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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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工头,证实张建民在王敏被杀当日一直在新居监督装修工程,中午到楼下买了一次盒饭,是另一个小工陪着一起去的,前后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因此,张建民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
普克的消沉来自于对陈志宇的感觉。一方面,因为在案情调查方面,陈志宇若有若无地存在着嫌疑,普克既无法证实这种嫌疑,又无法消除这种嫌疑,使普克对案情的推理陷人两难的境地;另一方面,一种男性本能的自尊,使得普克在与陈志宇接触之后,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挫折感。
出院之后,普克曾经去市政府查过陈志宇的个人资料。
他心里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想了解更多与陈志字有关的信息。从档案看,陈志宇的经历不算太复杂。邻省S 市人,当过三年兵,上过四年大学,之后一直在本省范围内各部门工作,职务升得很快,五年前进人市人事局后,便没再离开,一路升到副局长的位置。从档案上,没有任何普克所需的内容。
普克查过陈志宇的资料之后,局里催他赶快开始资料管理网络工作。他只得暂时将王敏的案子搁置起来,坐在微机房开始着手这项工作。此项计划的程序是,先由全国各市局建立各自的信息库,将建国后所保存的文字资料,全部输人统一设计出的软件系统,按类别进行管理,然后再实现联网。
对普克来说,这项工作并没有什么难度,但大量的资料整理与输人十分繁琐,是普克内心不喜欢的机械性工作。工作开始之后的第三个上午,普克正在微机房操作电脑,同事来叫他接电话,说有人找,普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到办公室,有点麻木地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是普克吗?你好,我是陈志宇!”
普克愣了一下,只说了一声“我是”,脑子立刻转动起来,猜测着陈志宇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陈志宇和第一次与普克谈话时一样,语气平和自然地说:“上次我们谈得很愉快,不是有个小小的约定吗?说你如果什么地方还需要我帮忙的话,直接来找我好了。”整个句子里,只有“直接”两个字咬得比其他字重一些。
普克马上想,陈志宇不会平白无故地打电话来说这么一句话,是不是有所指?指的是什么?他也用很平和的态度说:“对,多谢你配合,不过,暂时还没有这个需要。”
陈志宇笑了。“我年龄长你几岁,或许经历的稍微多一些,档案只是很简单很抽象的记录,如果你对此有兴趣的话,有空儿我们好好谈谈。来我这儿也行,找其他地方也行,随你。我的电话号码,相信你已经掌握了吧。”
原来是查资料的事让陈志宇知道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干部人事的资料管理在人事部门管辖范围之内,陈志宇想了解这个情况,实在轻而易举。普克考虑的是,陈志宇为什么会对普克的举动这么敏感?说到电话号码时,用的又是“掌握”这个词汇。
普克也笑着说:“好啊,只是局长公务繁忙,最近我又在忙一个档案管理网络工作,哦,就是上次我们谈过的,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等过段时间,我来约局长。”
陈志宇说好,又随便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普克原地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心里产生了一种隐隐的兴奋,它刺激着刚才陷入麻木的神经。此前对普克来说,陈志宇几乎是个无懈可击的谜,让普克感觉谜中有物,却找不到进入的途径。
而现在在普克眼里,陈志宇像个出色的演员,成功地扮演着他的角色。然而前后之间有着本质性的差别。无论是蹩脚如张建民的演员,还是成功如陈志宇的演员,作为观众的普克已经知道,他们表现出的都不是真实的自己,而是一个面具,用这个面具来帮助他们掩盖他们所希望掩盖的真相。
再出色的演员,也有剧终谢幕的时候。普克想着,忽然之间有了信心。接着去做那项机械性的工作时,他不知不觉变得很有耐心。
下午快下班时,普克又接到了米朵的电话。普克觉得很高兴,他想这是他第一次接到米朵打来的电话。
果然,米朵也在电话里笑着说:“我现在的心态很奇特,虽然在打电话找你,可打的时候又觉得可能根本找不到你,可我还是得打过电话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你。你看,我打过那么多次电话,这是第一次找到你。”
普克笑着说:“你在绕口令吗?要比口齿伶俐,我现在就认输。我还不如表现主动一点,现在就正式邀请你吃晚饭。”
米朵说:“我们轮流坐庄吧,上两次都是你请,这次我来。”
普克说他要先将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可能还需个把小时。最后两人约定七点钟见面,还是在第一次吃饭的那家小餐馆。
普克是骑摩托车去的,在门口停车时看见米朵坐在里面靠窗的位子上,米朵看见他,笑着冲他摆摆手。普克走进门时,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温暖的感觉,仿佛米朵的等待里包含着另外的意义。
米朵说:“摩托车修好啦?人家骑车摔过之后,都需要一个心理修复期,你倒是恢复很快哦。”
普克边放头盔边说:“我小的时候,很想学会游泳。可开始总是呛水,一呛就怕,怎么也不敢摘下游泳圈。我母亲也没逼我,只问,你是想一辈子套着游泳圈游泳,还是宁肯现在多呛几口水,以后再也不用游泳圈?后来我游泳游得不错,碰到类似的事,胆子就变大了。”他坐下后,服务小姐送来菜单,他们便各自点了两个喜欢的菜,要了一瓶红酒。
等菜的时候,米朵接着刚才普克的话题,若有所思地说:“你母亲会让你自己做选择。我呢,从小到大,几乎每一步路都是大人安排好的。如果我对他们说,我能不能不用这种办法做,而用那种办法做?我母亲就说,你老是跟人家孩子不一样,人家都是老老实实听大人的话,你倒好,我辛辛苦苦为你做这做那,你却老是要和我别着劲儿干。你是我生的,我还能害了你?喏,就是这样,让我总是有种感觉,我要是不听大人的话,就是个坏孩子,就是欠了他们的情。”
普克认真地听着米朵说完,问:“你父亲什么态度?”
“他很少在家,我们家三个孩子,基本上都是母亲带的。
我母亲很要强,父亲是资本家出身,‘文革’时,被下放到很远的一个小山沟,一年难得回来一两趟。母亲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诉苦,也不肯把我们送回老家。一个人带孩子确实很难,所以在家里她脾气有点急躁,小时候我们几个都挺怕她生气的,因为她会骂我们,还会哭。她吃了很多苦,我们都很感激她。不过,有时候我心里悄悄想,她要不是那么喜欢控制我,也许对双方来说,都是件好事。“
“为什么?”
“我也说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她为我们掏心掏肺,而我从来就没觉得幸福过。”米朵有点茫然地看着远处,想了想又重复一遍,“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可怜,活这么大,竟然没体会过幸福感。我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父母爱我,我也爱他们,可我怎么就不能感到幸福。”
普克问:“你和父母谈过这种感受吗?”
米朵说:“当然没有。要是这样告诉他们,还不是自找麻烦。而且,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经学会乖巧了,知道怎么说比较容易让他们高兴,使自己讨人喜欢,虽然自己心里并不快活,但总比被大人抛弃好。你看,小孩子的心理也很复杂,并不像大人看到的那样天真无邪,我想这也许是人类的本能。”
普克说:“小时候表达能力不够,不能谈。长大了,你明明知道你们之间存在问题,为什么还不尝试解决呢?”
米朵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倒没想过这么深。
也许内心深处虽然有反抗,但表层意识却已经习惯于屈从了。而且我几乎不敢想,我不幸福是因为我和父母之间有问题,一直认为只是自己的问题。尤其看到别人表现出幸福感,就更是会怀疑自己,为什么别人能做到,自己就不行?“
普克回忆着说:“我们好像讨论过这个问题,这和每个人内心敏感程度不同有关。”
米朵说:“我怎么向他们证明这一点呢?另外,年龄越大越是想,有什么好谈的,都已经这样了。就算能谈通,难道能够让时间倒转,一切重新来过?”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普克便让服务小姐开了红酒,给米朵和自己各自斟上。米朵说自己不会喝酒,只能少来一点,普克也不勉强,只给米朵倒了小半杯。两人吃了一点菜,中间有一小段沉默。
普克说:“我觉得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不过我还要认真想一想才能说。对了,我有时候真是很粗心,一直想问你这次回家去情况怎么样,一见你又忘记了。”
米朵抿了一小口酒,说:“不太好。母亲脾气变得很怪,大家都和她处不来。她对我辞职的事意见很大,又怪我到现在还不找对象。在家两个月,一会儿逼我赶快去找个工作,一会儿逼我赶快找个对象,真让人哭笑不得。后来被逼不过,到我哥的公司里帮了半个月的忙,可总觉得那种工作不适合自己,勉强做下去,还不如以前在医院的感觉,就算了。母亲又托人给我介绍对象,我懒得跟她解释,就去见了两个,然后找个什么借口说不行。我看这样待下去我会被逼疯了,就跟她说我还是先回X 市,看看能不能再回原来的医院,然后才算脱身。想想真是又可笑又可悲,家居然变成一种樊笼。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都不敢随便结婚。”
普克问:“原来的医院,如果真想回,还可以回吗?”
米朵说:“我办手续的时候,我们院长就劝我慎重。后来见我态度挺坚决,便说医院可以先为我暂时保留半年档案,半年后还是决定要走,才把档案送到人才交流中心。院长以前是我的科主任,对我挺关心的。”
普克说:“你知道吗?上次在医院看到你,我有种感觉,觉得你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你只是心里有一个结,现在还没解开这个结。你在医院,显得很充实,也很自信,而且你身上有种沉着干脆的气质,能给病人一种安慰和支持。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米朵说:“这件事,我还要认真考虑考虑。做出辞职决定的时候,我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想了很多天,包括以往和以后的事,思索了很多问题,改变决定的事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能当做儿戏。所以,我想再给自己一段时间。”
普克点点头说:“你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负责,我支持你。也希望你能早点解开心里的结。如果什么地方我能起到一点作用,那我会很高兴尽自己的努力。”
米朵笑了笑说:“嗯,我会的。哎,光谈我的事儿了,你呢,那个包工头找到没有?还有陈志宇那个人,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普克将情况详细讲了一遍,包括上午陈志宇打来的那个电话。
米朵说:“嗯,这个人好像真有点问题,我觉得他像是有点在和你挑战的意思。不过,今天那个电话,他可没像第一次那样占到上风。”
普克说:“一下子还抓不住他的把柄,最近又很忙。我想等网络建立起来了,可以把大范围内的原始案例都调出来看,说不定会有帮助。我干这一行时间太短,实践经验实在有限。”
米朵说:“这个我明白,就跟我们医生差不多,应该算是越老越值钱吧。”说着两人都笑起来,碰了碰杯,接着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3
普克告诉自己要耐心等待,但他没想到,转机这么快就来到面前。
10月21日,普克资料管理网络化的工作到了尾声,虽然是星期六,他还是留在单位微机室里加班。临近中午时,寻呼机响了,是局里值班员打给他的,问他在哪里。普克说自己就在局里,值班员说那正好,有几个大学生打电话报警,说在市区东郊灵山一个小山谷里发现一具女尸,他向领导请示过,领导让他通知普克、彭大勇和法医一起去现场处理。他已通知过彭大勇和法医,他们正往局里来,车已经派好了。
普克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接近下午两点钟了。报案的是三男一女四个大学生,他们在发现尸体的小山坡下等着,都显得很惊惶,尤其那个女学生,脸色十分苍白,眼睛里充满恐惧。由一个看起来相对镇静的男生陈述了发现尸体的经过。
男生说,前段时间他们听人提到灵山,听说是个未经开发的天然风景区,便计划着要结伴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