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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猫灵-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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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路回家之后,我继续看了会儿罂粟花,确切地说,是虞美人。它一直以两种面目出现在花圃里,白天是虞美人,而晚上却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我确信是当年我母亲白露最宠爱的母猫西西的魂灵隐藏在这朵花里,它向我散发着熟悉而遥远的气息。



猫灵 第六章31
  我的朋友郑芬芳穿着一件红色睡衣,从她家厨房窗户里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美丽而优雅地在空中飞舞着,长长的头发散开来,柔软得像一缕缕黑色的烟。
  她曼妙无比地在空中舞着,月光下美得如一只蝴蝶,有一种飞翔的质感,缓慢地从高空里向下坠落,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水泥地上,红色睡衣柔软地摊开如摊开了一地红色水彩,头发散落在地上,如一瓶墨水从空中落下后溅出的黑色花朵。
  总之郑芬芳下落的过程和落到地面后的样子极其完美,如同一次成功的行为艺术表演。她最后躺在地上的画面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彩画。
  当然我是在梦里看到了郑芬芳下落的一幕,但是梦境非常清晰,我似乎还看到了我自己,站在阳台窗户里,眼睁睁看着郑芬芳从厨房窗户里落了下来。我很紧张,两只手用力挂住窗台, 玛瑙红的大理石窗台散发出一股冰一样的寒冷,穿透我的手掌,直达心脏。
  我在大骇中醒来,无声无息地躺了很久,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伸手摸了摸脸,发觉手掌仍然冰一样地冷,仿佛我刚才真实地站在阳台上,把手掌紧紧地扶在大理石窗台上。
  我敏捷地坐起来,下了床,走到阳台上。月光如同梦里一样明亮,大约已是午夜,小区里空无一人,水泥路发出灰白的颜色,花圃里的罂粟花影影绰绰地开放着。郑芬芳楼下的水泥路很干净,空荡荡的,我没有看见刚才梦里那幅浓墨重彩的水彩画,郑芬芳家厨房窗户也紧闭着,厨房里没有亮灯,一切都很安静。
  我把手扶在大理石窗台边上,大理石在夜里散发出来的凉意跟梦里毫无二致。我摩挲着冰冷的大理石,心里回旋着深深的忧郁。
  母猫落落也醒了,它无声地跃上窗台,靠着我的手趴了下来,疲惫而忧伤地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然后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均匀的呼噜声。我知道它并没有睡,它只是在呼吸,陪着我。它就像我的影子。
  重新躺回床上之前,我打开电脑把刚才的梦境记录了下来。我看了看最近的记录,我所做过的梦大体有我母亲白露,她出现在一面雕花铜镜里,郑芬芳和马路,他们出现在他们家厨房里,死于1982年的母猫西西的红沙坟。另外,还有一些不熟悉的,看不清脸部五官的陌生男人,我跟他们之间那些荒诞而恐怖的血和火的交锋。
  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大约已经是凌晨了。我是喝了一杯咖啡之后入睡的。



猫灵 第七章32(1)
  很奇怪,我想见黑衣女孩西西的时候,总能在我父亲老谢的白露酒吧里见到,就好像我们事先约好了一样。
  我认为在所有的颜色里,黑色是最高贵的一种,没有其他颜色可以与之媲美。因此,黑色是一种最难穿的颜色,不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来说。
  而西西是我所见过的把黑色穿得最有味道的女孩。她好像非常偏爱黑色,我没见过她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她的黑衣服款式很简洁,却处处透出一种不凡。我非常欣赏西西,她有着跟我一样深居简出的苍白肌肤,脸上从来不施粉黛,头发也是天然的顺滑。我想可能这些是吸引我欣赏她的原因所在,我们好像是同一类人。
  过去我来白露酒吧主要为了见我父亲老谢,来了之后我通常都是忧伤地喝着酒,老谢不太陪我,偶尔过来坐一坐。现在,如果我想见西西了,那么我来白露酒吧就是一种有目的的行为,有目的比无目的要令我不那么忧伤。
  我跟西西对坐着喝红酒,我们已经可以算作熟人了。有时候我们也抽烟,并且对烟的爱好也很一致。抽烟的时候,我想起我的母亲白露,我告诉西西说,我是跟我母亲白露学会抽烟的。尽管她在世的时候我才9岁,还没开始抽,但那时我就对烟非常迷恋。我崇拜我母亲白露,她喜欢的事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诱惑。
  也包括你父亲吗?西西突然这样问我。
  我笑了笑,西西是个聪明至极的女孩子,跟我一样。我们是同类。是的,我说,我父亲谢未阳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诱惑,因为我母亲白露拥有整个的谢未阳,但是我父亲是那么地爱白露,他甚至无法把感情分出一部分来给我,这让我很嫉妒。
  我理解,西西说。
  我相信西西理解我说的,关于我对我母亲白露以及对我父亲谢未阳的感情。
  西西说,你注定不是一个肯简单活着的女孩。
  这时我的父亲老谢走了过来,他跟西西打了声招呼,我注意到老谢看西西的目光有些不一样,很柔软。我疑心在我没来白露酒吧的时候,我父亲对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酒抽烟的西西已经注意很久了。我毕竟不太常来我父亲的酒吧。
  在谈什么?老谢问。我不知道他想问的是谁,他含笑地看着西西,似乎我才是个外人。
  在谈你呗,谈你有多少个情人,我说。
  谢小白说话一向都是这样,我们之间很随便。我父亲谢未阳似乎觉得我在西西面前有些不太给他面子,他这样跟西西解释,我觉得挺可笑的。
  我没有冤枉老谢,他的确有很多情人。我母亲白露死后他就开始有女人,一直没断过。他跟她们之间的关系都不很长久,我认为这是因为他一直没再找到像我母亲白露那样令他着迷的女人。
  我很愿意跟黑衣女孩西西谈论我父亲的情史,而西西完全是一个礼貌的倾听者。老谢之所以在我母亲死后搬出了西沙旺,表面看来这跟他不愿天天睹物思情有很大原因,但我认为还有另外的原因,就是他得有女人。而只要我在,他就跟他的女人过不安生。
  他曾经带回过一个女人,那天他试图让她在家里过夜,给她烧了洗澡水。她洗澡的时候,我把我母亲白露的相册搬到客厅里,挑出一些最漂亮的,然后开始用胶水往墙上粘。这项工作我干得很用心,当我父亲老谢从厨房里出来之后,我无所谓地看着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隐秘的疼痛的快感。老谢小声央求我说,谢小白,取下来好不好?我努力模仿我母亲那样美丽地笑着,说,不好。老谢开始动手去揭那些相片,我站在他旁边,飞快地用胶水再贴上去一张。最后我开始踢他,同时声嘶力竭地哭,我希望自己能哭死过去。结果后来我真的觉得有些喘憋,老谢发现我没了声音之后,我已经没有鼻息了。
  从此老谢再也不敢往家里带女人,他生怕我再那么哭一次。那次我差点死了。他不敢再冒那样的险。
  但是我知道他一直有女人,他并不刻意隐瞒。我知道他一直在试图让我明白,他有这个权利,尽管他从未认真向我提出过这个问题。
  我跟西西的关系似乎将一直以这种形式而存在:我是一个倾诉者,而她是一个倾听者。我仿佛突然发现,我原来是如此地需要这样一个倾听者。在我父亲老谢的白露酒吧里,我难以抑制这样一种冲动的膨胀,而在这种倾诉里,老谢和白露将是永远的主角。
  午夜时分,走出白露酒吧之后,我的意识有些清醒,我看着美丽苍白的黑衣女孩西西,觉得刚才像处在迷幻之中。我很少如此放纵自己的语言,我一向认为语言和文字这两种最基本的表达方式里,每个人只能拥有其中一种,而我长时间以来一直在用文字跟这个世界对话,语言感不可避免地在日渐生涩。
  我跟西西在白露酒吧门口分手,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小小的身影瞬间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不知道为何,我有些怅惘。如果西西是个男人,我会误认为我喜欢上他了。而我是绝对的异性恋者。
  我的出租车在静夜的大街上无声而快速地行驶,我一直觉得西西的气息没有走远,一种淡淡的香气,一直在我身边忽远忽近地存在,直到车子驶过一段黑漆漆的铁路立交桥洞,进了西沙旺小区,在楼洞口停下来,这种若有若无的香气都始终存在。



猫灵 第七章32(2)
  下了出租车,我走进花圃,看见罂粟花艳丽地开着,它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我吸吸鼻子,感觉它有些像黑衣女孩西西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我转身上楼,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声。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苍白美丽的黑衣女孩了。



猫灵 第七章33
  我又梦见了那把蒙古小猎刀。
  它在空气里垂挂着,不停地晃。奇怪,我看不见有什么东西拴住了它尾端的银链,但它却在晃,像钟摆一样,银链在空气里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它自己弹出了刀身,像刷的一下吐出了一条长舌。刀身是雪亮的白色,上面流着鲜红色的血,血像线一样一条一条地向下流淌,流到空气里。
  我躺在床上,身体软绵绵的,失去了一切力气,眼睁睁看着那些血在我身体上方迅速地向下流淌,我嗓子喑哑,喊不出一点声音,但我知道我将被这些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给淹没了,它们将淹没掉我的床。
  但是结果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可怕,那些血在滴到我身上之前,神秘地蒸发在空气里了。那把垂挂在空气里的蒙古小猎刀还一直在源源不断地生出新鲜的血液,它们不停地生发和消亡。
  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刚刚在白露酒吧里对黑衣女孩西西谈到我母亲白露的缘故,所以我才在梦里见到了那把白露用来割破自己手腕的蒙古小猎刀。它在我梦里的样子是如此清晰,甚至醒来后我还误以为它就悬挂在我的身体上方,伸伸手就可以够到。但是我向着黑暗的空气伸了伸手,什么也没够到。
  我闭上眼睛,还能看到那把梦里的小猎刀刀鞘上雕刻的美丽花纹,还有尾端那条晶莹的银链,它发出来的清脆响声,仿佛它正被握在谁的手里一样。
  我曾经问过我父亲谢未阳那把蒙古小猎刀的下落,老谢说把它跟白露的尸体一起烧掉了,就是说,它也像白露一样,变成了一撮灰土。我发现我是如此思念那把小猎刀,它给我造成了无与伦比的诱惑,我想像着我母亲白露把它抵在她晶莹如玉的手腕上时,紧紧贴住她的肌肤会是一种什么样子,会像一张绷紧的弓吗?
  我在黑夜里努力回忆着这把出现在我梦里的小猎刀,如果我父亲老谢不是把它烧成了一撮灰土,我将会付出一切代价去寻找它。它在我梦里的样子是那么锋利,我毫不怀疑它是一把最优秀的刀,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我相信它将一如既往地锋利而美丽。



猫灵 第七章34(1)
  李家克他们刚刚处理了一起藏民纠纷,起因是一名藏民在出站的时候跟检票员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冲突,于是善于团结的藏民们第二天集结了大约百十号人,浩浩荡荡堵住了火车站公安所的大门,双方展开了一场不可避免的火并,藏民们拿着锋利的弯角藏刀,公安所民警则端上了枪支。
  但民警们手里的枪支只是做做样子的,他们心里明白,如果发生了流血事件,事情就会上升到影响民族团结的政治高度,而藏民们手里的藏刀却完全是真格能派上用场的,所以,民警们被逼无奈,用肉身跟藏民们展开了一场被动的火并,其实就是被迫来了一番正当防卫而已。
  李家克也受了一点伤,右胳膊被锋利的藏刀划了一道血口子,缝了六针。他跑到我家来,声称要躲几天。看来他真有些怕藏民们手里那些弯角藏刀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这使他看起来跟一个公安所所长的身份极不相称。
  李家克在我家的短住令我极不舒服,原因是他总弄出一些声响,电视声,喝水声,踢踢踏踏走路声,卫生间里的抽水马桶声。而平时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除了我自己以及洗衣机自己弄出来的声响,所有这些其他的声响都不存在。
  而且我们之间无话可说。第一天的时候,他反复跟我讲述藏民冲突事件,讲者和听者都还保持了足够的兴趣和耐心,而第二天这种局面就尴尬地消失了,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可能李家克还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是我已经不太想听了。不太想跟一个人有所交流的时候,倾听就是一件疲于应付的苦差事,我根本没打算在李家克身上这么疲于应付。
  我就当李家克这个人不存在,把自己关在卧室兼书房里写字。给济南的《都市女报》写点小资随笔,然后编造一些中短篇小说,从邮箱里发给我认识或不认识的杂志编辑,剩余时间就用来编造蒂森娜的故事。香港人脚手架对我的政策放得很宽,他不在每周的字数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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