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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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他身子沉得更快,睁开双眼,仰头一望,但见头上摇曳的水光越来越远,渐渐模糊,终致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让程楚秋叫着睁开双眼,额上出了一头汗,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自己喘息的声音。
倏然惊醒,浑不知身在何处,极目望去,所能见到的仅是屋子的天顶。心里的地一个念头是:“我死了吗?”
他挣扎着想爬起身来,却全身乏力,半点气力也挤不出来。忽然身旁有个老迈的声音说道:“你别乱动……”
程楚秋一惊,缓缓转过头去,但见一个面庞苍老的老者,坐在他右手边,垂首低眉,像是专注着什么事情一样。便在此时,右肩又是一阵剧痛,程楚秋事先没有防备,不禁大叫一声。
那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说道:“是男子汉就别出声示弱。”
程楚秋忍着痛楚,应了一声:“是。”眼珠子转了一圈,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躺在一间茅屋当中,心中豁然想:“我确实是活过来了。”问道:“老……丈,是你……救了我吗?”
那老者说道:“省点力气,早些休息。你的小命能不能得救,眼下还说不定呢!”
程楚秋有气无力地应道:“是。”原本还想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下只好住口不提了。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只见一个少年捧着磁碗,来到他旁边,口里与那老者说道:“师父,药煎好了。”
老者起身,说道:“他正好醒了,你帮忙喂他喝药。”
那少年道:“是。”将碗放在一旁,伸手来摸程楚秋的后颈。
那老者道:“你没瞧见他伤在肩膀吗?他怎么会有力气抬头?用汤匙一口一口喂他。”语调颇为严厉。那少年赶紧道:“是。”
老者离去,少年依吩咐而为。程楚秋好生过意不去,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那少年见他欲言又止,说道:“你还是赶紧将药喝了吧……”程楚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安分地让他把药喂完。
那少年喂完药之后,什么都不愿意多说,拿着空碗就又走了。程楚秋躺着躺着,眼皮逐渐加重,闭上眼睛,脑中一阵嗡嗡作响,不久之后,就又沉沉睡去。
在睡梦中,他又回到了云霄山上。这一天他练完功之后,一如往常,偷偷溜到文君的房间窗外,撮口吹哨为号,找文君出来谈天散步。两人手牵着手走到后山,那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山坳,那处长满了奇花异草,一年四季,都有蝴蝶飞舞的神秘花坳,一样的那株大树底下,一样的巨石奇岩上,两人并肩而坐。有时眺望远山云海,有时欣赏夕阳晚霞,不住地东南西北地闲聊,抑或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
但是这一天,程楚秋决定不再强抑自己的欲望了,他觉得老是只能牵牵她的小手,搂搂他的纤腰的情况,一定要有所突破。闻着花香,听着鸟语,趁著文君陶醉在这片瑰丽的自然美景中时,轻轻捧起他靠在胸膛上的脸蛋,朝着她嫣红的樱桃小口,深情地吻了下去。
四唇相接,文君赶紧将眼睛闭上。按在他胸膛上的双手稍有使劲,但没有强力抵抗。程楚秋得到莫大的鼓舞,双臂用力一搂,恣意地在她唇里舌上,狂吻吸吮。
阵阵激情,在程楚秋的脑子里像涟漪一样,逐渐扩散开来。两只手已经不能满足于在文君背上的轻抚,顺着腰际,慢慢滑至小腹,继之前胸。那文君轻嘤一声,身子弹开,娇笑道:“哎呀,不行……不行……不可以……”扭头逃进花崇丛中。
程楚秋看着她的神态表情,不禁觉得痴了。
程楚秋所知的柴文君娇羞矜持,又知书达礼。她不会武功,所以没有习武之人的那种豪迈不羁,凡事大而化之的潜在性格。相反的,她更受一些世俗礼教的约束,对于男女之防,相当严谨。
因此要是她忽然甩给自己一巴掌,还是柳眉一竖,给自己一顿厉声斥责,程楚秋都会不觉得意外。但眼前的她却没有这样做,取而代之的,竟是七分靦腆,三分喜悦。
就算是在作梦,程楚秋也不是傻瓜,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文君!”追随她的身影,奔入花丛。
一入花丛,林深似海。程楚秋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此时此刻哪里顾得了这么许多,一路拨花开草,追寻佳人身影,一边轻轻唤道:“文君!文君!”忽然间一脚踩空,身子一坠,接着“哗啦”一声,整个人没入水中。
什么时候在这地方,还有这么一处深水的湖泊溪流?他没空多想,百忙中只赶紧憋住一口气,拼命地划动四肢。可是任凭他如何挣扎,身子还是不住下沉,四周逐渐变暗,伸手不见五指,又冷又湿,万赖俱静,一片死寂,仿佛永无止境。
程楚秋但觉全身漂浮虚无,恍恍惚惚的,完全分不清楚上下左右。既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也使不出什么力气,尤其胸臆烦闷,晕眩欲呕,五脏六腑开始也跟着翻搅起来,端的无比难受。他忍不住想放声大叫,没想到这一张口,口鼻开始大量进水,不能呼吸的他,只有不断地将水喝入腹中。这下子他又想吐,又不得不吞,眼泪差些要掉了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此同时,他感到周身的水温开始上升,而且一下子的时间,温度已经足以沸腾身体里的血液。这种感觉很像自己练功时,因为心神不宁,而遭受到外魔的干扰。也难得他在这样的情景下还记得师传内功心法,与生俱来的求生意志,让他努力震慑心神,导气归元,一次又一次的周天搬运下来,所有的幻象逐一消失,朦朦胧胧间,程楚秋才终于搞清楚,刚才那一切都是自己在作梦。
他倏地张眼,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原来那个地方,身边窸窸窣窣,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周身乏力非旦没有改善,现在连转个头都有困难,只能发呆似地望着上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模糊的人影走近来,探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就是他吗?长得还挺俊的……他还能活吗?”程楚秋视力有些模糊,但瞧这轮廓,听这声音,应该是个年轻女人。
另一声回答道:“老汉本来没什么把握,不过他居然能捱过这前半个多月,我想他八成应该可以活下来。”
程楚秋认得这声音,知道他就是要自己别出声示弱的那个救命恩人。听他说自己可以活下来,也不禁觉得欢喜,随即心想:“原来我已经昏迷半个多月了。”
那女人续道:“这么说,这人的命还真硬啰!”顿了一顿,又道:“要是他还没有分派,不如就给了我吧。”
那老头道:“老汉只管救人,其他的不关老汉的事。”
那女人道:“好啦,行了,我知道了。总之呢,你就做好你的事情吧。”
老头道:“是。”
程楚秋听这两人对话的口气,救命恩人的地位好像在这女人之下,还得听她吩咐办事。他很想知道这女人是谁,只可惜自己就像瘫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侧耳半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想来两人又走远了,无聊之余,倦意袭上,不久又合眼睡去。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程楚秋天天都转醒几次。而且随着日子过去,白天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多。那少年也是天天都来喂他喝药,只不过他已能将脖子抬起,以口就碗,再也不需要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了。
转眼又过了个把月,这一天程楚秋已能自行下床,生活起居再也不用麻烦那位少年了。两人都显得格外兴奋。程楚秋道:“小哥,多谢你这些天来这般照顾我。人家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却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想记在心里也没办法。好歹你也跟我说说你贵姓,他日相见,也好有个招呼。”
那少年讪讪道:“这没什么,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什么大恩大德,可不敢当,我……我可没那个本事救你。”
程楚秋道:“话是如此,但若没你的帮忙,我一样活不下来。”那少年谦逊再三,最后才道:“我叫铁儿,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收留我,把我养大,所以跟着师父姓林。”
言谈间,那个老头走进屋里来。林铁儿像是耗子遇到猫儿一样,神情紧绷,赶紧闭口,起身干自己的活儿去了。程楚秋也同样起身致意。
那姓林的老头儿道:“今天感觉如何?”程楚秋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不过短短几句话,倒是表达得淋漓尽致。
那姓林的老头点了点头,让他一旁坐了,替他将缠在右肩绕过整个前胸的药布纱带解开。程楚秋侧过头去瞧自己右肩的伤口,但见上头肌肉翻出,像一条有指头大小,粉红色的蜈蚣,扭曲着身子,盘据在他的肩头。蜈蚣的两旁有一着两排细细的红点,想来是这姓林的老头用针线缝合伤口,拆线后所留下的针孔。
程楚秋看着这老人的面孔,若不是亲眼瞧见他的手段,实在很难相信这般平凡的老人,居然还是个外科圣手。只不过也许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针黹的手艺就差了些。
那姓林的老者仔细地检视一番,随手将他身上的衣物拉好,说道:“你的伤口复原得不错,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了。”
程楚秋起身磕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姓林的老者回头做自己的事,既不受,也不避,淡淡说道:“你谢我做什么?你的命已经不是你的了,你知道吗?”
程楚秋一愣,说道:“晚辈的命,是前辈救的,前辈要是想拿回去,只要随时吩咐一声,晚辈水里来,火里去,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那姓林的老者冷冷一笑,说道:“人才从鬼门关回来,口气就这么大。嘿嘿……好……好……”负着双手,慢慢走到门口。程楚秋还没出过这间茅草屋,便随着走到门边。
那姓林的老者指着门前的一座颓坏的石臼,道:“试着用右手,把那颗石臼举起来看看。”
程楚秋顺着他的手势瞧去,心想:“只不过是颗石臼,顶多一百两百斤重,这有什么难的。”环顾四周,但见茅屋结在一片茂林修竹间,左右望去都是绿荫浓密的林木竹田,简直不知身在何处。
走到石臼所在的大树底下,瞧那臼上布满青苔,还有部分陷进土里,不知给人丢在这边有多久了。在恩公面前,他并不想刻意卖弄,老老实实地蹲低身子,伸出双手去端石臼。
他平心静气,使劲一捧,石臼才抬起五六寸高,忽地便往他右手边翻了过去,一直滚到那姓林的老者脚边。程楚秋大吃一惊,怔怔望着自己的右手,竟然看见五根手指兀自微微发颤。
那姓林的老者道:“你右肩筋骨毕竟断得太严重了,愈合的状况再好,也不比从前,将来右手的力气,会比不上一般人。”
程楚秋大惊,暗暗潜运内劲,但觉一股内息每次运到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以及手阳明大肠经时,就给右肩从中阻隔,不论怎么逼气运行也无法通过。
他霎时出了一头冷汗,心道:“六条手经常脉毁了三条,我……我的武功……”他一身武艺几乎都在手上,尤其是右手。六去其三,所损失的可不是一半,右手力气要是真的比不上一般人,那么对他来说,右手就算是已经废了。而经脉不通,对他未来练功也有影响。
那姓林的老者见他神情恍惚,脸上惊疑不定,便道:“你右肩筋骨俱断,被捞上来时伤口已经开始发炎化脓,再加上失血过多,能够留下一条小命,你该谢天谢地了。”
程楚秋怔怔道:“是……是……”声音发颤,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那姓林的老者冷笑一声,过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身子已经好了,你也该干活了,人家可不是白捡你的命的。”
程楚秋受到打击颇大,顿时六神无主,随口道:“干……干活?”
那姓林的老者道:“是啊,难道你还想继续躺下去,跟个废人一样吗?”
程楚秋此时此刻,对于“废人”两字特别敏感,心头不禁一震。那姓林的老者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干什么营生?”
程楚秋心道:“我今天落魄成这个样子,还是别说真实姓名的好,免得辱没师名。”于是便道:“我姓楚,单名一个秋字,从小无父无母,四处漂泊,到处打零工维生。”
那姓林的老者道:“打零工会给人伤成这个样子?我想不是你打的不是一般的零工吧?那为什么会给人砍了?”
程楚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是一场误会。”那姓林的老者知道他不愿意说,淡淡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交给你的仇家的。相反的,这是一个很好的避难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