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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京极夏彦铁鼠之槛 下-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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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稔师父为何来到这样的地方,所以贫僧叫他自己想。”
  “泰全遇害时呢?”
  “贫僧与哲童共同拜访理致殿,当场杀掉泰全师父后,贫僧说,此正是佛。”
    “当场?这太奇怪了……啊,原来如此。”山下抱住了头,“你是为了湮灭证据才留在理致殿的吗?”
    “贫僧将脏污之处清理干净了。”
    “是出于这种理由啊,你扫得很仔细吗?”
    “扫除吋,便扫除三昧。幸好地板上只沾上了一些血迹,此时。您来了。”
    “所以,你才会说:‘你也明白了吗’?”今川恍然大悟。
    “菅野遇害时呢?”
    “那时,哲童向我问道:‘佛在哪里?’我便告诉他在奥之院'注'。”
    “奥之院?那座土牢吗?”常信狐疑地问。
    “贫僧是这么称呼的。幼少时期,贫僧曾在那座牢槛里修行,那真是恐怖啊。”
    “哦,上面画有大日如来呢。”今川说。
    “是啊,那就是本尊。”
    “本尊——这里果然是真言宗——那里是奥之院……”常信似乎再次感到惊异。
    “佑贤和尚遇害时,你对哲童说得到袈裟是吧?”
    对于京极堂的问题,仁秀答道“正是”。山下问道:“你在那个了.:)圣①拈o  439时候殴打牧村,是因为不想被看到吗?”
    “托雄师父似乎想要加害佑贤师父,他拿着棒子等待着。所以,贫僧让他昏迷了。”
    “棒子?这他倒是没说呢。”山下感到纳闷。
    “他拿着棒子。贫僧想,若是托雄师父加害佑贤师父——这万万不成。”
  “要是被抢先就不好了?”
  “不,托雄师父也会堕入地狱。”
  “唔,我不懂……不管这个,中禅寺先生,这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京极堂首先对久远寺老人说道:“有一次,僧人问赵州和尚:达摩为何从西边宋?和尚回答:庭前柏树。”
    “啊,那饭洼小姐看到的是哲童吗?可是,为什么是那一天?都已经过了三天了。”
    “久远寺医生,那是因为哲童在找柏树,箱根山里没有什么柏树。一般禅寺的中庭会种植柏树,所以才会有这则公案,但这座寺院里没有柏树。而且那必须是庭院里的柏树才行,所以……”
    山下狐疑地问仁秀:“这段期间,尸体怎么处置?”
    “一直摆在背架上。”
    “摆在背架上?”
    “在草堂的泥地间里。”注:寺院里安置秘佛或开山祖师之灵的地方,通常设在比本堂更深之处。著名的有高野山的奥之院。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吗?典座的和尚不是会过来吗?竟然这么毫无防备……”
    “山下,这种事是会发生的。”久远寺老人感慨良多地说。
    京极堂接着对今川说:
    “有一次,一名僧侣问云门和尚:‘佛是怎样的东西?’和尚回答:‘是干掉的屎橛’。”
  “屎橛?屎橛是……”
  “挖粪用的竹棒。”
  那时,哲童的确前来泰全的房间,问到“屎橛”是什么。因为哲童正在思考这则公案,而大西泰全——借由被插进茅厕而成佛了。
  京极堂接着对山下说:
  “有一次,一名僧侣问洞山和尚:‘佛是怎样的东西?’和尚回答:‘是麻三斤。”’
    “杉山哲童昨天是在想这则公案,他在想麻是怎么样的东西,所以才去问牧村大麻的所在,并且去看了。换言之,哲童并非在作事前准备,而是他正在想这则公案的时候,你正好杀了人。原来如此,麻的确是被分成了三束,是麻三斤。”
    “噢,原来这不是在揭发罪行啊。”久远寺老人更加落寞地说。
    京极堂最后转向常信说:“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摩诃迦叶问阿傩尊者:‘除了金澜袈裟以外,你从释尊那里得到了什么?’迦叶呼唤阿傩,待他应声之后说:‘放倒门前的旗竿。”’
    “是迦叶刹竿啊,那么,哲童放倒那根竿子的时候,频频侧首是因为……”
    “他不知道所谓的门前指的是哪里。这座寺院有许多门,或许是指建筑物前面,也有可能是三门或大门……”
  “完全——就是公案。”
  “就是公案,全都是出现在《无门关》及《碧岩录》当中的有名公案。他应该是在思考这些吧,每天。”
    “要……要是早知道的话……”山下沮丧地垂下头去。
    不能够因为他不知道而责怪他吧。就算知道,任谁也不会将其联想在一起。
    山下面朝底下说道:“或许这在小坂一案中触犯了遗弃尸体罪,在大西一案中则触犯了毁坏尸体罪吧——可是这算是犯罪吗?以我们的世界的说法来说,或许确实是比较接近供养。”
    京极堂说道:“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那就已经成了犯罪。”
    “那种猜谜游戏,要多少就有多少!”独自坐在人口楼梯处的復木津说道。
  京极堂来到仁秀面前问道:“仁秀师父。”
  “是、是,有何指教?”
  是原本那种慈祥老爷爷的口吻。然而尽管音调和态度变了那么多,这名老人给人的印象却完全没变。不管是坚决毅然或卑躬屈膝,都是一样的。与松宫仁如是大相径庭。
    我寻找松宫。他在柱子背后,露出忍耐的表情坐着。
    京极堂蹲下身来说道:“许多宗教似乎都以禅所说的悟这个境地作为最终目的,所以死后会成佛。若说为何死后会成佛,因为若是不把最终目的设定在此,在活着时就达成目的,成佛的话,就再也不会精进了。密教中的即身成佛是活生生地成佛,而不是死后成佛。但是以现状来说,即身成佛在行为上,结果等同于修行到最后自杀。但是禅排除目的这个概念,轻易地克服了这个问题。仁秀师父,容我请教一个问题。你所学的禅——不,你所修行的禅,是以悟道为最终目标——例如说,教义中有最终解脱或即身成佛这种思想吗?”
    “绝无此事。”仁秀破颜微笑,“修证一等,证悟与修行是相同的。那么悟无始无终,悟经常就在此处。即便嗣法不同,这一点也是相同的。”
    “这、这是一样的,完全没有不同。”常信说道。
    仁秀听到他的话,笑意更深,这么说道:“若云得悟,则觉日常无悟。若谓悟来,则觉其悟日常在何处?若谓成悟,则觉悟有初始'注'——可笑至极。大言不惭地说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亦全为文字上之事,说甚身心脱落,可笑至极。天童如净所云者,心尘脱落也。道元禅终归是法华经禅。区区临济,或殴打、或听鸦声即称豁然大悟,贻笑大方——虽然贫僧也曾经这么想过,但是啊,世间道路纵然无数,人所行走者大同小异。或险峻或平缓、或远或近——顶多就这么点差异罢了。”
    “这样吗……?”京极堂露出有些狐疑的表情,“仁秀师父,人心与意识并不是连续不断的。只是我们错觉它是连续的,其实早晨与黄昏,刚才与现在或许都完全不同。但脑会去弥补前后的矛盾,所以所谓顿悟或大悟都是短短一瞬间的事,人格并不会在那之后永远改变。因此悟后的修行才是更重要的,那么你为什么……”
    仁秀呵呵笑道:“历经百年,贫僧却连那一瞬间也无。所以贫僧嫉妒那些获得了那一瞬间之人,贫僧不甘心哪。贫僧的修行是多么不足、是个无德之僧啊。所以贫僧认为,若是自己开悟的话,能够在开悟的状态下死去,便是无上的幸福了。肤浅,肤浅,肤浅至极。贫僧正如了稔师父所说,是槛中之鼠啊。”
    接着他站了起来,走到方才觉丹坐着的位置,坐了下来。
    “贫僧已经有二十八年没有像这样坐在这里了,本尊也都变了。警察先生……”
    “怎么了?”
    “制裁贫僧吧。”
    山下有些摇摇晃晃地坐到仁秀身后。
    “制裁人的是法律,不是我,但你连户籍都没有吧?这该怎么办呢?”
  “贫僧愿意说出一切。”
  “呃,虽然的确是没有证据……”
  “证据——您是说凶器吗?凶器全都是了稔师父所持的锡杖,现在还放置在草堂里。杀害了稔师父的场所是靠近汤本的兽径。贫僧不知道那座仓库埋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仓库,不过是在从这里坡度最平缓的小径下去的山脚一带。”
    “嗯,不——我相信你,你就是凶手吧。就算没有任何物证,你一定也是凶手吧。”
“其他的——那位先生已经详细地向众位说明了,有劳您了。贫僧原本还要再动手的哪。”


注:语出《正法眼藏》中《大悟》一章。

  京极堂站着,无言地看着外头。
  这样……就结束了吗?
  嗯……
  “哲童会被问罪吗?”
  “呃……会吧。”
  “这样啊。可以的话,贫僧希望在哲童回来后,将衣钵传给他。之后不管是哪里,贫僧都随警方去,任凭警方发落。”
    将衣钵传给哲童——也就是只有哲童一个人将留在这座山吗?
    那么这座山的结界岂不是根本没有被打破吗?
    我望向京极堂。
    京极堂察知一切,露出阴沉的、悲伤的表情。
    打从一开始就输了……
    就是这么回事吗?
    “那位医师大人。”
    “嗯?我吗?”
    “阿铃就拜托您了。”
    “呃.噢,我明白。”
    松宫惊惶地抬头。
    我对他在意得不得了。
    “阿铃从昨天夜里就不晓得去了哪里,现在哲童在找她。哎,她从以前就经常晃得不见人影,应该也不必特别担心……”
    “阿……”松宫发出沙哑的声音,“阿铃她……”
    京极堂瞪着松宫。
    復木津也回过头来注视他。
  久远寺老人站了起来。
  “仁秀先生,那位是阿铃小姐的舅舅。松宫,到这里来。”
  仁秀坐着,转向我们。松宫仁如以僵硬的动作站起来,在仁秀面前跪坐下来,恭敬地行礼。
  “贫僧名唤松宫仁如。”
  “请抬头,贫僧不是个能够受人礼拜的高僧。你刚才也听到了吧?贫僧是个破戒又杀生的和尚。”
    “破戒无大小之分。无论杀害禽兽虫鱼之类或杀人,犯杀生戒的程度皆是相同。师父虽是破戒僧,但若论破戒,贫僧亦是个破戒僧,那么由修行浅薄的贫僧克尽礼数也是当然。”
  “这样啊。”
  “阿铃她……是贫僧的……”
  “啊,那么……是啊,阿铃把博行师父……”
  “仁秀老先生,就当做没这回事吧。菅野死了,已经够了。”
  “这么说来……”山下狐疑地说,“是谁把菅野放出土牢的?”
  “咦?”
  为什么?
  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是阿铃。”仁秀低声说。
  “咦?真的吗?”
  “引诱博行师父,使其发狂的——是阿铃。”
  “你说什么?仁秀先生。这太……”
  “她——就是这样一个姑娘。”
  “这样一个姑娘?”
  “经常——迷惑人心。”
  那双眼睛,那张脸。
  恐怖再次如疟疾般涌上心头。
  “确……”此时松宫仁如总算抬起头来,“确实如此吧。贫僧方才亲见、听闻这里发生的种种,深感羞愧。如果那姑娘成长得如此,那正是贫僧之不德、破戒的证明。贫僧不仅践踏了身为僧侣的戒律,更践踏了人伦。”
    “喂,松宫,你……”
    “久远寺先生,今川先生,还有中禅寺先生,关口先生,贫僧这十三年以来,一直欺骗着自己。闭眼不去正视自己丑恶的本性,塞住耳朵,甚至披上僧侣的假面具,一脸若无其事地活了过来。贫僧误以为忘却昔日的过错就是修行,贫僧不仅没有离开自我的牢槛,反而是一直关在牢槛里,将其深锁。”
  “松宫,你在说些什么……?”
  “久远寺医生,让他……让他告白!让他现在在这里告白!”
  “关口,你说什么?你怎么了?”
  心跳剧烈。
  我以兴奋压过了恐惧。
  “松宫师父,饭洼小姐已经想起来了。只要你下山,就一定非说出来不可。所以你最好在这里……”
    京极堂抓住我的手臂。
    “干吗!”
    “关口,住口。”
    他在瞪我。
    我沉默了。
    “不。我不住口。中禅寺先生,关口先生说的没错,贫僧不知道饭洼小姐记得什么。可是,烧了我家的是贫僧。贫僧为了逃离家妹铃子,放火烧了自己的家,然后逃亡。”
    “你说什么?”山下回过头来,一脸错愕地看着松宫。
    “松宫师父!”京极堂大叫,他的声音却传不进松宫耳里。
    “贫僧与父亲争执,离家出走,但那天回到家一看,家中一片死寂。连灯也没开。佣人们都熟睡了,但玄关的锁是开着的。我走到饭厅,点亮煤油灯一看——家父和家母都死了。贫僧大吃一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双亲头被打得血肉模糊,死掉了,我想一定是在断气之后还不断遭到殴打吧。我想去叫佣人,却突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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