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现情爱的方式,也始终是含蓄、羞涩的。她从来只被动地接受仁宗的爱抚,而且总带着那么一股让人怜爱的忸怩、娇红;就是在最销魂的时候,顶多也只是本能地扭动身躯,脸上溢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沉醉与甜蜜,从不呻吟,更甭说笑谑与叫喊了。微圆的脸庞,丰润而透着香气的鲜嫩肉体,更仿佛是专为她这种情爱方式生就的。两者融为一体,她的情爱,竟变得像碧波中的一朵红莲,在晨露中袅娜开放。仁宗毕竟还太年轻,有的是生命活力,他只喜欢放浪形骸的情爱,越是要死要活,呼爹叫娘,地动山摇,他才越是兴奋陶醉。可现在,当郭皇后已经远去,他耳边只有尚、杨等一干人地动山摇的聒噪之后,那一朵迎风绽开的青莲,就变得无比珍贵,让他梦绕魂牵了。而那些汩汩涌出的细节,更是让他浑身颤栗,一时也安生不得。
情爱的复苏,让仁宗变得宽容了。他也想起那些纠纷、矛盾,皇后的那些小性儿,那不就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小小手段吗?皇后有什么大错呢?岂但没有大错,当它们不再炙人的时候,原来竟是那么温馨、明亮,叫他打心眼里热乎。他开始懊悔:自己对皇后太过分了!
所有这些思念,有一天又化成了一首《庆金枝》:
长河落玉栏,花影湿,漏将残。春风数尽意阑珊,何处觅朱颜?
白云青鸟高飞去,情满纸,更谁传?相知惟有月盘盘,携我到窗前!
。。
大宋遗事 第二回(4)
仁宗泼墨挥毫,将它写在一张金花龙凤笺上,又亲自用了御宝。墨迹尚自淋漓,他就叫来了常常陪他散步的内侍:“去,把这首词悄悄送给郭皇后,顺便瞧瞧她做什么呢?要是有回信,也悄悄带进来。”
仙师正做功课呢,接到金花龙凤笺,一见那熟悉的飞白,早禁不住热泪盈眶了。及至读了《庆金枝》,更是涕泗滂沱。送词的内侍,受了感染,也陪着在一边乱吸鼻子。
“皇上他好吗?”略为平静之后,郭皇后问道。
“好。皇上也要奴才看看仙师是不是好,现在做什么呢?”内侍答道,他们都受过严格的调教,任何时候称谓都不会错的。
“你也看见了,还能做什么呢?”
说了这一句,两个人都没话了。
最后,还是内侍提醒仙师:“皇上也想看到仙师的手迹,您不也给他写点儿什么?”
仙师略想了一想,也就和着原韵,重填了一首《庆金枝》。她没有金花龙凤笺,只能写在一张平常抄《道德经》的白麻纸上。新词写道:
瑶华日月闲,惟有泪,洗玄关。花颜尽伴魂阑干,往事岂堪攀!
青云袅袅玉观外,铙钹响,拂尘旋。残生拼却报君怜,且祷再生缘!
皇后的词点点滴血,字又娟秀柔媚,且是在时时思慕的饥渴中读到的,仁宗更不能堪了!当即传旨:“着郭皇后立刻进宫见驾!”
内侍赶紧将来龙去脉,报告了入内都知阎文应,阎文应立马过来劝道:“皇上,如今不比先前,召郭皇后有些不便。”
“什么不便?”
“她已经入道修行。要召见,总得有个名分?”
“那朕不管。朕要见她就是名分,还要什么?”
“是。只是——”
“又是什么?”
“我怕郭皇后自己也不便来!”
“不会,你快带人去,越快越好!”
虽然玉京冲妙仙师一再阻止,阎文应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她行了皇后的大礼。他不怕为行错礼而受惩罚,嘴里也同样一口一个娘娘,似乎仙师压根儿就还是皇后。
“皇上特惦记娘娘,立马就要见您。”阎文应又笑嘻嘻地解释说,“倒是奴才见识短,怕娘娘为难,就对皇上说:眼下不比先前,娘娘名分上已是仙师,再见皇上,总不大方便,有个名分才好。皇上说:朕要见她就是名分,还要什么?您瞧,皇上真是十二万分的惦记娘娘呢!”
郭皇后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惨然一笑:“多谢公公想得周到。您就是不说,我也不能应诏的。就请公公转奏皇上:臣妾入了道观,已是方外之人,万难入世了。皇上实在不能抛恩,就请皇上诏请百官立班受册,那时臣妾才不敢违命。”
诏请百官立班受册,等于重新册立皇后,绝不是等闲事体!仁宗也不能不知难而退了。
郭皇后被撩起的一线希望,眼看着就化成了泡影。
大宋遗事 第三回(1)
后薨妃去尘埃落定
重来范郎风波再起
后宫不能久虚。吕夷简带头上书,请皇上册立新后。
这一次,仁宗还是做了傀儡。
刘太后临去的时候,留下遗诏,封养育仁宗的杨淑妃为太后。原来还要她也垂帘听政,大臣们不乐意,她自己也没有那份儿心胸,到底叫仁宗亲政了。杨太后推荐了一个陈小姐,仁宗看着也喜欢。一帮臣下却交章弹奏,弄得仁宗好不心烦!
仁宗问文应:“阎文应,你怎么看?”
文应说:“皇上看好就好。只是——”
“怎么?”
“听说陈小姐的父亲,有个外号叫陈子城。皇上该知道子城是什么?”
“子城?是不是指附着于大城的小城?”
“皇上圣明。皇上该知道这子城的来历?”
“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说法倒没什么说法。只是这子城,原该叫子城使,是个官名儿,就是大臣家的奴仆头儿。陈子城原是前参政陈尧佐家的奴才,所以才落下这个绰号。要是子城做了国舅爷,皇上该怎么处呢!”
“朕倒没想到这一层!”
“皇上是管大事的,本不该操心这些小事。要叫皇上您操心这些小事,奴才们也就通通该杀了!”
文应的头没掉,陈小姐的皇后福分,却丢到爪哇国里去了。
吕夷简当仁不让,向仁宗推荐了曹氏。
说来也巧,曹氏与净妃是脚赶脚进出宫门的:郭皇后前脚被废出去,曹氏后脚应聘入宫。她的来头,比郭皇后大多了:祖父曹彬做过枢密使,收复过江南、西蜀两国,薨后被追封为济阳郡王,谥为武惠,是太祖、太宗两朝第一等功臣。这样的门第,上下似乎都无可拒绝。
杨太后呢,又是在真宗与刘太后手里做小做惯了的,到做了太后,还是想不到作威作福。她既保不了陈氏,压根儿也没想去使什么手段阻立别人。说到曹氏,她更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结果,她倒比别人更急于成全此事了。
仁宗呢,经过这么一番周折,多少有些发灰,或者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劲头,已经不那么关心究竟谁来做皇后了,似乎谁来都行,只要不再来烦他。
阎文应是个乖角儿,眼见满朝尽道曹氏好,大势已去,哪里还敢逆流而上,早扯起顺风旗了。
既然一路绿灯,曹氏也就应分儿成了仁宗的第二任皇后。
到底还是仁宗多情,并不因为新立了皇后,就忘了修行的净妃,很快下诏,加封净妃、玉京冲妙仙师为金庭教主、冲静元师。只可惜,教主与元师的桂冠并不能解救她,她还是病倒了。
仁宗一得到消息,立马吩咐阎文应:“将郭皇后迁到嘉庆院,着太医好生治疗,药由御药院内侍配制,你亲自监督。千万不要耽误了!”
郭皇后的病,是医药能治好的吗?
倒是阎文应知道皇后的心事,对太医说:“教主病在心里,药物嘛,恐怕只能尽尽人事了。您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这话说得十分含糊,是叫太医不必负担太重,放胆去治教主的病,还是透口风让他干脆敷衍了事,外人很难琢磨清楚。好在太医是阎文应请来的,两个人本来相好,他要琢磨文应的话,似乎并不困难。
文应也没忘了安慰郭皇后:“哎,宫里宫外,谁不知道皇后冤!奴才原本还想着替主子争气,可如今立了新皇后,奴才这嘴越发难张了!奴才只盼皇后宽心养病。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金庭教主偏在一隅,宫里宫外又对她封锁消息,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如今已立了新皇后。听文应一说,这才大梦方醒。她只想立马就死,哪里还想留什么青山!
教主连药也不吃了。临去的时候,只要笔墨侍候,勉强写完一首《蝶恋花》,还没来得及署上月日,就跨鹤西行了。
那首《蝶恋花》写道:
画烛龙香回玉殿,一纪因缘,魂梦何曾断!细扫落花春葬晚,长门望远南飞雁。
劲射酸风枯泪眼,耿耿星河,犹照伶仃叹!别后三山云漫漫,清都朝罢徒声唤!
金庭教主归天的时候,仁宗正率领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去南郊圜丘祭天地。这祭祀天地,历来是朝廷最大的事情;圜丘又出了外城,远在南薰门外,不是一时半时能跑到的。谁也不敢,也不愿意,为区区一个教主的归天,去搅了朝廷的大典。到仁宗心定神安,阎文应瞅空子回明白了,教主升天已过了一七了。
仁宗先是一惊,跟着又勃然大怒,问文应:“为什么不早回朕!”
“奴才该死!皇上正忙着祭天大典,我怕回了会有什么不便!”
这话只可意会,不能挑破,仁宗转而问道:“娘娘临去可有什么遗言?”
文应呈上教主的词:“就这一首词,是郭皇后临薨的时候写的。”
仁宗一看那字迹,歪歪斜斜,行笔无力,点画都有些颤抖,知道是诀命时挣扎着写的,早禁不住泪眼汪汪。及至读到文字,想起郭皇后被废后的孤寂可怜,十二年姻缘的欢爱情殇——郭皇后天圣二年册立,明道二年被废,景祐二年薨去,首尾正好一纪,更不能自已,越发哭成了个泪人儿。连文应也被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第一次知道郭皇后在皇上心中竟有那么重!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大宋遗事 第三回(2)
仁宗悲情难抑,也填了一首《江城子——悼亡》:
姻缘一十二年中,两情浓,几回通!咫尺天涯,兀自不相容!
纵使淘干四海水,难洗尽,恨千重!
幸知有处可相逢:海云东,阁朦胧,憔悴伊人,惆怅卧琼风。
从此梦魂常聚守,鼍起舞,鼓嘭嘭。
仁宗吩咐阎文应:“将朕的这首词,拿到郭皇后灵前烧了,也算是朕给她留下的一点儿念叨吧!传旨中书,金庭教主要重新恢复皇后身份,以皇后大礼安葬。”
仁宗能给予郭皇后的,也就这些了。
或许是悼念金庭教主过于哀伤,需要寄托,教主的丧礼一完,仁宗就又一头扎进尚美人、杨美人的怀抱。这回可真是玩命地闹,不但不大早朝,连身体也拖得病歪歪的。皇上是太祖、太宗的嫡派子孙,虽没他们那样雄武精神,多少有些文弱苍白,却也人高马大,面方耳垂。这一下,竟有些萎靡不振了。
仁宗身边的大臣自然也劝,但都点到就是,并不下深水。有个学究叫石介,是泰山大儒孙复的学生,做着南京——应天府的留守推官,不便越职言事,就给枢密使写了一封信。他本来文章写得好,又倔得厉害,谈到仁宗沉湎于女色,话硌得让人跳天,也重得让人出汗。说仁宗,与倡优嬉戏,与妇人朋淫,饮酒无节制,钟鼓连日夜,万一成了蛊惑之疾,可拿江山社稷怎么办呢?枢密使得到信,不敢隐瞒,只好如实上奏。仁宗看见自己在臣下眼里竟成了这种模样,也不能不为之震动。
曹皇后眼看仁宗落到这步田地,心里如何不急?但她不劝仁宗,却只找阎文应讨说法。她不像郭皇后丰满,多少有些瘦削,脸略略有点儿长方,嘴唇微薄,眼睛黑亮中带点儿冷色,声音也不温不火。她对文应说:“阎公公,早想找您老聊聊,只是见您一直忙里忙外,不好来打搅您。”
阎文应忙不迭地作揖:“奴才早该过来侍候娘娘。这一向接连有大事,实在太忙了!”
“是这话。我虽然进宫晚,可宫里的事也多少明白一些。自打进宫,眼见身受,更学了不少东西。公公对皇上赤胆忠心,又有能耐,又有魄力,天大事情到了公公手里,立马就没事儿了。就说金庭教主的事儿,您处理得多利落干净,宫里宫外,谁不伸大拇指夸您!”
阎文应倒吸了一口冷气,摸不准是真夸他,还是另有意思?只得满面堆笑道:“那都是托皇上与娘娘的福,奴才们不过跑跑腿而已。”
曹皇后也是一脸的笑:“跑腿也得会跑才成呵!有公公这样的人在皇上身边侍候着,我身上的担子就撂开一大半了。我先得替皇上,也替自己,好好儿谢谢公公!还望公公能始终这么着,再不要见外,就是我这侍候皇上的人的最大幸事了。”说着还真站起来,认真朝文应福了一福。
阎文应来不及琢磨,连忙趴在地上磕头:“娘娘这是要折死奴才,叫奴才怎么敢当!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