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紫千红-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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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的眉毛笑得更弯了。张全忽然想,好侦探就应该是这样的,脸上刻着侦探两个字的那种,还真不能去做这件事。
十二·习锁(3)
3
杭州清波门外的清波茶楼,是家很不起眼的小茶楼,张全绕了半天,将午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这里。茶楼面积不大,格调古色古香,雅致非常。此时店里只有两三个闲客,张全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示意上茶。不一会功夫,服务生端了一套茶具上来,在张全面前一一摆开。
这是一套官窑细白瓷具,釉色温润敦厚,质地密结。茶具分广身茶罐、细口汤瓶、敞口沏壶和小巧的品饮杯。那服务生先将开水注入汤瓶,又将茶罐中的茶叶拂入沏壶,张全看这茶叶扁平光滑,尖削挺秀,原来是西湖龙井。
张全在江南走动过,知道龙井茶的价钱,这一泡茶没有四五十元下不来。他对服务生说换种茶,那服务生却说:“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茶楼的规矩,只沏龙井茶。”
张全也算见过世面的,这样奇怪的茶楼还从未见过,心想,果然有些名堂。于是也不再多说,只慢慢品茶。但见这服务生将汤瓶中的水注入沏壶,那茶叶似有灵一般,顿呈轻舞飞扬之态,煞是好看。张全生长在闽南,对铁观音的饮法颇有心得,一直以为就饮法而论,绿茶往往只有一只玻璃杯,比之乌龙茶的茶海、紫砂壶、闻香杯、公道杯等繁复器具,显得粗陋了些。而今见这龙井茶也有这般饮法,不禁暗暗点头,算是开了回眼界。
张全多年来惯饮乌龙茶,绿茶喝得很少,对这龙井也只是耳熟大名,并未好好品过。此时茶入饮杯,他拿在手中,不禁叫一声好。但见此茶色泽翠绿,清澈明亮,有鲜活而油润之感;闻其香,则气馥如兰,鲜爽清香;品其味,则甘醇鲜爽,醇和可口。一杯茶入腹,但觉五脏六腑都舒贴起来。
张全边品着茶,边凭窗看着江南景致,店中正放一首高山流水的古曲。韵律声中,张全回想起当时和锁神斗锁的情形,仍历历如昨。他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布袋,袋子上仍有淡淡血迹,正是他当日断指的存照。他解开布袋,取出一物,原来是个小小的玉制长命锁。玉锁造型灵动,做工精巧,通体洁白无瑕,乃是罕有的上品。
服务生过来问要不要加水,张全说:“我想见一见贵店店主,有件东西想让他瞧瞧。”那服务生打量一下桌上的玉锁,点点头去了。
片刻功夫,一位外表儒雅、精神健旺的长者从堂中走出,来到张全桌边坐下。问张全:“这锁是你带来的?”张全点头。那老者取过玉锁,按了一下锁身上的一处凸起,轻轻一拔,拔出锁孔上的钥匙,然后举起锁身,把锁孔对着光亮瞧了一番,轻轻点头道:“是了。”他放下玉锁,打量一下张全,和气地问:“先生打哪来?”
“海门。”张全恭恭敬敬地回答。
“先生找老朽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当初有位前辈给了我这件东西,说我想见他的时候,只需拿着它到杭州清波茶楼即可。请问老先生,我怎样才能见到这位前辈?”
那老者沉吟一下,说:“老赵是曾有过这么个规矩。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老赵近来闭关修行,任何人都不见,我还专门问过他,如果玉锁现身见不见,结果他还是一句话:不见。您恐怕是来得不巧哇。”
“那,您是否能告知赵先生的所在,我自己找过去?”
“唉,他就像闲云野鹤一样,不是我等能揣度的啊,以前,也从来都是他找我,不是我找他。这回他捺下心来清修,更是不想见人,老朽实是爱莫能助。”那老者说罢,微一颌首,起身回到后堂。
张全听了心情沮丧,当初,锁神赵典用尽方法,也无法令他追随而去,而现在,他主动随之而来,却无门而入。他呆坐半晌,暗叹一声,饮完杯中的茶,叫服务生来结账。服务生把账单送上来,张全惊了一跳,他的心理价位本是四五十元,而账单上的数字竟是450元。
张全生活俭朴,花钱从不大手大脚,一个人喝一壶四五十元的茶就已觉得奢侈了,面对这450元的账单,刚才已被西湖龙井打通的十万八千个毛孔又紧缩作一团。他尴尬地笑了笑,对服务生说:“是不是,是不是算错了?”
那服务生说:“先生,我们茶楼的茶都是龙井茶王,全杭州最好的茶就在这里了。我们只有一个价格,从来不乱收费的。”
张全暗叫一声苦,只好硬着头皮去掏钱,一摸钱包,又叫一声苦,原来这回带出来的钱都寄存在旅店,随身带的只有一两百元。他苦笑一下,对服务生说:“实在抱歉,身上没有带够钱,能否请老板通融一下,我改天再来补上?”
那服务生倒也和气,笑了笑,转身入了后堂。不一会,先前那老者又走出来,径直坐在了张全对面。这老者随身带了一只品饮杯,一坐下来,就唤服务生加水。一边对张全笑道:“先生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这难得的好茶只喝了头遍,未免浪费,不如再喝一巡,如何?”
服务生加了水,那老者斟上两杯茶,举起杯,放在鼻下轻嗅一下,对张全道:“先生从海门来,想必是功夫茶的高手,在先生看来,此茶如何?”
张全说:“惭愧,我虽然爱喝茶,但基本上都是喝乌龙茶,这龙井的好处,还真是说不上来。不过我喝这茶,感觉极是醇和,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舒服。”
那老者微笑道:“您过谦了,这醇和二字,已得龙井之妙。龙井茶,真者甘香而不洌,初饮淡然,似乎无味,饮过则觉有一种太和之气弥沦于齿颊之间,此无味之味,才是至味。不少不识茶者说我这茶入口时少了香气,那就好比硬要大气矜持的贵妃去效那模特走台,可笑得很。先生这二字评语,就可见非常。来,请品茶。”
张全听这老者谈吐不俗,不禁有了好感,举杯饮下,细细品味,果然品出一些无味之味的意思。他问道:“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那老者笑道:“山野之人,没什么尊不尊的,我姓邱,名东卫,你叫我一声老邱就是了。”
张全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辈叫张全,今天在您这里,真是开了眼界。”
两人边品茶,边谈些饮茶心得,邱东卫忽然说:“刚才你说要找老赵,我刚刚想起一件事,可能有门。”
张全忙问什么事,邱东卫说:“老赵也是茶道中人,他小时候在龙坞镇呆过,对这龙井茶最为喜好。后来虽然云游天下,但每年入春时总会回到杭州,为的是观看炒茶大赛。最近几年来,他每年都会请当年的炒茶冠军吃饭呢。”
张全是头一次听说炒茶大赛的名堂,邱东卫解释说:“西湖龙井茶是烘焙茶的代表,制法和乌龙茶不同,龙井有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其中色和形都主要取决于炒制工艺,同一株苗的茶,最终能入到什么档次,全看炒茶的高下,因此西湖茶人对这炒茶是极为看重的。每年三四月间,杭州都要举行炒茶大赛,奖励优越者,为的是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使之后继有人。”
张全忽然想起在某个电视节目中看过几个炒茶的镜头,感觉手法并不复杂,不禁问道:“这炒茶真的很难吗?”
“如果仅仅是难,倒还不怕。”邱东卫说,“可是炒茶的过程变幻无方,某种程度上全靠悟性。有的人炒了一辈子茶,每一种手法都很到家了,可就是炒不出上品的茶叶。前些年,曾经有一个农大茶叶系的研究生不服气,和一个炒茶高手并排学炒茶,用同一种新叶来炒,高手变温度,他也变温度,高手变手势,他也变手势,高手炒多久,他也炒多久。结果茶味出来,质量却和高手的相去千里。你别看那些炒茶高手漫不经心,其实里面的学问大了。”
张全听着,不禁悠然神往,说道:“看来您也是位炒茶高手了。”
邱东卫微笑:“我是炒了几十年的茶,高手称不上,其中倒有些心得。”
张全忽然说:“邱老,我想跟你学炒茶。”
邱东卫面露惊奇之色,打量了张全好久,说道:“这炒茶可不是好玩的事,要想学到精通,短则三五年,长则一辈子。手在茶锅里出入,起泡流血是常事,许多炒茶人手上的皮肤每年都要旧皮换新,苦哇。所以现在很多茶人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吃苦,宁可从外地雇人炒茶,也不再让子女学炒茶,唉,这一门技艺,今天也是岌岌可危了,因此最近几届炒茶大赛,政府格外重视,一项民间的赛事,已成了全市性的盛会。”说到这儿,他笑吟吟地看着张全:“张先生可要想好,要想露这个脸,得吃很多苦头哇。”
“我倒不是想露什么脸,只盼能有机缘见到赵先生,为此吃些苦算不了什么。”
“老赵既然肯将玉锁交付于你,张先生定是聪明才俊,我这点炒茶心得,能得如此传人,也足慰平生了。不过,炒茶最忌心浮气躁,我怕你急于求见老赵的心情,反而影响了炒茶。”
张全正色道:“能学一门技艺,本就是人生乐事。至于赵先生,我这么做无非是求一个缘,如果无缘,求也无用,您放心,我是不会因此分心的。”
邱东卫点头微笑:“好,那你明天就过来吧。”
“多谢邱老师。”张全掏出两百块钱,脸一红,“剩下的钱,明天我带过来行吗?”
邱东卫哈哈大笑:“不必了,等你拿下炒茶冠军,奖金分我一半就是!”
十三·惊锁(3)
3
上海泰昌房地产公司坐落在徐家汇一处闹中取静的西式别墅里。上午11点,两辆福特轿车停在门前,雷蒙和他的四名保镖从车里下来。
一直守候在这里的张全迎着雷蒙走去。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崔大的情报还算准确。
两名保镖伸臂挡住了张全。雷蒙却示意他们让开,他一眼就认出了张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能有今天,首先应该感谢的人不就是张全吗?他不禁对这位恩人的造访充满好奇。
“请问是傅岳强先生吗?”张全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他只见过傅岳强的照片。
雷蒙点点头。
“我想和你谈谈。”
“请问你是——”雷蒙装模作样地问。
“我是做建筑业的,有件大事想和你谈。”
雷蒙笑了,开锁的确是建筑业的一部分,想不到张全这么有幽默感。
“请问你认识张放吗?”当隔音效果极佳的二楼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张全问。
“张放?嗯,我知道,很有前途的青年。具体的人事我没有管,但是我知道他现在在海门工作。”
“我叫张全,是张放的父亲。”
“你有一个好儿子。幸会。”雷蒙说。其实我们早就幸会了,不是吗?
“我知道你很忙,直截了当地说吧,我知道张放最近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而这些事情和贵公司有关。我的要求很简单:请你下令立即停止张放的行动。”
“我不太明白,你指的这些危险的事是什么?是买地皮炒房地产吗?我承认有一定的风险,但是风险是公司的,和张放先生本人并没有关系。”雷蒙说着,透过薄薄的眼镜片观察着张全的反应。
“不必再兜圈子了,张放已经告诉了我。”张全直视着雷蒙,也在观察这位傅岳强的反应。
雷蒙吃了一惊,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认为自己了解张放,他绝不会把这秘密同任何人分享,包括他的父亲。但是马上,他又犹豫了,他真的那么了解张放吗?这个特立独行才智过人的少年,有多少想法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猜测的?还有这个张全,这个精于开锁的男人一定也是智者,他是不是有一些独特的方法开启一个人的心灵秘窟?忽然间,雷蒙感到一股躁意涌上脑门,这是他以前遇到再麻烦的状况时都不曾有过的。这个世界上,毕竟有他无法控制的东西。
“对不起,我真的不太清楚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镇定。
但是张全已经感觉到了雷蒙心理的变化。他的全身心正处在圣光调息态的澄明之境,对方的任何一处心理波动,都会被他探知和感受。好吧,此人看来真有问题。他决定把最后一张牌摊出去。
“真的需要我提醒一下吗?这是一个危险的行动,和某种颜色一样危险。”
雷蒙静静地看着张全。张全眼神清澈,似可见底,却深不可测。他知道自己的眼神是锋锐的,可是他射向张全的试探之箭却无声无息地消融在那两汪深潭中。他开始相信张全的话,他的确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