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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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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格格坐在榻沿儿上绣花,我挨着格格帮她缠线。表格格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寒玉给她梳着辫子,表格格看着镜子,揉了揉自己的辫梢,“嗯,还是这样看着顺眼。”格格搁下花绷子,看着她道:“真的不练了?”表格格“嗯”了声,“我才不要再看见那个乌嬷嬷。”说罢回头看向寒玉,“寒玉,竟然有人敢说我是疯丫头,气死我了。”寒玉淡笑了笑,“您别往心里去不就成了?”格格道:“那么宫里呢,要不要去了?”表格格想了会儿,“后天就要赴宴了,我到现在连路都不会走,怎么去啊?还是算了吧……”格格道:“也好,你看,我说没什么好玩儿的你不信,非要自己尝到了滋味儿才相信了吧?”

表格格笑了笑,坐到我身边,朝我挤了挤眼睛,“真真,那事儿就交给你啦!”我笑“嗯”了声,格格笑着道:“一肚子坏水儿。”格格扬了扬头,“对了,容哥哥在干嘛,我要找他去!”格格道:“劝你别去,阿哥这会儿在书房里用功,忙着呢,去了也是被轰出来。”表格格哼了声,“我不管,我要找他算账去,看他下回还敢不敢见死不救!”说罢倏地起身,“我去啦!”格格道:“别太闹了,那两个嬷嬷还住着呢。”表格格点了点头,“嗨,看在湘雅姐姐的份上,本姑娘就再韬光养晦个两天,等她们一走人,连本带利痛痛快快地给赚回来!”说着连蹦带跳地跑出了房门。

格格笑着拾起花绷子,看向寒玉道:“这丫头老是长不大。”寒玉笑了笑,“在家时很少有约束,到了京突然间规矩那么多,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回过神儿来呢。”格格微笑着道:“别老站着,坐。”寒玉点了点头,坐在圆凳上。格格道:“毓菱这样讨人喜欢,阿哥也疼她这一点,说她身上有股子少见的真性情。打你们一来,我们后院儿热闹多了,成天欢声笑语的,哪天你们要是回去了,我倒是觉着空得慌。”

寒玉道:“格格这回八成不走了。”格格一嗔,“这是为何?”寒玉顿了会儿,笑了笑,“我胡猜的,当不得真。”格格点了点头,笑着道:“对,指不定选进去呢?毓菱这样人见人爱的,谁瞧见了要是不喜欢那可真是睁眼瞎了。”寒玉微笑着点了点头,格格看向我,“真真,毓菱交给你的差事儿可得好好办,我要看看她涂成个大黑脸是个什么模样!”我“啊?”了声,“皇上真是大麻脸啊!”格格捂住我的嘴,“小声点儿,隔墙有耳的。”我“喔”了声,格格道:“去看看,毓菱是怎么审阿哥的,回来学给我看!”我笑着“嗯”了声,把丝线给寒玉,提着步子往外屋走。

正文 第八章 百花冷暖避东风

三月初二,刚用过晌午饭,府里就忙活起来了。乌嬷嬷到格格房里来给她上妆,格格说素净得体些就好,别太招眼了。这个乌嬷嬷嘴上虽答应,可弄起来还是按照自己的套路来。不过还别说,真有那么点儿本事,三下两下的就把格格给打扮好了,倾国倾城虽算不上,可说花容月貌不为过。

我也想让乌嬷嬷给我拾掇拾掇,不过她搭架子不干,表格格又快要和她吵起来了,好在寒玉及时拉住她,说她来给我打扮。我自然愿意,寒玉心灵手巧,平日里把表格格拾掇得漂漂亮亮,今儿个我也算是白白享受了一遭,心里头像吃了蜜糖,喜滋滋的。我穿着宝蓝色的宫装对着镜子来回转动着裙摆,一时间想起皇上,皇后,娘娘,公主那些过去只能在戏文里听见的词儿,不由地咯咯笑出声来。

……

车轱辘咯吱咯吱地作响,马车顺着官道行至神武门前停了下来。夜幕低垂,宫里戒备森严,光是过个神武门就有持刀的侍卫前后盘查了三回,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放行。过了宫门,又是磨叽了很久方有一个小太监提着宫灯来掀马车帘子,摆好了凳子让我和格格下车。我提着灯笼紧跟在格格身边,紧着步子走在我们府上的女眷一列里过了顺贞门,两侧的宫墙好高,瞧上去什么也看不到,黑乎乎的一片。格格轻扯了扯我的袖口,小声道:“别东张西望。”我点了点头,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儿走,一时间,满世界好像只剩下整齐划一的宫鞋碰地的声响和一眼看不到头的暗红色宫墙根儿。

前面的路每隔一段就有亮光,还有几个太监低着头守在那儿。路过第一处,我偷瞟过去,只见匾上写着“储秀宫”三个字,我心里“喔”了声,这儿住的是荣贵人马佳氏,皇长子承瑞就是她生的。不过前几日听那两个嬷嬷在背地里捣鼓说这个大阿哥成天病怏怏的,好像活不了多久了。倒是我们纳兰家的庶妃娘娘凭借着诞子有功风风光光地搬进了翊坤宫里,与皇后娘娘东西对座,光是从气势上就压过了名位高她一等的荣贵人。

一路往前走,经过咸福宫和体和殿就是翊坤宫,我抬头瞅了几眼,到底是办喜事儿,这里的宫灯好像比别的地儿多了那么几盏,看上去特别亮堂。不过说到底毕竟是禁宫,周遭竟是些女眷,而老爷和公子他们则被留在了前朝。掌事太监见明珠府的内眷到了,忙扯着嗓子喊道:“一品诰命夫人觉罗氏携府上贵眷给娘娘道喜!”

院子里站了很多不认得的贵妇,一个个全都穿着华丽的宫装,高盘着发髻,浑身上下珠玉之声铛铛作响。安亲王的嫡福晋也来了,看见大奶奶走过去忙笑着来迎,而后相互说笑着往前走。我环顾了下四周,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就是屋前多了几层台阶而已。周遭连棵树都没有,更不要说花鸟了,倒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只黑漆漆的乌鸦在房顶的瓦面儿上来回扑腾着。

我寸步不离地随着格格她们迈进了门槛儿,面前是一幅绣着牡丹花的落地屏风,这上面的绣活做得甚是精细,花瓣上的蝴蝶活灵活现,好像真的在飞。我的心此刻噗通噗通地跳,又紧张又激动,想起表格格差我那事儿,又是一阵憋笑,竟有些迫不及待了。随着前面的女眷绕过落地屏风,厅堂的青砖上铺着很大的红毯,我瞧过去,正寻思着哪个是皇上,可看了一圈儿全是女的。

主位上端坐着两个贵气逼人的女子,左边那个穿着一身牡丹金丝镶边旗装的看着比格格大不了多少,她怀里捂着一个小暖炉子,估摸着就是那个纳兰家的贵主子了。右面那个一身藕色的缎子,看着有几分汉家气韵的贵主儿足有二十七八了,按说当皇上的妃嫔年龄也过大了些,莫非是顺治爷的某个太妃?正琢磨着,格格一把将我拉了下来,我这才反应过来要给主子们见礼。

“起来吧,老祖宗说了,纳兰家有功,给宫里头添了喜气,今儿个家宴,让庶妃和娘家人好好说会儿话,规矩礼数能免就免吧。”我微微抬了抬眼,看来这主儿来头还不小啊,竟然能替太皇太后来传旨。我们都站起来后,庶妃娘娘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谢老祖宗恩旨。”话音刚落,有个太监弯着腰小跑进来对着她们扎了个安,“回孔公主和庶妃娘娘话,时辰到了,是时候开宴了。”孔公主?我琢磨了会儿还是满肚子糊涂,越想越奇怪了,公主还有姓孔的?只见她看向庶妃娘娘,“是差不多了,别误了去沁音轩的时辰。”庶妃娘娘静点了点头,“是。”

满月宴就摆在翊坤宫的正殿里,侍候膳食的太监宫女都是齐备的,压根儿就没我什么事儿。前来赴宴的人虽多,可并没有想象中的排场,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只遣了各自宫里的奴才前来送了些赏赐,并没有亲自到场。那个孔公主八成就是太皇太后派来的,庶妃娘娘待她很是恭敬,一点儿也不敢失了礼数。说是小阿哥的满月宴,不过到这会儿还没看见孩子露面。想想也怪可怜的,听说宫里有条规矩,孩子出生后不能和亲额娘住一块儿,就是不让母子亲近,至于为什么就不知道了。

格格她们用晚膳,我们却只有在偏殿里等的份儿,倒是有几个宫女端着茶点进来给我们吃。到底是在宫里头,春燕敛起了平日在府里的那股横劲儿,只是一脸媚俗地巴结着几个名位稍高的宫女。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才有掌事太监来传话说主子们用好了,让我们出去候着。等了半晌,方看见太监宫女提着宫灯领庶妃娘娘和孔公主走出来,我们府上的女眷跟在后面。淳雅今儿个规矩得很,走在格格身边,步子不紧不慢。我们福身道:“主子们万福金安。”待庶妃娘娘和孔公主步出翊坤宫的正门,才纷纷提着灯笼走到各自主子的身边。

顺着西六宫的长街往来时的方向走,向东穿过御花园,周遭稍稍热闹了些,不像方才那么死气沉沉的了。不远处的那个傍水而建的阁子看上去有几分像我们府里的暖阁,大概就是沁音轩了。刚刚在偏殿里听宫女说这个沁音轩是整个后宫最大的戏台,平日里很少开演,只在正月十三嫡长子承怙满月的时候才摆了一回戏。按说庶妃娘娘生的小阿哥怎么可能和正宫娘娘的嫡子相比肩,不过说来这个小皇子着实生得巧,所谓“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原以为只是我们府里私底下说说而已,没想到宫里也在传,好像皇上和太皇太后还很相信的样子,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沁音轩被十二根廊柱支撑着,廊柱上挂满了七彩的宫灯,轩檐上镶金的龙纹随处可见,戏台四围环水,在沉沉的夜色下,有几分东海龙宫的味道。戏尚未开演,可回廊上下早已站满了恭候的人群。主子们大都在回廊上有座儿,我们却只好在回廊底下站着,不过上面的一举一动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明珠府被安置在御座的东南和西南两侧,这也是从了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和想象中稍有不同的只是御座前并未设幔帐,两旁也没有屏风隔开。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百来盏宫灯围着一顶金灿灿的凤撵朝万春亭的方向缓缓移动。那些太监宫女一个个都微低着头,轻挪着步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故而队伍虽看上去浩浩荡荡,实际声响却并不大。未等掌礼太监传话,轩中已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声中,能看见的只是一双双带穗的宫鞋在眼跟前晃过。

“平身。”

我心里一激动,随着众人起身,皇上此刻正背对着我们,没着龙袍,而是一身深棕色的绸缎袍子,腰间配着碧玉环带,正毕恭毕敬地搀扶着凤撵上的老太太下轿。那个老贵妇拄着龙头拐杖,一准儿就是太皇太后了,而在圣驾右侧服侍她的应该是皇后赫舍里氏。好一个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的女子,到底是母仪天下的主儿,比她身后跟着的那群贵主子看着都要从容沉稳。

我定定地注视着皇上的背影,心里不住地嘀咕怎么还不转身啊,正嘀咕着,皇上和皇后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太皇太后往轩里走。我闭着眼睛微定了会儿神而后猛地睁开,仔细瞧过去,天啊,脸上全是白麻子,一点儿也不假,冷不丁地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像白芝麻大饼。这群主子们在太监宫女的侍候下慢慢走上了楼板,皇上奉太皇太后先坐下而后自己在御座上坐好,随即看向皇后道:“赐坐。”皇后福了福身,“谢皇上。”皇后端正地坐在了皇上右侧的宝座上,而紧挨着太皇太后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孔公主。

掌礼太监走到御驾前,朝下面的人挥了挥拂尘,“皇上有旨,赐坐。”所有的人都跪下来磕头谢恩,而后又站起来纷纷入座。格格和淳雅坐一块儿,公子和老爷同桌,正对着大奶奶,大奶奶身后站着的是齐布琛姨娘。她是老爷诸多侧室中的一个,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向来大奶奶说一她不二的,称得上是亲信了。

小半晌,方才那个掌礼太监捧着戏册跪在御座前,“请太皇太后点戏。”皇上将戏册接过来恭敬地递给太皇太后,那个老祖宗磨叽得很,翻来翻去的老半天都没有个准话,一旁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没敢多言语半句。八成是老花眼了,看个戏册子都要眯着眼睛,“怎么竟是些折子戏,这汉人的东西好听是好听,就是不闹腾,半晌都听不出个响动来。”说罢微蹙着眉头把册子递给了身旁的孔公主,“四贞啊,你给拿个主意看。”

孔公主也不推,接过戏册,看了眼捧着笔墨的小太监,那太监立马走近跪在她面前。孔公主提起毛笔蘸了些墨,边勾边笑着道:“皇额娘,这折子戏听就是听一个雅字儿,若是锣鼓喧天的反倒失味儿了,您说是不是?”太皇太后道:“是不是的还不都是你们给说的,原先你在宫里的时候就爱听这些个,还有董鄂妃那丫头成天撺掇着福临念那些词啊曲啊的,这雅还不雅出病来了?”虽说不是玩笑话,可太皇太后并未露出丝毫不悦之色,仿佛顺治爷的功过得失在她那儿并非什么不可言谈的禁忌。这个孔公主又像是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性,端起茶碗递到太皇太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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