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略 (完结)BL-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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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正拿着一卷兵书,听我进门,他从竹简上缓缓地抬起眼,冷冽的目光扫来。我怔了怔,面上浮起了一贯谦和的微笑。
他似乎很久没有正视过我了,我不再如初见他时不知所谓:“先生,孤来了。”
他靠在塌上,一只小小的八角青铜瑞兽立在案几边,缓缓地吐出青烟,烟雾缭绕,很好闻的味道,他淡淡地开口问道:“为何迟到?”
我沉吟片刻,便将自己练武的事情说了。
语毕,他却沉默,半晌,他看着我道:“你喜欢练武?”
我点了点头:“是。”
他看进我的眼睛:“你每日读的兵书,只知其表意,不知其深意,孤偶问你几句,你也词不达意,听了孤的释意,也不知举一反三,从不上心。如今孤授课也一月有余,你当初的豪言壮语,孤如今看不到分毫,太子看来只知口出狂言,却不知身体力行,如今却又迷上了练武。孤听樊将军说,太子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
他的目光又转到了手中的兵书上,淡淡地道:“接着昨日的背。”
我心下叹了口气,我和他现在的僵局,总要有人来破,于是索性道:“……昨日……练武去了,未曾温书。”
他没有说话。
房内弥漫着静谧,青烟在房中飘散开来,配合着门外的宫漏簌簌,时光静淌……我抬眼恭敬地望着楚王。
半晌,我赔笑:“先生……是孤失当。”
他眼睛仍没有抬,只是问:“何处失当?”
我道:“孤一不应迟到,二不应忘了温书。”
“言不及义。”他皱了皱眉,言语之中,已是冰寒。
他放下手中书卷,站了起来,王爵的华服展开,随着他的步伐律动,如高山之巅的绝壁寒树,直视我的眼:“你不是要荡平天下么?为何去学那匹夫之勇?!”
那夜的疑虑早存在我的心中,却一直未曾找到机会试探,如今他既然终被我牵起情绪,于是我索性出言:“想当年西楚霸王项羽,不就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么。孤听闻他打仗时,从来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勇冠天下,这才建立了西楚霸王的功勋……”
他微微虚了眼,冷冷地打量我,半晌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跪下。”
我一愣……我虽是太子,但……他……是太傅,身份也高。
我依言跪下,虽不知他究竟为何忽然生气,但心中却不由得有些心喜。
就好像一块玄冰却被撬开了一角。
就好像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的密林,终是在疏条交映的绿荫里,瞥见一缕日光。
他为太傅这一个月来,似乎对我从不上心,我既忧虑其诚;也担心他未能尽忠职守。
静静地看着眼前檀木地板上的木纹,一双靛青窜绣虎腾靴在我面前踱了几步,最后停了下来。
却见他忽然抽出了竹杖,我呆呆地望着他。
这个楚王……真是我这月余来捉摸不透的楚王?我几乎能看见他如寒霜办的双眸中深隐的怒气……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我和他如此日日相见,心中却没有交集生活,今日会因为他情绪的微动而打开么。我并不知道,却翘首以盼。
“还要孤帮你脱?”
我心下一怔。
楚王,西楚霸王。
我看了他一眼,伸手缓缓地解开腰带,这才发现今日穿的衣服领口袖口原来绣着龙虎相缠的暗纹绣边,在我的衣饰中,算是剪裁大气的一件。
伸手不紧不慢地将腰带松开,我缓缓地除去青色的外袍,和白色丝缎的内衫。□的衣衫还是丝毫不乱,只是腰带以上退了下来。
一阵凉风窜进室内,皮肉上有些微寒。
我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一脸坦然地望向他,他皱了皱眉头,才点了点头:“趴着。”
我心中虽然疑虑,却还是按他说的做了,双手撑在地上,朝他露出我的脊背。
一根竹尺刷的抽下来,我背上一辣,幸好我适才运着气,才没叫出声来,牙根却震的生疼。
“人主者,以御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
第二鞭随之而下。
“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你终日汲汲,只为臣道。”
我紧紧地锁住了眉头,咬牙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前两鞭的威力这才显了出来,在背上如火焰一般,恍惚间我以为闻到了烧焦的皮肉香。
不及我心中舔伤,又是一鞭。
“自为勇者则不能任用贤者,不能任贤者,则贤者恶之,此功名之所以伤,国家之所以危也。”
“项王?!你可知昔日项王,率军攻城,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便是与将士争功,不似人主。长此以往,贤者能者谁愿附之?此其所以失天下。”
我抬起头:“项王虽勇冠三军,武震天下,却有一短,便是不纳谏言。孤听闻先生多次为项王谋,项王置之不理;孤如今虽然练武,但却对先生言听计从,有先生相助,孤难道还不能成大业?”
我深切地望着他,背上的伤口火烧般的抽痛。
他睁大了眼,步子不知觉地退了一步,脸色苍白。
我索性站了起来,不顾背后皮肉撕扯,血液在伤口处流窜鼓动,背上虽是痛,心中却已难耐。
夺步到他的面前,我一手抓住他握着竹条的手,就和第一次我牵他下车时一般精致,我仰面看他,轻轻地道:“先生……先生……孤学武,也是为了自保,天有不测风云。”
失措似乎只有一瞬,他面上又挂上了讥诮的冷笑,衬着他如鬼斧凿刻般完美的面庞越发高贵,如不可高攀的绝顶风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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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抉择 。。。
竹条落在了地上,我这才回神,缓缓地松了手。
水殿风来暗香满,庭室无声。
他微微虚了眼,挑眉:“太子……?”
我忍着背上如撕扯般的疼痛黏腻之感,面上扯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孤失敬。”
说罢我缓缓后退了一步,重新跪了下来,将双手撑在地上,这一动一静间,背上血液叫嚣,在经脉中乱窜,似乎要奔涌而出。
细汗沾湿了额头,我能感到太阳穴上鼓鼓跳动的脉搏。
却听见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浩然萧瑟,似乎离我很远:“太子……起来罢,今日授业止于此。”
闻言,我抬首,只见他缕了缕袍子,神色仍如青山之巅的孤傲。他步伐如常,掀起绣着联翩万马的锦袍,抬步迈过了门槛,径自去了,只留下一室幽香。
我长叹出一口气,身后即有宦者躬身轻步进殿,想将我搀起。我回首冷厉地道:“出去!今日之事吐露出半个字,孤唯你是问。”
那名宦者闻言脚步一顿,头低的更下了,忙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阑干外一片薄云还未散去,清疏的钟声便在皇宫上空回响起来,方才将我思绪拉回。
长长叹出一口气,缓缓垂了眼,双手着力,自己再次爬起,刚才情绪激昂未发,背上条条纵纵只是麻木,如今心中不愉,方觉疼痛难耐……
楚王,西楚霸王……
这两个名字就如同一根深刺,扎在了我的心里。
一件一件,站立着将自己衣衫着好。微凉的锦缎贴上背部的皮肉,几乎立即沾上了液体,鼻腔里似乎传来微微腥味。
此事定是瞒不过,要传出去的。
但作为太子,此事我无意宣扬。既不能让门外宦者如此光明正大地看到我满身伤痕,亦不能让一个宦者,搀扶着太子出殿。
楚王此事,可大可小。如今他既然已为“太子党”,我自然要为他遮掩。今日之事,我这个当事人,便要浑不在意,如没事人一般,如此方能将此事尽量置于自己的掌中。。
繁杂思绪在我心中一缠而过,待剪欲断。
着好衣衫,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步履如常地出殿。
“太子殿下……”恭敬而细弱声音在身后响起,请示道:“太子殿下可需步撵?”
我谦和一笑:“今日风和日丽,孤还想散散步,尔等就随孤罢。”
说罢我信步在庭院中走着,可平日里几步的路程,如今却感觉血都涌到了背上,脚步却有些虚浮。我的目光扫过一片片盎然的绿意,晨间的露水原来早干了,只剩深沉的苍翠。
终回到了未央宫,我又坐着陪母后说了几句话,母后拿出点心来给我吃,我带着惯常的微笑,边吃边赞,直待一盘点心都用尽了,母后才若无其事地领着我,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进寝宫,她立即屏退了人,我走到塌边,终是放松自己趴在上面。她在我身边坐下,帮我除了外袍,又一件一件剥开微微染血而贴于后脊的衣衫。我压抑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唤来心腹宫人,拿来药箱,亲自帮我上药。
“疼么?”她在我背后问我。
我微微一笑:“这算什么。”
母后的手重重一按,我挑了挑眉,没出声。
她又问我今日究竟是如何了,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后。
待上毕了药,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见母后怔怔地地看着房中跳动的烛火,火光在她眸中轻吟,似勾起了遥远的记忆。
我不禁开口:“母后……”楚王和项王……到底……?
她回神对我安抚一笑,我终是没有问出口,她叹了一口气道:“你今日如此,并非不可。这样看来……你……想用楚王了?”
我心中一动,嘴上只是说道:“他为我太傅,我自然要为他遮掩。”
她目光中似乎有深澜,像浮动的青云里穿过斜阳寒鸦,她深深地看着我,却并未再开口。
我试探着问:“母后……儿臣今日……举措失当么?”
她垂下了眼,声音极低,轻的像一片落叶拂在我耳边,一石激起千浪:“若是此事闹大,你亦可借此于楚王决裂……”
心中一震,她这是要……废了楚王这步棋。
我看着她如深潭般的双眸,深处隐着如剑如血的寒光,她的黑发散落在她背后,如艳阳下的修罗。我怔怔地道:“如此……今后无论父皇……”我还没有说完,母后就伸指按住了我的唇,唇间冰凉。
原来如此……
若是我借此大闹一场,真能伤重数月不起,心中苦闷,母后再去求父皇免去楚王为我太傅便可。父皇原本目的便是召楚王进京,我是引子,至于引罢该如何自处,父皇似乎并无上心。
若真能如此……
日后……无论父皇要弑楚王也好,楚王要谋反也罢,我皆可便宜行事。甚至……我能站在危险的对立面……更甚……我可以利用这个危险,说不定……父皇会暗示我除掉楚王……
我望着母后沉静如深潭的面庞……这才知道……原来,在我一心一意想以保楚王自保时,她已经考虑到了另一面……
思绪便如脱缰的野马般奔腾起来,在脑中的涌如迅雷。艳阳之下,沧波骤起。
我望向她的眼,其中的沉静一瞬间让我乎相信……只要她愿意,她便能做到。还记得……一月前楚王来京时,她的意思,尚是让我与楚王共襄大业;如今,她却又透了另一层意思。
背上微微起了寒意,心下不禁暗忖……
是楚王来京之嚣张行事,让她变了初衷;还是有别的隐情?
这件事,得我万般周全思绪……
楚王于我,事关重大。
若是要废楚王……我此生……可能便无法驰骋沙场,以为大汉建立功业来为自己谋取权势了……
父皇百年之后,我即使登大宝,定也是靠着母后荫庇,她的血,她的泪,甚至还有姐姐的付出与牺牲——她们都要代替我披甲上阵。到那时,我就算能坐在天下的最高处,可是权力仍不会握在我的手中,我仍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君主。
内心隐隐有种感觉——我这次退了,撂下担子,天下都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