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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上有老-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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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时候,看着像是过不去了,输几天刺五加、脑复康什么的,情况即大有好转。所以 寄希望于这次也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  
  医生说:“看上去像是脑梗塞的复发,但恐怕还有出血的地方。这两种病都可以导致现在的昏迷状态” ——我才知原来母亲这副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状态就是“昏迷”。医生说:“但两种病在用药上却是完全相 反:一种是疏通血管,一种是要堵住出血。这要不弄清楚,不但治不好,不是反而更添病吗?”  
  要搞清楚病因,就要依靠设备,依靠CT。社区医院没有。  
  看来无论如何也得带母亲上医院了。  
  母亲身子斜倚在被垛上,完全坐不起来。小何连拖带架地扶住她半个身子,勉强给她喂一口水,稍一松 手,母亲就势倒便下了。  
  一旁的父亲却不以为然。  
  “不去,不许去医院!”他坚持说母亲没病。其实他内心是怕老伴儿此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在他根 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里,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医院)。父亲依旧像往常一样指东骂西,搜刮他那点陈年旧帐。  
  我和姐姐对父亲的漠然真的很气愤。不能再征求老爸的意见了,不能眼看着母亲在家这么等死,而无药 可医。  
  事后,我反倒觉得父亲的不知不觉,何尝不是一种庆幸?眼见就要与自己共同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老伴儿 生死永诀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父亲,无疑在客观上把这种决绝的痛苦降到了最小。谁也无法设想:此 时此刻正昏昏然沉睡着的母亲,在她残存的意识中,会不会也感知不到痛苦?如果真的如此,恐怕也是能想 到的最善意的结局。只是在其他人看来,这场面未免过于残忍和凄伤。  
  2.               
  母亲病情的发展远比我们预料的严重。  
  为了凑齐我和姐姐各自向单位请假的时间,我们约定,后天(周五)一早带母亲去医院。  
  第二天上班之前,我还庆幸母亲并无特别恶化的迹象,临走前嘱咐小何,一定要喂些稀      
饭给妈,难喂也要喂。我总觉得,只要能勉强吃下东西,总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  
  没想到,刚开了一半的路,小何的电话就来了——  
  “哥,你快点回来吧,大妈喘气特别粗,你快回来吧!”  
  小何在电话里急的不行,完全失了主张。  
  返回途中,我联系了几个姐姐。此刻的我感到自己像被丢进万古深渊里没着没落的一颗石子,眼前一片 黑暗和混茫。  
  母亲的样子很吓人,面色枯槁,形容委顿,与一小时前我出门时判然两人。嘴里老像是有痰,呵喽着, 呼吸明显不均匀。几乎是前后脚,二姐也赶到了。我们特意为母亲换了件厚一点的干净外套,带了被褥,背 着母亲下楼。  
  四层楼,七八十级台阶。我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母亲折腾到楼下的。(母亲眼角的泪水就是在这时候流 下来的,浑浊而苍凉。)  
  就在大家背母亲下楼的时候,父亲叫嚷着冲出房门。他一路拄着拐棍磕磕绊绊追了下来,竟一口气追到 楼下。  
  以他平时的气力,偶尔由我搀扶着下这四层楼,至少也要一刻钟。这次他竟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一口气跑 下来,紧跟在我们后面。他是调动了身体里的全部潜能。  
  “——回来!不许上医院!把你妈弄回来——”父亲趿拉着鞋,边追边骂:“王八蛋操的你们!回来! ”“老伴儿啊——”谩骂声渐渐变成了哭喊声,响彻整个楼道。  
  当时楼里一定出来很多人好奇地观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二姐把母亲往车里塞,极费劲。母亲在我们手里几乎被攒成一团。  
  后边,小何正连哄带劝把父亲往屋里搀。(万一父亲在这时候有个闪失,岂非乱上添乱?)父亲哪里肯 听?最后是小何急中生智,吓父亲说:“门还没关呢,还不回去看看,有人偷你的东西了?”父亲一时顾了 这头顾不得那头,才勉强上了楼。  
  车子就停在楼下的草坪上,从父亲的窗口望下去,正好可以望见。自从父亲的腿脚不允许他下楼以后, 这扇窗口就成了他与外界唯一联系的了望台。我上班走了,他从窗口看着,我下班回来,他还是看着。久违 的亲戚朋友来了,保姆又出去买菜了还没回来,都瞒不过他。他由此洞悉全家人的作息行止,他也籍此传递 他的孤独和渴望……每次父母哭喊得厉害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关上这窗子,怕外人听见。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这窗口竟会成为老两口生死诀别的十里长亭……况且这诀别又是这么不由分说的匆 促,这么不可理喻的荒诞。  
  车子驶出小区,驶出父亲的视野。  
  这成了父母亲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  
  3.  
  母亲住院期间,父亲好像渐渐已然忘记了母亲,依旧整日叨唠他那些奇谈怪论。保姆留在家里伺候父亲 ,其他人日夜轮流在医院里值守。  
  只是偶尔听到门响,父亲才立刻警觉起来,厉声问:“谁?谁来了??”  
  他的思维好像被突然唤起,一下子扯回到现实中,一再追问起母亲的病情。  
  我们只好暂时瞒他,说没什么事,快好了。他就哭,让“赶紧把你妈接回来!”有时说着说着就急了。 我们索性具实告他,说母亲快不行了,大家都着急,让他别再闹了安静会儿好不好?!不知他是真的听明白 了还是故意,大骂我们不孝,要遭报应。  
  他断定我们合起伙来把母亲送进医院,是害了母亲。  
  其间,父亲几次强烈提出要去医院看望老伴儿,都被我们拒绝了。我们的理由好像也充分——  
  1、 以父亲的年岁、身体和精神状况,见到奄奄一息的老伴儿,未必承受得住,万一倒下就更麻烦了;  
  2、 他完全有可能不管不顾地大闹一番,在医院那种地方,真闹起来谁劝得住?  
  3、 既然母亲已然这样,我们想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的路。父亲不分场合的吵闹无疑会使得病危的 母亲更不得安生。甚至他竟做出拔掉氧气面罩、硬逼我们把母亲带回家的事,也说不定。  
  我们的决定在当时看来完全出于十二万分的理智。现在想,到了没能让父亲在医院见老伴儿最后一面, 终究是作子女的不孝。母亲迟迟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在等什么?(病厄中的母亲会不会刻意在等父亲,等 他在病榻前看自己最后一眼?也许这即是两个人生生世世的永别啊!——实在等不到了,母亲只好抱憾而终 了。               
  果真是这样,那就原谅我们吧。)  
  子女们替母亲行使了要不要父亲来看她的决定权,并轻易剥夺了父亲探视临终妻子的权利。我们自以为 是地以为,母亲昏迷,父亲糊涂,他们就可以不在乎、可以放弃这项权利(还是出于我们想逃避更多的麻烦 ?)        
  我们做的就一定对吗?  
  4.  
  母亲走后,比悲哀更加难以应对的是所有人心中的忐忑不安: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父亲?由谁告诉?  
  才发现,原来我们所有人当中没有一个是父亲可以依托和信赖的人。他觉得一家人都在共同编织假话骗 他,全世界都居心叵测,全世界都与他为敌。  
  母亲被留在医院的太平间,此刻正躺在漆黑而寒冷的冰柜里,一呆就是三天。  
  父亲在家,也许正翘盼着,老伴儿病好了就可以回家了……暂时沉浸在假想的欣慰里的父亲,时而忿怨 ,时而焦灼。  
  我们把母亲住院时没用完的一包尿垫、卫生纸和湿纸巾(母亲临死前,背后果然生了褥疮,已经开始溃 烂。我在她去世的当天上午,到对面超市特意买了两包强生湿纸巾,准备给母亲擦背用,可惜没能用上)拎 回家。  
  父亲正坐在客厅的窗台上像往常一样自说自话。见我们进来,立刻停止了叨唠,而是以他凌厉的目光对 我们每个人察颜观色。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并没像平时那样逼问或暴怒。  
  无处悲伤。  
  我觉得自己连一个可以放纵悲伤一下的场所也没有,不敢哭,不敢流泪。独自溜进卧室,砰的关上门。  
  妻子小心地把消息悄悄告诉了小何,小何当即眼泪就下来了。毕竟在母亲最后这段日子里,她守在母亲 身边的时间比我们还要多,她对母亲饮食起居的了解比我们还要清楚,她对这个家的贡献比我们还要大—— 感谢小何!这个来自陕西农村的善良的姑娘。  
  父亲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你妈怎么样了?说呀——怎么样了?”  
  大家都支支呜呜。  
  叫我们怎么回答:快好了?快出院了?还是已经……不在了?  
  还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吧。还有两天就出殡了,谁也不希望他在母亲出殡前大闹起来。还有好 多事等着办呢!  
  两天,就再坚持两天。  
  父亲连连追问了好几声,每一声追问都像在用刀子扎所有人的心。  
  5.  
  民间的丧葬习俗讲究很多,而且说法不一。我不太懂,于是对哪一方善意的提醒都不敢怠慢。中国人讲 “祭如在”,讲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对死去亲人的祭奠,其实体现的是一种哀思,一种表达。 尽管有一大堆繁冗的形式今天看来是迷信,有些甚至演变成了闹剧。但最初的形式总还是源于并依附于内容 的,这使我对“形式”大都也恭而敬之。我所有的诚意、所有看来迷信的做法,都是出于对母亲——真切的 爱!不是别的。  
  (传说有一天,世尊佛陀路过路旁一堆颜色发黑的枯骨,曾躬身顶礼膜拜。众弟子不解。世尊于是对弟 子说:因那是一堆女人的枯骨。  
  “何以见得一定是女人的骨头呢?”阿难问。  
  佛陀告阿难说,女人用奶水哺养孩子,养一小孩就要吮食八石以上的奶水,而奶乳是由母亲的血变成的 ,形容怎么会不消瘦憔悴?因此女人死后,其骨骸颜色较黑,分量上也轻得多了……  
  佛陀又依次颂扬了作为母亲十重难报的恩德,曰:“怀胎守护”、“临产受苦”、“生子忘忧”、“咽 苦吐干”、“回干就湿”、“哺乳养育”、“洗翟不净”、“远行忆念”、“体恤子女”、“究竟怜子”… …  
  引得众弟子纷纷悲伤落泪。)  
  到医院开死亡证明,挑选、放大遗像,联系殡仪馆,通知亲友,确定时间、人数、车,买黑纱、蜡烛、 冥纸等等……在失去亲人的巨大哀痛的同时,你还必须把这一切做得有条不紊,谓之“料理后事”。  
  母亲一生也没机会在生活中充任主角,终于在她死后被动地做了一次。母亲这辈子,先后依附于她的丈 夫和儿女,从经济到家庭地位一直都是。在我们这个家里,父亲“重男轻女”的封建余孽十分顽固,以致连 过生日这样的事,我们都习惯于赶在父亲的正日子,顺便给母亲一起过了(母亲从来不提,我们也慢慢忽略 了。想来真是愧对母亲!)。  
  照片也是——父亲像样的照片还能选出几张,母亲就很少,几乎无可选择的余地。母亲病后,脸部歪得 有点变形,更少照相,除了十几年前换发身份证时照过一张,就再没其它的了。(遗像选用的是她二十年前 面容较为周正的一张“近照”)要是她知道现在有这么多人郑重其事地为她忙碌着,母亲心里一定会过意不 去。               
  所有这些都是在瞒骗父亲的前提下,偷偷摸摸进行的。  
  民间有“倒头香”的说法:即从亲人故去的那一刻起,在头顶方向焚香祈祝逝者平安,傍晚掌灯时分还 要在灵前点起蜡烛,为死者照路(黄泉路)。据说蜡烛一直要点到出殡那天,长明不灭。        
  父亲既不知情,怎么可能在家里为母亲摆设一个小小的灵堂?  
  当天傍晚,我匆匆买了水果、香烛等祭品,在妻子暂时租住的东直门的房子里,腾出一张写字台,点上 香烛,履行了简单的祭拜仪式。  
  照片是一张很小的一寸照。昏黄的烛光在母亲的像前摇曳——不能相信,母亲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遥对那个几乎辨认不清的模糊的身影,默默呆坐了很长时间。  
  6.  
  父亲第二天还是得知了真相。是老家的堂兄婉言相告的。据说父亲当时的表现比我们想象的都平静。当 听到我们把母亲后事的每个环节都办得妥当,特别是听说母亲走得很安详时,父亲老泪横流,竟连说了几个 “好”字。  
  既然用不着再瞒他什么,我们索性堂而皇之地把供桌设在了家里,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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