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老-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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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很短暂的出差,我也要在临行前精打细算父母的承受度(更别说常驻),尽可能早去早回!更多 是放弃。逢年过节,朋友一起去外地旅游,我总是以父母离不开为由,一推再推,弄得大家很扫兴。久而久 之,再没人好意思拽上我了。
2001年春,单位同事一起去“新马泰港澳”度假,行程15天。这大概是此前经历中去的最远、时间最长 的一次了。(每次出门前,父亲都潸然泪下,说我这一走像“摘了他的心”,这次更是。)由于电话不便, 我的手机偏又无法与国内联系,彻底断绝了与父母的沟通。
一晚,在泰国的宾馆做了一宿噩梦:梦到父亲的死,素白的灵棚,老远就能看见这家人在办丧事。醒来 惊出一身冷汗,总觉谶兆不祥。第二天,迫不及待地用同事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三姐接的。我急问:“家里怎么样?老爸身体怎样?”(最想知道又最怕知道)答“没事… …挺好的……”
我似乎听出姐姐在电话那头像在刻意掩饰什么。所以我一直催她“让咱爸接电话”——
可姐总说,“没什么事……”(我真的感觉,是否父亲已经……)后来电话里隐隐传来父亲剧烈的哮喘 声,反倒使我略微放下心来(尽管喘得很重。还听到,父亲要姐姐催促我“赶紧让钢子回来!”,被姐姐喝 止了——“那么远怎么回来啊!你别说了!”)
父亲接起电话,咳喘伴着嘶嘶拉拉的锣音。没说几句就让姐姐给强行挂断了。
(三姐怕远隔千里万里的我因此而分心,玩也玩不踏实。)
这才是我们行程的第四天。还要在外面呆上十一天。
芭堤亚海滩,碧水晴空,人间仙境。
我心却极度惶恐不安。
购了很多当地据说是治哮喘有特效的“土药”。
泰国是佛国。我更是见佛便拜。花重金(1400元人民币)在金佛寺请了一尊高僧现场开光的三色金佛挂 饰,从此须臾不离身,祝祷父亲能平安。
对超自然力量的顶礼膜拜,成了我彼时唯一能为父亲做的。我相信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有向佛之心。 即使一个唯物的人,也会在万般无助的严酷现实境遇下,祈求神佛的保佑的。因为此外更别无可求。
(想起电影《毛泽东的故事》中,当新到任的警卫员向主席谈起他母亲的种种善德时。
主席:“那你的母亲一定信佛啊!”
警卫员:“您怎么知道?”
主席:“我想到了我的母亲,她就信了一辈子的佛……善良的人都信佛啊!”
……我以为导演对领袖此情此境的心理刻划,极具人性的感染力。)
整整十一天。好像是在游山玩水,其实心里的那根弦无时无刻不紧绷着,想马上飞回来。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没错。那次父亲喘得的确上气不接下气,给姐姐们吓坏了。又不敢据实告诉我,左右 为难。输了几天液,后来渐渐竟好转了(有没有那枚佛像挂饰的功德?)这件事提醒我,今后凡出远门,都 必须提心吊胆,未雨绸缪。
还有一次,与朋友去司马台长城,夜宿于山下。接到保姆电话说,父亲把头磕破了,血流不止。连夜请 社区大夫出诊,简单包扎了一下,还是止不住血。保姆没了主意,只能半夜叫来二姐和姐夫,一起带父亲去 医院。后面的细节是我回京后听说的。保姆知道我深更半夜的无法赶回来,所以没惊扰我。
结婚这么多年,我几乎很少陪妻子一起回她东北的老家看望。岳父母常为此感到遗憾,说一家人聚在一 起时独少了我。又善解我的难处(万一恰在我离开这段时间父母有什么闪失,那样他们会更内疚)。
父母这么多年,每每在我离开他们身边的时候,便以各种促不及防的突发状况来捉弄我,搞得我措手不 及,忧心忡忡——但只要我回来,他们的病症又会奇迹般地好起来——为什么?(京剧《三家店》,秦琼唱 :“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亲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
母子连心,父亲也一样。
所以我一直相信,在最亲的亲人之间,一定是存在某种情感密码的。
5.
如果老人还享有敏感的味觉和充沛的食欲(吃嘛嘛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他们这种简单的想法 和愿望,常常给儿女带来无尽的快乐。
母亲病重后,对一日三餐已经没有了任何愿望。给什么吃什么。
面条要煮得软一点,我们吃面只开两开就可以出锅了,给他们的就得煮三开。母亲一度爱吃饺子,保姆 自己动手包的饺子,母亲一餐能吃下将近二十个(每看到母亲胃口大开,嚼的津津有味,都让全家人为之振 奋。这至少证明她内脏器官是健康的,能及时补充因哭闹所消耗的能量),后来减少到十五个,十个。直到 对这天下最好吃的美食彻底失去兴趣。
母亲的手后来竟无力端住碗,经常拿碗的一只手轻轻一歪(另一只手向内呈钩弯状,早就不能动了), 整碗的面条或热汤撒了一身一床。先是我们锻炼母亲自己端,由于碗和嘴的距离太远,光看母亲张嘴,却无 法把食物递到嘴边。只好由保姆喂她。
父亲的食量一直很大,比年轻人吃得还多。也许是一辈子卖苦力出身。一直到死,也没亏过父亲的嘴。
我从小看父亲吃饭都觉得是一种享受,他有本事把粗茶淡饭也吃得嘴颊生香。一口是一口的,有嚼谷。
父亲晚年仍凭着“饭是纲”的理念,保持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但他比较挑剔,对保姆的饭菜越来越不 满意。咸了淡了,都会惹致父亲的抱怨。父亲一生嗜肉如命,如果哪餐缺少了荤腥,父亲就急得什么似的( 他从一个节俭的人突然变得挥霍。猜忌和狭隘的古怪性情,更是让人不可理喻。)
刘姐每天早点买包子或油条给他。偶尔一天想换换花样,买了素馅的包子。父亲觉得是有意克扣他,一 把将包子摔在地上。
“爱吃不吃,拿走——”我赌气地命令保姆。
父亲气哼哼地用眼角余光盯着我,索性连饭桌一起掀翻在地。
还记得当年的父亲,在家给我们做揪面片吃。自己擀面自己揪,筋道。再调制少许韭菜花和花椒油一拌 ,真香啊!
隔几个月,父亲便买回一个微微笑的大猪头。在院子里,用火筷子烫净猪头嘴脸的毛,可怜的猪头被烫 得发出吱吱的尖叫声,像在痛苦挣扎地嘶鸣——一只猪头够全家人吃一个礼拜。在当时已算是相当改善的美 食了。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几乎每个公休日都领我走去位于平安里的杏园吃一碗刀削面。这种吃“独食” 的特殊待遇,在姐姐们身上是没有的。
我怀念那个充满温暖父爱的父亲。
在母亲床头伸手可及的地方,永远放着几件母亲爱吃的零食:冰糖、油炒面、葱香小饼
干、红果罐头……因为只有在喂母亲吃这些的时候,她脸上才会有意犹未尽的满足的表情。
如今红果罐头在超市,早已少人问津。我为了唯一一点能给母亲带来的喜悦,曾一度跑遍北京城的大小 超市。
我陶醉于母亲在享受这些“美食”时,能片刻的不哭不闹,并怡然自得。吃过了指指柜子,表示还要… …(这时母亲的眼里也有了难得一见的神采)
母亲走了,床上还留有母亲掰碎了的饼干残渣儿。
某天无意中在超市的货架上发现大量的红果罐头,一时心里面比红果更酸。真想买很多回去,让母亲吃 个够。
然而母亲一走,把我尽孝的机会也带走了——红果罐头还买给谁呢?
再后来,我与妻子去超市时,常常有意避开卖罐头、葱香饼干或油炒面的货柜。像是刻意闪避一段无可 弥补的令人伤心的记忆。
6.
妻子但分有个头疼脑热,总信赖我。各种药的掂配、剂量、何时吃为宜、包括禁忌和可能出现的副作用 ,我都可以一一指导她。她更是据此在亲朋面前把我一通吹嘘。
这要感谢父母多年的病,把我炼就得“久病成医”。
小区内先后几家社区医院更名换主。但每一任医生、护士,几乎都踏熟了我家的门槛。社区医院的好处 首先在于它的便利,可以花多点钱请他们出诊,送医上门。这对于我那几近卧床无法行动的父母尤可依信。
(电视新闻里记录过这样一对母女的遭遇:女儿已四十多岁,推着年迈的半身不遂的老母亲,站在路边 打车去医院。拦了一辆,不拉;又一辆,还是不拉——
母女俩在冬日清冷的街头,苦苦挨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一个司机愿意把老人的轮椅装进后备箱——主要 怕被交警罚。
看着这无助的母女俩,真的让人涌上一阵辛酸……
比起她们,母亲该算是幸运了。)
印象中和父母走出这个家,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大大小小的医院。至于公园、影剧院或饭馆,简 直少之又少。(我曾多么羡慕别人,能有机会请父母下馆子爆撮一顿的酣畅淋漓啊。而我带父亲、母亲去的 地方,永远让人感到恐惧、压抑和叵测。)
在我小时侯一直认为,打点滴输液似乎只有在生命垂危万不得已才采取的急救方式。没想到现在却成了 父母的“家常便饭”。坚硬的水泥墙上,生生地楔进一枚挂钩,是固定用来挂瓶子的(现在仍在——成为见 证这段历史的铭心的证据)。
母亲发展到病情严重时已不肯听任摆布,对长达几个小时的输液过程表现出异常烦躁。一旦闹起来,几 个人都按不住她。
再就是,怕母亲输液过程中喊撒尿(尽管大多时候并没有尿),全家人只能托瓶子举罐儿地一通忙活。 滚针更是常有的事,须打电话请护士过来,重新扎。(我们只被护士培训了如何起针,对于技术含量较高的 扎针,始终不敢妄动)。有时输一瓶液要请护士劳返几次,陪尽歉意的笑脸。
一个疗程至少十天。天天如此。
母亲的病让我开始对各类医疗、医药信息格外关注。报纸上的医药健康版、电视的求医问药栏目,甚至 社区内随意张贴或报纸夹页非法附送的各种小广告,都不放过。
一段时间以来,报纸软性广告版,铺天盖地都在介绍一种脑复康治疗仪如何神奇。(大凡这种推销,无 外乎自有一套经典模式。首先恐吓:把某种病形容成“杀手”、“顽敌”,是人类共同面对的毁灭性灾难( 有确凿的“百分比”为证);再把病理说得天衣无缝,入木三分;然后阐释传统观念在治疗上的种种误区。 好了——最后归结到关键阶段,横空出世,王婆卖瓜,只有用XXX才是对症治疗最有效的途径,独此一家别 无分号云云……)有对发明人历经数十载刻苦钻研终于成功一举扬名引誉海内外的事迹访问,更有无数久受 病痛折磨慕名而来的患者争先恐后现身说法的场景再现。况且,文中所描述的症状竟与母亲无不相似(大有 “同病相怜”的知音感)。
我一向对这类宣传无动于衷。怎么说自己也算是个“广告人”,软宣的炮制过程通常瞒不过我的法眼( 并且自己还有幸充当过炮制软文的“枪手”)——但家有病老,就不一样了。那种“病急乱投医”的迫切心 情,瞬间就可以把你理智的分析、判断彻底摧毁。
治疗仪买回来。将近九百元(药液用完可以更换新的,但也价格不菲)。
我是经反复咨询后,确立信心狠心跺脚,才从有限的生活费里挤出钱,做出这个决定的。当时念头只有 一个:死马当活马医——我是在用钱给母亲买一个渺茫的希望。对于已经无药可医的母亲,任何奇迹我都宁 信其有。希冀能在这一次、能在母亲身上发生!哪怕只有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愿在日后,仅仅因为 我当初对一种可能性的怀疑,而真的让母亲
与希望失之交臂,延误了治疗。
那样我会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悔恨的阴影里。
说明书就厚厚一本,足够唬人。
药液分1、2、3号,给药穴位也标明A、B、C、D、E若干区域。电流可以调节大小,又分磁疗棒按摩和将 治疗仪紧箍在头上“过电”两种。早晚各一次,一次十分钟。
母亲开始并不愿戴,感觉像受刑。渐渐的习惯了,每天饭后都主动嚷着要戴(心理暗示的作用?)。后 来又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