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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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近七个月,公子终于从北疆平安归来。公子一行二十人走得隐秘,可回来时却受到了凯旋一般的礼遇,安亲王奉圣命出城三十里迎接他们还京。我们在德胜门边上远远地看见公子一行人身着戎装从城门下骑马而过,四周围观的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几个孩子在那儿兴奋地喊“阿玛,阿玛”,不过周围实在人声鼎沸,我们的声音全然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从德胜门边张贴的皇榜上来看,终于稍稍知道了公子此次北疆之行的原委。原来,在三藩作乱的时候,罗刹老毛子趁乱东进,在边境上频频挑起纠纷,抢夺牛羊不算,还杀了不少大清子民,侵占了好些疆土。三藩的战事平定之后,朝廷便开始着手处理北疆之事了,公子一行此次前往梭龙就是奉命和谈,劝降梭龙部。不过,皇榜上肯定仍然有所回避,因为从那张地形图上来看,公子此次去的地方远远不止梭龙部一处,还有最最北边的雅克萨,腊月天,那里肯定是天寒地冻。
晚膳后,蓉儿端着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到公子的房里来,“阿玛,这是我做的,您尝尝好不好吃?”公子高兴地走过去,弯下腰接过蓉儿手上的腊八粥,“我的蓉儿什么时候学会做吃的了?”蓉儿扬了扬眉毛,甜甜地道:“是跟姨娘学的。”寒玉笑了笑,“爷回来得巧,要是晚了一日,就没这道点心了。”公子笑着道:“家里头这些日子可好?”寒玉点了点头,“好,几个孩子都挺懂事儿的,福尔敦一听您说回来要考他的功课,这几个月可用功了,昨儿吴老先生还夸他呢。”
正听得高兴,却有人碰门,我前去开门,竟是秀儿。我心里一咯噔,往屋里看了看,随即又看向她,轻声道:“你来做什么?”秀儿没应,而是看向公子站的地方,大声道:“大爷,奴婢有要紧的事儿要跟您回禀。”寒玉听到声响立马走过来,一看见是秀儿脸色也是煞变,蹙着眉小声道:“爷刚回来,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话音刚落,蓉儿笑着随公子走过来,公子看了眼秀儿,和声道:“什么事儿?”
我和寒玉对视了一下,寒玉缓了缓,转身笑着对蓉儿道:“蓉儿,去把你上回画的画儿拿来给阿玛看看。”蓉儿“嗯”了声而后高兴地对公子笑了笑,寒玉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点了点头也随着蓉儿过去。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儿,走过凤仪的屋子,她恰慌慌张张地打开门,我和蓉儿都福了福。凤仪担心地看着我,“瞧见秀儿了没有?”我没说话,蓉儿道:“刚还看见,在阿玛那儿。”凤仪眼睛突然间瞪得圆圆的,倏地踉跄了几步,几乎要晕厥过去,蓉儿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凤仪额娘,您没事儿吧?”
……
公子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他没有责问凤仪一句,也没有问我一个字,只是给了秀儿一些银子让她出府。府里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凤仪也自知没有办法面对公子,故而每当公子在府里用膳,她总是找个理由躲在自己房里不出来。而公子也确乎如同寒玉说的那样,再不会碰她了,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情分,如今更是名存实亡。凤仪日日以明珠府大少奶奶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可除了这个虚名以外,她已经一无所有。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燕蹴风丝shang柳条(shang)
第六十八章 燕蹴风丝上柳条(上)
康熙二十三年,春,京城蕴墨斋。
今年的春天特别暖和,花香四溢,草长莺飞,海子四沿儿处处都弥漫着一种醉人的气味儿。朝廷收复了台湾,康亲王领兵还京,得享了圣驾亲自前往卢沟桥迎接的至上尊荣,满京城都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四海升平的庆功气氛。京里的老百姓都在盛传说碧云寺大年初一现了佛光,只这一点今年就定然是个好年头。
“公子。”
我拿着书信走上楼梯,佩兰,汉槎,荪友,西溟,竹垞,汉石几个先生们都在楼阁上联诗,公子这会儿正提笔写着,蓉儿在身边给他研磨。福格,福尔敦和几个先生们家里头的孩子在一块儿斗蛐蛐儿。我笑着走过去,福了福身,“见过几位先生。”那些先生们都微笑着点头致意,我走到蓉儿身边,蓉儿看着我笑了笑。
待公子写完,蓉儿看着纸上,柔声念道:“菡萏载波香添冷。”读罢甜甜地笑着看向公子,“阿玛,我都能问到香味儿了!”佩兰先生接过公子手上的毛笔,“这下我可得好好琢磨会儿,怎么着也不能让蓉儿丫头闻出臭味来。”蓉儿笑着扬了扬脖子,周遭的几个先生指着佩兰道:“这个佩兰!”公子轻轻搂住蓉儿的肩,揉了揉,我微笑着将信递给公子,“是子清哥来的信。”
公子撕开提封,取出里面一张大红的信笺,打开细细看了看,而后看向几位先生道:“此次南巡,皇上要驻跸江宁织造府,子清他刚刚继任,请几位先生一块儿去金陵做客呢。”听罢,他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子,佩兰先生先生搁下笔,看了看公子,“是啊,我也听说了,这回圣驾下江南要去不少地方,金陵是必到的,好像……还要亲自去拜谒一下明孝陵?”
西溟先生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谒孝陵?这如何可能,该不会是听错了吧?”公子颔首道:“是有这事儿,登顶泰山后圣驾先行江南,北上的时候再去金陵谒孝陵,还要去燕子矶和高家堰。”汉槎先生感叹道:“梁汾丁母忧,年底也要回京了,这下真是太好了,总算可以早些日子见面了。”吴先生说完又忍不住眼眶红起来,旁的几个先生立马宽慰他,“汉槎,高兴的事儿!”蓉儿跑过去拿帕子递给吴先生,“吴师父。”吴先生没接,而是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嗨,是我糊涂,该高兴,该高兴!”
蓉儿转过身笑着跑到公子跟前,“阿玛,我也要跟您去。”公子和声道:“去,这回都去!”福尔敦耳朵尖,一听到这句连蛐蛐儿都不要了,嗖地跑过来扯住公子的衣摆,蹦蹦跳跳个不停,连楼板都被他跳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
因为心里面有了盼头,这些日子府里的人为了下江南的事儿有说有笑的,故而日子感觉上去比以往过得要快许多。八月,圣驾从汤泉还京,南巡的事儿算是正式提上了日程。京城的各个城门上都张贴了醒目的皇榜,将南巡之事昭告天下,启程的日子则是定在了九月二十八日黄道吉日。这么多年随驾扈从,这次南巡是公子最顺心顺意的一回,一来是能和几个先生们一路同行,二来也可以好好地探听一下淳雅的下落。
晚上,福尔敦和福格在公子的房里背书,蓉儿坐在一旁看他们。福格已经背完了,背得很溜,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公子很高兴,给了他一盒上好的毛笔,笔杆子都是用羊脂白玉做的。轮到福尔敦了,这孩子天资比福格稍稍欠了些,平时又比哥哥姐姐贪玩儿,每回公子要考他功课他的那双小眼珠子都是瞪得大大的。不过,福尔敦上上下下都被府里头宠着,谁都不怕,惟独在公子面前是丝毫也不敢调皮的。
他站在书案前,摇着脑袋念道:“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尘泥?”福尔敦偷偷地瞥向蓉儿,蓉儿悄悄看了眼公子,而后对着福尔敦“哗啦啦”压了压手,还做了个口形儿。福尔敦笑着对蓉儿眨了眨眼睛,接着背道:“尘泥渗漉,雨泽下注;”蓉儿点点头,给他翘了一个大拇指,公子看向蓉儿,蓉儿立马坐正,低头翻起书案上的书来。
福尔敦接着念道:“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余稍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小鸟……小鸟?”福尔敦调子越拖越长,也越拖越慢,他皱着眉毛看向蓉儿,不过蓉儿此刻正低着脑袋看书看得入神儿,没顾得上弟弟这儿正有难。公子看着福尔敦,“小鸟如何?”福尔敦一嗔,眼睛看着屋顶,小手一个劲儿地挠头,“小鸟……小鸟……”
“小鸟该用点心了。”
寒玉端着满满的一大罐儿莲子羹笑着走进屋子,我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盘子放到了圆桌上,福格走上前扎安,蓉儿也起身福了福,“姨娘。”福尔敦倏地“喔”了声,“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公子微笑着起身,走到福尔敦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好了,小鸟快些啄食去吧,今日算你过关了。”福尔敦高兴地看向寒玉,“姨娘,你真好!”寒玉笑了笑,福尔敦跳着跑到圆桌边端起碗吃起来,边吃边看向蓉儿,“姐姐,你快点儿过来吃啊。”蓉儿“嗯”了声,“福格,你也来。”
我盛了好多碗,寒玉将碗递给公子,公子坐下道:“这回日子久,来去的行李可收拾妥当了?”寒玉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几个孩子们的东西也都备好了,都在真真那儿收着。”寒玉顿了顿道:“爷,这回我就不去了,额娘她身子不太好,我想留在府里侍候着,您去也好放心。”公子想了会儿点了点头,“也好,府上的事儿你就支应着,能做主的就自个儿拿主意。”寒玉应了声,“您自己当心冷暖,江南的天虽不比京城冷,可那儿雨水多,到了夜里还是会有些湿凉的。”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燕蹴风丝shang柳条(shang,下)
第六十八章 燕蹴风丝上柳条(上,下)
康熙二十三年,春,京城蕴墨斋。
今年的春天特别暖和,花香四溢,草长莺飞,海子四沿儿处处都弥漫着一种醉人的气味儿。朝廷收复了台湾,康亲王领兵还京,得享了圣驾亲自前往卢沟桥迎接的至上尊荣,满京城都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四海升平的庆功气氛。京里的老百姓都在盛传说碧云寺大年初一现了佛光,只这一点今年就定然是个好年头。
“公子。”
我拿着书信走上楼梯,佩兰,汉槎,荪友,西溟,竹垞,汉石几个先生们都在楼阁上联诗,公子这会儿正提笔写着,蓉儿在身边给他研磨。福格,福尔敦和几个先生们家里头的孩子在一块儿斗蛐蛐儿。我笑着走过去,福了福身,“见过几位先生。”那些先生们都微笑着点头致意,我走到蓉儿身边,蓉儿看着我笑了笑。
待公子写完,蓉儿看着纸上,柔声念道:“菡萏载波香添冷。”读罢甜甜地笑着看向公子,“阿玛,我都能问到香味儿了!”佩兰先生接过公子手上的毛笔,“这下我可得好好琢磨会儿,怎么着也不能让蓉儿丫头闻出臭味来。”蓉儿笑着扬了扬脖子,周遭的几个先生指着佩兰道:“这个佩兰!”公子轻轻搂住蓉儿的肩,揉了揉,我微笑着将信递给公子,“是子清哥来的信。”
公子撕开提封,取出里面一张大红的信笺,打开细细看了看,而后看向几位先生道:“此次南巡,皇上要驻跸江宁织造府,子清他刚刚继任,请几位先生一块儿去金陵做客呢。”听罢,他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子,佩兰先生先生搁下笔,看了看公子,“是啊,我也听说了,这回圣驾下江南要去不少地方,金陵是必到的,好像……还要亲自去拜谒一下明孝陵?”
西溟先生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谒孝陵?这如何可能,该不会是听错了吧?”公子颔首道:“是有这事儿,登顶泰山后圣驾先行江南,北上的时候再去金陵谒孝陵,还要去燕子矶和高家堰。”汉槎先生感叹道:“梁汾丁母忧,年底也要回京了,这下真是太好了,总算可以早些日子见面了。”吴先生说完又忍不住眼眶红起来,旁的几个先生立马宽慰他,“汉槎,高兴的事儿!”蓉儿跑过去拿帕子递给吴先生,“吴师父。”吴先生没接,而是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嗨,是我糊涂,该高兴,该高兴!”
蓉儿转过身笑着跑到公子跟前,“阿玛,我也要跟您去。”公子和声道:“去,这回都去!”福尔敦耳朵尖,一听到这句连蛐蛐儿都不要了,嗖地跑过来扯住公子的衣摆,蹦蹦跳跳个不停,连楼板都被他跳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
因为心里面有了盼头,这些日子府里的人为了下江南的事儿有说有笑的,故而日子感觉上去比以往过得要快许多。八月,圣驾从汤泉还京,南巡的事儿算是正式提上了日程。京城的各个城门上都张贴了醒目的皇榜,将南巡之事昭告天下,启程的日子则是定在了九月二十八日黄道吉日。这么多年随驾扈从,这次南巡是公子最顺心顺意的一回,一来是能和几个先生们一路同行,二来也可以好好地探听一下淳雅的下落。
晚上,福尔敦和福格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