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朗公爵夫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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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些女人哪,一钱不值,”她接着说道,“唉!我们是些卑微、自私、浮浅的人,只会消遣娱乐,穷极无聊。没有一个女子能够理解自己的生活到底起着什么作用。从前,在法兰西,女性闪耀着乐善好施的光芒,她们活着,是为了使哭泣的人感到轻松,使品德高尚的人受到鼓励,使艺术家得到赏赐,用崇高的思想来丰富艺术家的生活。上流社会之所以变得如此狭小,过错还在我们自己。您使我憎恨这个社会,憎恨舞会。对,我并没有为您牺牲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她终于将纱巾扯碎,就象一个孩子玩一朵花,最后将一个个花瓣全都拔掉一样。她把纱巾卷成一团,扔到远处,于是得以露出她那天鹅般的脖颈。她拉了铃。“我不出去了,”她对随身男仆说道。然后她那碧蓝、修长的眼睛,又娇羞地注视着阿尔芒,显出恐惧的样子,其实是要他将刚才的吩咐当作吐露爱情,当作首次伟大的垂青。
“您真是历尽艰辛,”她无声胜有声地静默了一会,然后不胜感动地说道。这种感动通常只在女人的声音里,并不在她们的心上。
“那倒不,”阿尔芒答道,“因为直到今天为止,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这么说,您现在知道了,‘她用虚伪、狡猾的神情偷眼瞧着他,说道。
“从今以后,对我来说,幸福难道不就是见到您,听到您的声音么……迄今为止,我只是遭过罪而已。现在我明白了,我可以不幸……”
“好了,好了,”她说道,“走吧,已经半夜十二点了,咱们还得尊重老规矩。因为您在,我没有去参加舞会。可千万不要让人家说闲话。再见!我还不知道怎么对人家说,不过偏头痛是老实人(意即偏头痛里最好的借口),从来不需要我们去澄清事实的。”
“明天有舞会么?”他问道。
“我想您会慢慢习惯的。对,明天我们还去参加舞会。”
阿尔芒离去,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此后,他每天晚上到德·朗热夫人家中,去的时间似乎已有默契,总是为他保留着。
这些私谈的诗情画意不断向前发展。谈话的进程是前进还是停滞不前,完全取决于女子的意愿。感情发展太快时,她就要在某个词句上争吵不休;她词不达意时,就要抱怨感情。完全按照这个进程,将这故事一步步讲下去,大概也太枯燥无味了。而且对许许多多具有这种美好回忆的年轻人,也是多此一举。因此,为了表示这一珀涅罗珀式的活计的进展(比喻进展缓慢),看来非得紧紧抓住情感的具体表现不可。
就这样,公爵夫人与阿尔芒·德·蒙特里沃邂逅相遇几天后,百殷殷勤的将军所争得的全部权益,就是亲吻他情妇那永不满足的手。凡是德·朗热夫人所到之处,都必然可以见到德·蒙特里沃先生。于是有人戏称他是“公爵夫人的值勤兵”。阿尔芒的地位已经给他招来了羡慕者、嫉妒者和敌手。德·朗热夫人目的已经达到。侯爵既混在她的大量崇拜者群中,同时,她又公开地让他有压倒别人之势,利用他侮辱了那些自吹自擂得到她青睐的人。
“肯定地,”德·赛里齐夫人常说,“德·蒙特里沃先生最受公爵夫人的器重。”
在巴黎,“受到一位女子的器重”是什么意思,有谁不知道呢?这种事是完全合乎规矩的。对将军,人们喜欢讲的那些事,竟然使他成了令人畏惧的人物。聪明的年轻人于是默默地放弃了对公爵夫人的追求。他们之所以留在她的圈子里,无非为了从他们在这个圈子里的声望中捞点油水,利用她的名字,利用她本人,以便尽量与某些第二流的名星搞好关系。能夺走德·即热夫人的一个情人,那些人自然是得意忘形的了。
公爵夫人目光相当敏锐,发现了这些开小差的行为及这些默契,她的高傲不容她上当受骗。正如非常钟情于她的德·塔莱朗亲王说的那样,她善于用两面伤人的话来进行报复。是她用这种办法猛烈抨击王室与平民之间成婚。她那蔑视一切的嘲讽相当有成效,不仅使人惧她几分,而且认为她头脑聪慧过人。就这样,她拿别人的隐私作为交谈,却丝毫不让别人窥见自己的隐私,从而巩固了自己品德高尚的声誉。
不过,将军追求她两个月以后,她看到德·蒙特里沃先生对圣日耳曼区卖弄风情的奥妙一窍不通,而将巴黎女人的媚态看得很认真,她在灵魂深处不免感到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年迈的德·帕米埃主教代理官曾对她说过:“我亲爱的公爵夫人,这个人和鹰是表兄弟,你绝对驯化不了他。你如果不当心,他会把你掠到他的巢里去。”精明的老家伙对她说这句话的那天晚上,德·朗热夫人真怕那是一种预言。
第二天,她极力要人讨厌她,对待阿尔芒粗暴无礼,百般挑剔,神经过敏,令人厌恶。但是阿尔芒用天使股的温柔解除了她的武装。这个女人太不了解伟大性格的宽广胸怀了。她大发牢骚时,阿尔芒首先用极有风度的戏言来迎接,深深地打动了她。她本来想吵架,得到的却是温情的表示。但是她仍然坚持下去。
“到底什么地方,”阿尔芒对她说,“一个把你当偶像崇拜的人会令你讨厌呢?”
“你并不使我讨厌,”她回答道,突然变得温柔而驯服。“可是你为什么要损害我的声誉呢?对我,你只应该是一个朋友。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我希望从你那里看到真正友情的纯真表示和体贴入微,以便既不失去我对你的敬重,也不失去我在你身边感受到的快乐。”
“只作你的朋友?”德·蒙特里沃先生失声叫道,这个可怕的字眼,如电击一般打在他的头上、“对你给予我的甜蜜时刻,我确信不疑;我无论是入睡,还是醒着,心中都想着你。可是今天,你忽然无缘无故地要毁灭使我赖以生存的隐隐的希望。你曾经要我许下诺言,对你坚贞不渝;对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曾经表示那么厌恶。难道现在你要让我明白,你与巴黎所有的女人一般上下,也是只有狂热,而丝毫没有爱情么?那你为什么要索取我的性命,为什么要接受我的生命呢?”
“我错了,我的朋友。是的,当一个女子不能也不应该回报这种感情时,她任凭自己堕入情网是不对的。”
“我懂了,你只不过是稍稍卖弄风骚,而……”
“卖弄风骚?我憎恶卖弄风骚,阿尔芒,这是将自已许给数位男子,却不委身于他们。委身于所有的人,那是放荡。对我们的风俗,我认为应该这么理解。可是,和性情阴郁古怪的人在一起时,自己也忧郁一些;与无忧无虑的人在一起时,自己也快活快活;与野心勃勃的人在一起时,自己也圆滑、玲珑一些;对那些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的人,故作欣赏地倾听一番;和军人一起,谈谈战事;与愤世嫉俗的人一起热衷于国家的利益;给予每个人小小分量的恭维,这与我们头上插花、戴钻石首饰、戴手套、穿衣服相比,我觉得同样是必不可少的。
“言谈是衣着的精神部分,用上它、撇开它,就和戴上或摘下装饰着羽毛的女帽一样。你把这称作是卖弄风骚么?可是我从来没有象对待别人那样对待你。跟你在一起,我的朋友,我是真诚的。我并不总是同意你的见解。可是经过辩论,你将我说服的时候,你没看见我非常高兴吗?
“总而言之,我爱你,但是,只在允许一个虔信宗教的纯洁女子所能爱的范围之内。我考虑过了。阿尔芒,我是有夫之妇。尽管我与德·朗热先生生活的情形使我可以支配我的心,法律和习俗却剥夺了我支配自己人身的权利。一个女子,无论社会地位多高,一旦声名狼藉,就要眼睁睁地被逐出上流社会。可是,能够理解我们的牺牲会使我们走到何步田地的男子,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一个先例。据说德·阿瞿达先生要与德·罗什菲德小姐成婚了,于是每个人都预见到德·鲍赛昂夫人与德·阿瞿达先生就要关系破裂。这就更加向我证明,同样这种牺牲也几乎总是成为你们遗弃的原由。
“如果你真诚地爱着我,就请你在一段时间内停止来看我吧!为你,我决心抛弃一切虚荣。难道这还不够意思么?对于没有一个男人眷恋的女子,人家什么话说不出来呀?啊!她冷酷无情,愚昧无知,无情无义,尤其是没有魅力。唉!那些卖弄风骚的女人绝对饶不了我,她们会抹煞我的长处,她们看见我具有这些长处感到自尊心受伤。只要我的声誉保住了,看到敌手对我的长处提出异议,对我又算得了什么呢?肯定她们是继承不了这个的。来,我的朋友,向为你作出如此重大牺牲的人,施舍一些吧!请你少来一些,我绝不会因此而不如从前那样爱你。”
“啊!”阿尔芒伤心极了,他讽刺挖苦地答道,“据舞文弄墨之徒说,爱情无非是沉腼于空想而已!看来这真是大实话!我现在看明白了,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请你听着,正如有些伤口是医治不了的一样,有些想法也是抛弃不了的:你曾是我最后的信仰之一,此刻我意识到了,原来在这世界上,一切都是虚假的。”
她蓦地微微一笑。
“是的,”蒙特里沃接着说,嗓音大变,“你信仰天主教,你还想让我皈依天主教。你的宗教信仰是人们自造的一种假象;希望是靠未来支撑的一种假象;傲慢是我们之间的一种假象;怜悯、智慧和恐怖那是捏造的、骗人的伎俩。我的幸福也必然是一种假象,我必须自己骗自己,同意总是用一个金路易换一个埃居。你之所以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不再见我,既不承认我是朋友,也不承认我是情人,无非是你不爱我!可是我这个可怜的疯子,我心里这么想过,我明明知道,却还要钟情。”
“天哪,我可怜的阿尔芒,你火气太大了。”
“我火气大?”
“对,我不过对你说说要小心谨慎,结果你就以为一切都成问题了。”
见她的情人目光怒不可遏,她内心深处不胜欢欣。此刻她正在折磨他。但是她也在对他进行判断,注视着他面部表情的每一细微变化。正如某些天真纯朴心灵的遭遇一样,如果将军不幸一直表现得宽宏大量、从不计较,他可能就会永远被判处流放,犯有、并被证实犯有不懂得爱情的罪行。大多数女人愿意感到自己道德观念受到侵犯。只有用暴力,她们才让步,这难道不是她们的一项自我安慰么?可是阿尔芒所受教育不够,未能窥见公爵夫人巧妙设下的陷阱。性格坚强的人堕入情网,他们的灵魂是多么幼稚!
“如果你只想顾全面子,”他天真地说道,“那我可以……”
“只顾全面子?”她打断他的话,高声叫道,“你这对我是什么看法?难道我给过你一星一点的权利,使你认为我可以属于你么?”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蒙特里沃问道。
“先生,你真吓坏我了。不,对不起,谢谢,”她口气冷淡地接着说道,“谢谢你,阿尔芒;你及时提醒了我,要我注意完全无心的不慎,请你相信这一点,我的朋友。你不是说,你善于受苦么?我也一样,我能够受苦。我们停止见面吧!等我们两人都设法平静一些以后,我们再考虑如何安排一下幸福,使世人能够接受。阿尔芒,我很年轻,一个粗心大意的男子,可能会让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子做出许多蠢事和轻率的行为。不过,你嘛,你以后还是我的朋友,答应我吧!”
“二十四岁的女人,”他回答道,“却很有心计。”他坐在小客厅的长沙发上,双手托着头,一动不动。“你爱我吗,夫人?”他抬起头来,露出充满决心的面庞,问道。“大胆地说吧:爱还是不爱?”
公爵夫人听到这个问题,真比听到以死相威胁还更加恐惧。十九世纪的妇女,再也看不到身带佩剑的男子,对于以死相威胁的笨拙伎俩,已很少有人害怕了。可是,睫毛、眉毛一动,目光收缩,嘴唇颤抖,不是都能将生动有力地表达出来的恐怖传送出来么?
“噢!”她说,“如果我是自由的,如果……”
“喂!妨碍我们的,只是你的丈夫么?”将军正在小客厅中大步踱来踱去,这时快乐地高声喊道。“我亲爱的安东奈特,我手中拥有的权力,比整个俄罗斯的沙皇政权还要专横。我与厄运交好;按社会上的说法,我可以象调整钟表一样,任意将它提前或推迟。指引厄运,在我国政治机器中,无非就是了解这部机器的每一齿轮么?不久以后,你就会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