎听懂了什么,欢快地嘶叫着,箭一般的冲了出去!靳朔云激动极了,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啊,他终于驰骋在了漠北草原上,在他最爱的时节里!
雪更大了,漫天银白,辨不清方向。云儿也不用辨清方向,它只想要奔跑,纵情的毫无顾忌的恣意奔跑在白茫茫的旷野上,用如风的速度将纯白的自己也融进这雪色草原。
就这样不知奔跑了多久,云儿累了,靳朔云也累了,两个小家伙停在一棵挡不住什么风的大树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可小憩过后,又各自发出愉悦的笑声与叫声。顽皮的小鬼呵。 风雪似乎有减弱的趋势,调皮的雪花倒不再漫天狂舞,而是乖乖地飘洒,落下,温婉起来。靳朔云这才惊觉,该回营了。可是,营帐在哪呢?
贪图放纵的小家伙,要开始承担不听话的后果了。靳朔云倒不害怕,他只是有些着急,回去晚了,营里的人肯定会担心自己。小家伙四下打量,企图找寻回家之路,云儿还在欢叫,丝毫不体谅背上人的心情。
有人!靳朔云忽然警觉起来。他猛地回头,来人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就停在自己身后,仅两丈!貂锦裘衣,卓然而立于马上。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庞,如刀雕斧凿般的深邃五官,俊然而冷冽。
记忆的栅笼猛然开启,靳朔云认出了那匹马,更认出了那双眼睛!那个让他掌心至尽还留有伤疤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