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略 (完结)BL-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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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宴上讲了几句话,莫不是为国尽忠,我意与各位将军同甘共苦之类;他们将酒一口喝干摔在地上,誓与我同进退,望向我的眼神尊敬而恭谨。
我心下微微了然,太子身在军中,军士们自然不敢不尽力;更何况这是舅舅吕释之的部队,算是我的嫡系。
一路上我和他们同吃同睡,他们倒是没将我看成羸弱的皇子。再说我自从练武以来,身形便有所改变,双肩宽阔,脚步沉稳,后背厚实,身形颀长,看起来就像十三四岁的少年。
一路上我认识了许多将领,却没有刻意结交,对整个军队来说,我本就是高高在上,如同图腾一般的精神支柱,无需自降身价,收买人心。这种小事,就让吕释之去做便好。
晚上宴会终了,我回到自己的寝室,恶来躬身准备帮我点灯,我摇了摇头。
周遭静静的,窗外偶尔传来三两声的微弱虫鸣。楚王料定,今夜燕王并不会来乘虚攻城。我撩袍在榻上坐下,刚才的酒意还涨在我的脑中。
从身侧取下了父皇赐予我的青铜剑,将它平放于双腿,仰头望向阑干外,只见月光遮蔽了周围的星辉,不禁伸手抚上铺满白霜剑鞘,寒气逼人。
大幕,已经拉开了。
生存与死亡……
荣耀与耻辱……
身处平沙无垠的战场……心中却并不在意虚名了。
我所要的从不曾如此的简单。
一切的权谋,最终之化为两个字——胜利。
只有胜利,如今才是真实的;
我现在唯一渴望的,便是胜利。
只见剑刃在朦胧的清辉中泛着光,隐约刻着一条纹龙。伸指在剑上一弹,只听浅浅的一声,却透着凄厉,绕梁不绝。
外面似乎有人影,我轻抚了剑身,剑音立止。
“太子,是孤。“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楚王,不知他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微微颔首,恶来便开门,只见楚王的黑影立在门口,长发披在身后。
恶来侧身点灯,一簇烛火跳跃了起来,一瞬间便将房间内染成暗色的橙黄。我这才看清楚王精致的面庞,他明明饮酒甚多,却无一丝微熏迹象。
夜风轻鼓着他紫色的袍袖,他缓步来到了我的身前,我不禁忽然想起……我和他相知相识不过三月……他还有很多,我不曾知晓,就好比他夜色中的气质,就好比他行军时的光华。
我做势请他,他便上塌跪坐在了我的对面。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我微微一笑:“先生一路劳顿,也该早些歇息才是,至于破敌之策,孤本是想明早再议……”
将茶盏推到他的面前:“先生请用茶。”他默默地接过,轻啜了一口,举止优雅,沉静而魅惑。给人的感觉,和白日……不尽相同。
他骑在马上,如同军中的阳光;如今夜里,他却化身夜色。
他抬眼,双眸在烛中璀璨如宝石,灼灼望我,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却牵引人心:“太子觉得在英勇强悍上,同燕王比谁高谁下?”
我沉默良久,道:“孤不如燕王。”
他观察的着我的面色,将茶盏放下:“但此战,太子行大义,燕王行不义;为太子效力者,皆为思安忠诚之士,投燕王之人,皆为盼天下大乱之辈;太子粮草充足,燕王却不能旷日持久。故太子三万人,固守坚城,已有不败之相。只是……”
呼吸紧了些,手中不觉已攒紧了拳:“只是什么……”我问道。
“只是若是太子要得胜机,还需燕王露出破绽。”
我沉吟片刻……看来楚王来此,却已是想好破敌之策了。
我开口道:“愿闻其祥。”
楚王微微勾了嘴角:“太子,孤只用自引两万军去蓟州,十日之内定破城。”
我沉吟道:“蓟州是燕国首府;蓟北雄关也是天下雄险奇秀,先生两万兵马……”
他略略沉吟:“臧荼本是项羽大将,未定汉业前孤与他交手多次,其人暴躁易怒,不谙谋略。再者如今其子留守蓟州,城中分兵一半,四万在此攻城。孓城易守难攻,一时难下,待孤引军攻蓟州,臧荼必回防蓟州,此城之围亦解……太子无需多虑,想孤半生戎马,当年兵不足三万,将不足千人,连破燕、赵,齐,如翻掌尔。如今区区燕地,两万人足矣。请太子在此静候,等臧荼军失城回援时,出城掩杀!”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道:“再者,孙子兵法云,深入敌境则军心稳固,浅入敌境则军心涣散。这两万人进入燕境之后,必然拼死求生,如此,羸兵也能化身勇士,今夜三更,便是出城最佳时机。”
窗外的微风吹透我背上渗出的虚汗,传来微微的凉意,我酒醒了大半。
看着房内跳动的烛火,将张牙舞爪的黑影画于墙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便是……要开战了么。
当时仅在心中设想的图景,竟如此快便要变为现实……
按说,我不应有任何的犹豫……
但不知为何,我心底最深处,仍有一丝惶恐。
父皇……知道楚王要随军出征后,竟赏赐了我干将之剑。难道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么……我并不知晓。
挑挑眉,撑住了额头,我心下一笑,真是庸人自扰。
我在向父皇亲兵出征时,就已将性命交于他了;如今,又复何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着楚王烛光下的俊容,我轻轻地问道:“士兵们都准备好了?”
“只等太子下令。”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一半兵符取出,递在他手里:“去吧,孤等着你的捷报。”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将兵符收入怀中,撩袍起身。
我也站起,随他走到了他的房间,只见塌上早就摆好了银白的战甲,在烛光下白光粼粼,如一只蛟龙。他兀自披上甲胄,我站在他身旁,伸手将头盔递给他,他接过去戴好,向我微微颔首,眼中似有深意。
他踏门而去,如风般迅捷;等我回神,却见微风吹过,只剩飘动的帘幔。
终于……开局了呢。
我正在发怔,不久吕释之跨门而入:“太子殿下,楚王领了两万兵士,从东门而出。莫不是殿下命他夜袭燕国腹地蓟城,围魏救赵?”
我轻叹一声:“正是。我等身负剿贼重任,孤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也不能和,可若是想有胜迹,便定要用楚王。”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这是一场豪赌。我予他兵符,便是赌他心中的仁义,赌他既然当日选择了来京城而不是造反,就能为我所用。
打更的钟声响起,原来夜已三更,吕释之躬身道:“今夜已晚,请太子歇息,明日再作打算。”
我微微颔首,背手跨出了门槛。
第二日我正和吕释之坐在堂上研究城防布局,外面战鼓倏地间擂起,外面响起隆隆的喊杀声!
一阵一阵的呼喝传来,内厅顶上的灰尘都被震落。
我和吕释之互相对望了一眼,看来……是燕军开始攻城了!
没有想到楚王刚走,他们后脚便至。
我一身甲胄,头戴金盔,手握长枪,和吕释之一起登上城楼。
登高而望,只见远处黄沙漫天,马蹄的答答声,军马的脚步声,战车和攻城器械辄辄的转动声遥遥传来,正午骄阳下,那是远处传来的号角!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城上的守将纷纷参见,我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坚守无妨。
北地驰掣的山风,呼呼地咆哮着,我身后的那柄高悬的帅旗,带着我的姓氏,在劲风力翻滚。
远处的人马,如猛浪般一叠一叠地向孓城涌来,我近身俯瞰而下,只见北燕的士兵尽露出背脊的衣衫,动若莽莽前蠕的蝼蚁,气势滔天。
城下漫山遍野的旌旗上,都飘扬着大大的“臧”字。
城上箭羽齐发,穿梭飞驰,对准了冲锋而来的北燕士兵。
嘶叫喊杀声中骤起,只见顷刻间,箭雨掀起血色的红雾,城下霎时垒起了一座座尸阵。
可是……雷动的军鼓中,却更多的燕军踩着前面中箭而倒的尸体,扳着攻城的云梯,向孓城脚下冲来。
热血似乎要从脑中冲顶而出,一时间我眼中尽是血光,鼻中尽是杀戮的腥臭,贪婪地呼吸着刀剑的气息,我提着刀环视城垣。
城上守卫士兵们都看见了我:“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士气随之一震,又是一阵万箭齐发,喝声大作。
疾风扑面,黑色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伸手,吕释之忙递上一把强弓,我挽弓搭箭,对准城下的“臧”字的帅旗一箭去,桅杆应声折断!
刚才还舞着爪舌的“臧”字,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地。
城上爆发出欢呼声,随之整齐的大喝声响起:“太子威武!太子威武!太子威武!!”
四面八方的燕军如蝼蚁般,踏着残骸拾阶而上,尸体一层叠着一层,却似乎无穷无尽,战鼓隆隆地鼓动着我的耳膜,四方城墙都露出云梯一角,燕军一个接一个爬上城垣,出现在城楼上……
将士们应接不暇,到处尽是刀光剑影,喝声如潮,飞扬的血液,被抛起的肢体……恶来在我的身后砍倒了几个赤红着眼睛向我扑来燕兵。
深吸一口气,我咬牙拔刀而上,抽刀劈开云梯上的一个颈项,只见他歪了头颅滚落,血液猛然喷出,黏湿在我的脸上,直接坠下城去,刺鼻的血腥味传来,我粗粗地喘着气。回身,又是一刀。
看着眼前颓然而到的躯体,我舔了舔嘴角……提刀向血肉纷飞战场上冲将过去,身体中血液乱窜着,我大喝着,一路上如砍瓜切菜一般疯狂地砍杀!
——人肉开裂的声音,血液迸出的声音,肉^体倒地的声音,战鼓擂起的声音——不绝地响在我的耳边。
敌众我寡,我军虽勇,却伤亡惨重。
这时不知是谁嘶声大喊道:“杀敌报国!”似乎受到了传染,城之四面皆响起喊杀声:“杀敌报国!”“杀敌报国!”“杀敌报国!”震耳欲聋。
属于燕地的青羽箭逆着势头如雨般窜上来,城上兵士纷纷仰面而倒。我挥动长刀,迅捷拨开射向我的羽箭。
骄阳当顶,我微微虚了眼,血水从我的面上流淌而下,胸中涌起无以言喻的雄浑悲壮的同时,却也隐藏着杀戮的快意。
全身迸发着决绝,手中长刀的刀口渐渐发卷,身体不断重复着砍杀的动作,几乎成为本能。几近午时,城垣上已黑压压全都垒起来的尸体,如扣在地上腐烂的黑石,一块一块,分不清是肢体还是人身,分不清是汉军还是燕军。
污浊的黑迹在地上蜿蜒,那是干涸的血液,整块整块的渍迹,如泼墨的鬼画符一般四散在城楼上。我背上和手臂上的伤口再次随着刀柄的劈下而挣裂,新的血液涌出,黏湿的感觉刺鼻的味道,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却看周围众将都杀红了眼,在他们嗜血的豺目中,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那个人在血肉横飞中披着乱舞的黑发,露出森森的白牙。
每一次刀锋落下,都在空中划做一道血色的弧线;
他混身沾满鲜血,眼睛疯狂而赤红,他身后满是尸体,像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这个人……真的是我么?
擂鼓声大动,半日的攻城,燕军终见衰势。
看来……燕王并没有想到,没有了楚王的汉军,依然善战……
我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忽见一个传令兵满身鲜血,狼狈不堪地往城楼上攀爬,他连滚带爬地伏在我的脚边:“太子殿下!探骑来报……楚王反了!他领兵去了蓟城,和臧荼小儿臧衍合兵一处,正向孓城攻来!”
如重锤击脑,我一个站立不稳:“什么?!”我嘶声吼道。
提着那把因砍人太多而变钝的刀,大步迈了过去,刹那间,他的胸口便翻滚出血肉,我怒喝:“你谎报军情,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