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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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那边很快便没了声息,洛水四下看看。迅速躲到隔壁的一间空牢房之中,悄然隐身于一片阴影之下。
不多时,狱卒的脚步声迅速传来。在洛水所藏身的角落,恰好能看见牢内发生的所有事情。
看到华佗两手空空,狱卒便连忙询问了一句:“华大夫,你的书册——”
华佗冷笑一声:“托你的福,我只能将毕生所学付之一炬。”
狱卒总算良心发现,声音中多了几分歉疚:“华大夫,实在对不起,这杯酒是曹司空给予你的。”
华佗想都没想便端起酒杯:“这天下之毒,又有哪个是我华佗无法解开的!曹司空若要用毒酒杀我,实在是太过失策了!”
“可是——华大夫,听曹司空说,这杯酒中所加之毒名为锁魂链,是前朝名医董奉亲手配制,一毒一解——”狱卒急匆匆的说道,看向华佗的眼中歉疚之意更浓。
华佗闻言,却只是捧起酒杯,仰天长笑:“哈,原来曹司空竟是如此对我!天下的毒我能解一千种,他却偏用那第一千零一种无解之毒取走我的性命!曹司空,有朝一日,你必因杀我而后悔!你——绝对不会活到我的年纪。”
说罢,他便直接转向狱卒:“麻烦你将我刚才所说转告曹司空,是否相信,但凭他的想望。”
接下来,极为坦然的,华佗端起酒杯,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喝罢,他竟直接将酒杯掷于地上,击节而歌。
嘹亮的歌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牢房,充满了对命运的不甘,以及——对后继者的殷殷期望。
洛水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喊叫出声。
一阵腥甜充斥于嘴中,原来是她已经将嘴唇咬破。
不愧是华佗,他生得坦然,走得也潇洒。在有限的生命之中,他偏偏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无法计算的无上功德。
“华神医,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狱卒看见华佗这般表现,悄声问出一句。
“我挟啼声而来,含微笑而去。此心昭昭,可证日月,无恨,亦无悔。”华佗说完,猛然咳了一声,嘴角缓缓涌出一丝血迹,面孔亦渐渐青紫。
洛水的眼泪实在是忍耐不住,一滴一滴的落在裙上。
等到华佗终于没了呼吸,那狱卒忙不迭的往地上一跪:“华神医,您的著作不能传世,是因为曹司空,不是因为小的啊!您做鬼了别来缠着我!”
洛水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愤懑,连忙捂住胸口,平息渐渐粗重的呼吸。
狱卒磕了头,便即刻跑出去报讯。
洛水连忙从藏身之处跑出来,看看门口,见曹植也极快的走进来,连忙擦干净眼泪,缓缓在华佗的尸体前跪下,极为郑重的行了一个拜师礼。
“你这是——”曹植有些难解的问道。
“我既已得到华大夫的医书,承蒙他信任,这份礼,他自然是受得起的。”洛水用力呼吸一下,唇角一弯,却说什么也笑不出来,面上的表情却是连哭都不如。
“原来如此,”曹植看向华佗的尸体,微微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华神医手下活人无数,真不曾想,他竟救不了自己的性命。”
“算了,希望华神医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我尽得其医术精髓。”洛水握紧了袖中的书卷,颇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还有,华佗这几册书卷的下落,子建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如果曹司空和二公子知道了,这册书卷必定会被他们毁掉。”
“这个我知道,你放心。”曹植笑了一笑,颇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还好牢门口没有人把守,我们来过这里的事情大约也不会漏了底”
洛水沉思一下,猛然抬头问道:“不过,牢里为什么只有今天没人看守?”
“这……”曹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蓦地一变:“是啊,为什么会没人,平日里总会有几个狱卒在啊,难道说……这些都是计划好的?”
“不知道……不过谁会猜到我们来这里?曹司空根本不可能预料到我装病出来!”洛水很快编好了一套说辞,静默片刻,还是颇有些无奈的笑了一笑:“也许只是个巧合也未可知!”
“父亲那边暂且不论,知道你出来的人,大约只有……”曹植说到一半,脸色微微一变,沉默许久,却再也无话可说。
洛水握紧了袖中的医书,只是悄然垂下眼去。
华佗的尸体仍旧躺在牢狱之中,不瞑的双目,直挺挺的看向上方。
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便轻轻走上前去,隔着木栅悄然合上他的眼睛。
“华神医,安息吧。此生——我定不会让你失望,活一刻,便一定会以救活苍生为目标。”
曹植站在她的身后,那个窈窕的背影,却是既熟悉又陌生。
——方才她与华佗之间的对话,他其实听得一字不落。
初听时,他震惊中带着一丝恍然——这样的女子,果真不是人间所有!
虽说没有听清她在仙界确实的身份,也不知她为何要来到这人间。
但是——既然这是她的秘密,他便会替她保守。
自从见到她第一面起,他便早已做好了决定,无论她说什么,都毫不犹豫的相信。
情深偏不寿(上篇)
悄然走出大牢,洛水的神思却仍旧恍惚。
她与华佗只见过匆匆两面,但是——华佗的死,却仍旧让她心中疼痛,大约是因为他那毫不犹疑的信任,还有,他与仙界那牵扯不开的关联。
“我们回去吧,华大夫这件事上,你已经尽力了。”曹植快步走上前来,叹息着说了一句。
“刚才我与华大夫说的话,子建你都听见了吧!”洛水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问道,小小的声音,出她的口,入他的耳,接着,便悄然碎落在空气中。
曹植沉默了片刻,还是微微点了头。
“实在对不起,我瞒了你这么久。虽说我的身体是人,但我的魂魄却不是。所以我的容貌才能够十年不变。”洛水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她自然知道他在门外,几乎什么都能听见,也从没想过要对他有所隐晦,除了自己的身份之外——这些,并未到坦言的时候。
“我知道,你放心吧,这些我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如果父亲和二哥知道你的身份,必然会起利用的心思——而你,被利用的已经够多了。”少顷,曹植从容的声音悄然响起,带了一丝怜惜,一点点理解与彻悟。
“子建,你不会这样做的吧!”洛水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再怎么说,我的这个身份,都能够带给你一切,包括你的愿望,还有那个万人之上的地位。”
“你不是早已知道了吗,我不会,”曹植的声音中带上了一点决绝的意味:“我并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我确实是想过像二哥那般行事,对那个位子自然是有所期待。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准则。我如此做,只是希望这天下能够安分一些时日,而有些事情,我也是永不会做的,包括利用你,甚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洛水轻叹一声,目光沉郁地凝视着远方。
只可惜,这个世界太过残忍,容不得善念,也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心软。
“你——真觉得害死华佗的会是那个人吗?”沉默片刻,她还是不着边际的将话题转开。
“我不知道,”曹植想了一想,说出的话却略带一丝残忍的意味:“不过,我想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只不过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算计到华大夫头上,华大夫若死去,对父亲来说实在是有害无益。”
洛水怔愣片刻,咬住唇,微微垂下头去,将目光转开。
“我总觉得这不是只有头风病那么简单……曹司空……他不可能因为一句诊断就杀人的,不是吗?尤其是华佗这样的人……”
刹那的沉默。
微凉的晚风吹动了曹植的衣襟,飘起一泓洁白。
“是的,父亲没有理由杀了他……等等,难道说,真的是二哥?”
“他怎么可能料到华佗的诊断?难道说,是因为我……他故意……难怪牢门前一个人也没有,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华大夫啊!”
经过这一番提醒,洛水心中蓦地疲惫起来,微微咬住嘴唇,痛意依稀,却偏偏令她无可奈何。
“没想到,他竟真的这么做了……”不多时,曹植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我想,你若是一天不归从于他,像华大夫这样无辜的人,就还是会出现。”
“这些——哪里是我能说了算的!”洛水回过头去,无奈地苦笑一声。
喉中有一丝苦涩,仿若骨鲠。
“我实在接受不了他的这种做法,太残忍……他只是因为我时常提到华佗,语带尊敬,就这么轻易的下了杀手,再过些时日,他会不会把我身边的人都杀光……我实在是害怕这样的他!
曹植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复杂,浸染了痛苦的笑意悄然苏生于唇角。
“或许,你应该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
洛水的心中微微一暖。
幸之甚矣,她不用在他的面前掩饰一分一毫。
“是啊,我该走了……我现在离去,最多便是让事情重新变回原状。”微微叹息一声,她下意识的触摸一下袖中的医经:“在外面找个医馆之类的地方,或是像华大夫那样,四处行医维持生计。”
“但是……外面世道纷乱,你一个女流之辈,究竟能不能活下去?”曹植沉默片刻,一语便敲中了她最担忧的问题。
“能活下去便活着,实在活不下去,我也宁可自己死在外面的天地间,一把土埋了就是。”洛水目光沉郁地看着手心,良久,确实长长的叹息一声:“我被囚禁了太久,最想要的东西,唯有自由而已……飞蛾扑火也罢,只有一刹的飞翔也罢,至少,我能顺着自己的意思活上一回。”
“那,我……”曹植的话刚刚出口,便被一个隐含愤怒的声音蓦然打断。
“你们在说什么!”
认出这个声音,洛水悚然一惊,只是一刹那便回复了向来的清醒,一脸平静地直视着来人。
“好啊,先前我就怀疑你们有私情,背着我谈论要离开的事情……甄洛,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曹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洛水面前,手臂一伸,便将她拖到自己怀中。
洛水微微抬眼,看着他眼中那两簇愤怒的火苗,想要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情深偏不寿(下篇)
“二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华大夫的死,对嫂嫂打击不小,随便说了几句,也是因为所崇拜的人在眼前离去,一时伤心不过……”看到她依旧有些怔愣的模样,曹植微微叹息一声,平静的解释了一句,说话时,只是低垂了头,没人看见他的表情。
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洛水总算呼出一口气,再抬眼时,双目中便唯余了一派平静无波,先前的痛苦,早已悄然消失不见。
这样的表情,却更让曹丕气愤,他只是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用力抓住她的双肩恨恨问道:
“说,你究竟是怎么认识华大夫的,只是一个江湖郎中而已,你有何必为他如此伤怀,给我记住,你的泪,只能为我而流!”
洛水疼得一阵抽气——这个曹丕,他究竟是不是个人?不然怎么会提出这么个不尽人情的要求!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只是有些失态。我才刚刚听说华大夫逝世的消息,还要……感谢二公子的帮忙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转开眼去,仿佛连看他一眼都是多余。
活在甄洛的这具身体里,她早已对生死看淡,或许死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你——你竟然知道了?”只是一个失神,曹丕的剑便直接架上了她的脖子。
洛水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看他片刻,只是略有些嘲讽的转开脸去,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曾执掌她生死,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
这样的眼神显然更让曹丕生气,手上微一用力,一行血迹便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涔涔而下。
“二哥——”一边的曹植总算变了表情,刚想出声,便忙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