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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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灶房,迅速的扫了一眼,出乎我的意料,灶房及院子里一群鬼正忙的热火朝天。
孟婆蹲在一个煮甲鱼汤的瓦缸跟前,续进去两把柴火。有钱和来喜当了大厨正在炒菜,却被一个打下手姑娘支使的团团转,等等,这姑娘的背影怎看起来这样眼熟?
我走过去一瞧,长呼一口气,原来正是今日的新娘大人钟藜在颐指气使的指挥有钱和来喜炒菜,她穿了一件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做饭水平不咋地,可使唤起有钱来喜却气势十足,瞅见我发现了她,朝我挤眉弄眼笑嘻嘻。
我抚额,“钟小姐,你真的打定主意要逃婚了么?”她用力剁着姜末,“那是自然,你当本小姐说笑不成?”说完停下手里的活,指着有钱和来喜说:“我给他们一人五两冥币,都收买好了!”
为她这婚宴,阎王大人恨不得举全酆都之鬼力上上下下的忙了那么多天,可这个大小姐成亲之日却站在我跟前说要逃婚,虽然已经和阎王商定好了主意,此时我还是气的忍不住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你这个不开眼的!”我骂道。
钟藜丢了菜刀,抱着脑袋吼我,“你干嘛打我!”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现在的身份是给我帮厨的,我还说不得了?本来就是不开眼,这个冬瓜要下姜丝的,你都剁成沫做啥?再吼还打!”
她冲我翻了两个白眼,不甘不愿的继续干活,嘴里嘟嘟囔囔,“流水席,大锅饭,那么讲究干什么?”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和我在房里听到的声音一样,急忙转过身去,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鬼支了大锅在替我炸鸡。旁边一溜盘子排开,盘子上摆着的正是我临睡前蒸上的鸡。
我拿了支筷子选了几只鸡戳了戳,满意的点点头,虽然我睡过头了,这鸡取下来却是正是好火候。
那个炸鸡的鬼长了一对獠牙,满头青包乌发飘飘,这相貌有些骇人,可是见他娴熟的将鸡逐个扎了眼睛丢进锅里,不一会叉出来十只八只,帮了我恁多忙,只得向前凑了凑,堆了满面笑容道:“这位官爷,多谢相助!”
他一边拿着个大叉子在油锅里翻翻弄弄,一边答我的话:“姑娘不用客气,我只是帮忙炸了下,这鸡还是孟婆看着火候取下来的!”
我继续陪着笑。“这位官爷如何称呼,想不到炸鸡的手艺也这样高!”他头也不回的答:“小的名印光,炸鸡还是第一次。姑娘谬赞了!”
我摇头,“官爷说笑了,若是第一次,怎晓得刺破鸡的眼球再入油锅?日后还得多多向官爷讨教才是!”
听了我的话,他扭过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小得听不懂姑娘的话,小的只知道,将人丢入油锅之前,必须得刺破眼球,否则突然遇热,眼球爆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
他一边说,一边又刺破了几只鸡的眼球放到油锅里。那语气似乎在说今天天气有点阴沉一般淡定。
来酆都久了,听闻这等事情不似以往那般觉得惊惧,可此时还是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竟是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
印光半晌没有听见动静,扭头看了我一眼,惊讶的问:“姑娘,你脸色怎青青白白?难道小的说错了?这炸鸡和炸人应当是同一个理啊!”
我笑得惨淡,“我从未听说如何炸人,倒是让官爷见笑了。”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可是那鬼听了之后立马来了精神,“姑娘有所不知,在这酆都城,论起下油锅炸人,我若是认个第二,没有鬼敢当老大!”他说的摇头晃脑,“炸那些十恶不赦之人时,须得刺破了眼球,否则……”
“否则本王今日就先剥了你的皮丢到油锅里滚三滚!”
印光的话突然被打断,循声望去,竟是阎王到了。我一向见了阎王有些不爽,但今日印光的话正听得我反胃,突然听见阎王出言制止,不由向他微微一笑。
阎王一拂衣摆进了院中,许是因为今日要参加喜宴的缘故,穿的格外正式。玄色衣冠,青色深衣,通身无它物,只在腰间系了一只七彩琉璃,那琉璃在行走之间微微泛光,似有别样光华。这琉璃似曾相识,仿佛把玩过一般,我心念一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入了院子阎王却没看我,冷着声音对印光说道:“本王让你来是帮厨的,不是要你在这里闲言碎语。你是要本王责罚你不成?”
说完无视瑟瑟发抖的印光,走了两步到孟婆跟前,随手丢下一锭冥币,“赏!”随着朗声道:“印光,本王赏罚分明,孟婆的赏银,就在你的月例里出。”
这次轮到印光面上青青白白,也只得恭敬叩首,“多谢王爷指教!”
整完这一出,阎王走到我身边,“本王来是告诉你,今日申时新人行礼,酉时开席,到时候一切务必收拾停当!”
我低低一福,“奴家知道了。必不会出什么差池!”
待阎王走后,我便替了有钱来喜去炒菜,让钟藜只需在一旁候着,印光也不敢再多言,专心在油锅里面,速度也不慢。
未时过了不多久,就听见远远的有唢呐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院子里一直埋头干活的小鬼开始有些骚动不安,许是想出门看热闹。
我捅了一捅在一旁若无其事洗菜的钟藜,“喂,来接你了。”
她一撇嘴,“呼啦”撩起一泼水在我身上,“接的才不是我,新娘子正在圣君庙里候着呢!”
我虽湿了一身水,但是想想等下她要出的丑就暗暗好笑,此时强忍住笑意逗弄她道,“姑娘既然打定主意去寻那个侠士,姐姐给你指条明路。孟婆一直守在三生石边上,不如问她一问,看看你与那个侠士是否姻缘前定?”
钟藜大喜,“还是姐姐聪明!”
孟婆正在那里逐个敲开封瓦缸的泥,甲鱼汤已经差不多了,随着一缸一缸的汤打开,满院飘香,清甜诱人。
钟藜无暇顾及汤的美味,凑到孟婆跟前,抄起一只碗帮着孟婆盛汤,一边笑眯眯的问,“婆婆,我想问个姻缘。”
孟婆爱答不理的道,“老婆子我年老昏花,姻缘你要去问月老!”
钟藜不死心,端着碗跟在孟婆后面跑,“婆婆,我不问前三生和后三世,只想知道这一生和那个侠士有没有缘分,恳请婆婆帮我!”
孟婆停了手中的木勺,“看你分明是个人,怎在这酆都城里乱跑?”
看着钟藜支支吾吾,我开口解围,“婆婆,这个姑娘是钟小姐身边的陪嫁丫头,今日人手不够过来帮忙的,婆婆若是知道,不妨透漏给她一言片语的,算是婆婆行个好心!”
听了我这番话,孟婆叹气,“好吧,今日我就卖碧柳姑娘个面子。这位小娘子,你可有心上人的物件,让老婆子看一眼。”
钟藜大喜,急忙掏出那封信给孟婆过目,孟婆撇了一眼,又看了看钟藜,“姑娘有些古怪。”
正文 第19章
钟藜捧着汤碗在她身后追问:“婆婆,有何古怪?”
孟婆一边用木勺舀着汤一边说:“姑娘今日红鸾星动,想必因姑娘是钟家小姐的陪嫁丫头才有这等命相,可姑娘居然又和这封信的主人有前世约定的姻缘,真真让老身费解了。”
我暗笑,孟婆不知钟藜的身份,亦不知新郎官就是那写信的人,如此才纳罕不已,此语倒是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看来钟藜和杜平的姻缘是天作之合,算是终身有托了。
钟藜哪里晓得我思绪如田螺转了几个圈,她只听进去那句“和信的主人有前世约定的姻缘”,扯了我的袖子摇晃不停,眉梢眼底都是喜色,“姐姐姐姐!”她低低的说,“你看我逃婚是多么正确,孟婆都说了,我和那侠士是前世的姻缘呢!”
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娇姑娘,我有些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我在这酆都呆了有些时日,熟悉的除了那个霸道的阎王,就是敲过我头的孟婆,有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姑娘和我常常说说话,是让我很开心的事情,今日她成亲了,想必以后不会那么经常来酆都城。以后她有自己的夫君,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真好。这都是我多么多么渴望都不能的。
我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小酸楚,“钟藜,你走了以后,日后要经常来看我。要记得我这个姐姐。”我由衷的说。
她脆生生的答应“姐姐放心,我若和那个侠士成了亲,必会日日念着姐姐的好,十五就去姐姐的坟上烧香!”
我微微的笑,低了眼睛忙手里的活,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不再看她。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还听得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许多小鬼蜂拥着抢糖的嬉笑,这声音离着阎王府越来越近了,我锅里的蜜糖莲子已经煮的糯软酥烂,打开锅盖丢进去一大把干桂花,急忙起了锅,喊过钟藜来,“姐姐煮的菜怕你来不及吃一口,这碗桂花莲子你快趁热吃了!”
她接过我手中的碗,舀了一勺,笑着说:“真是好吃,莲子软糯,汤汁微黄香甜,这寻常甜品姐姐做的怎这样好吃?”说着又往嘴里塞了几口。
我笑而不答,趁着功夫在锅里倒了些热水,丢了些面条进去,搅了搅又撒了进去好几勺子盐,见她吃完那碗莲子接着递上去刚煮的面条,“妹妹要出远门了,姐姐也没啥送你的,总得让你吃一顿饱饭。”
钟藜摸着肚子,“姐姐做的,再怎么样我都要吃掉,以后怕是没多少机会尝尝姐姐的手艺了。”她一边说,一边夹起一筷子面条放入口中,刚刚进嘴就皱起眉头,“姐姐,这面条怎么那么生?”她问。
我笑着问她,“生不生?”“生!”钟藜点头。我又问,“咸不咸?”她把那碗面往灶台上一放,“咸死了!姐姐我不吃了,时间来不及,我先走了!”
我拦住她,“等等!”钟藜不解的看着我,“姐姐还有事情么?再不趁这个时候走,我怕来不及啦!”
“你刚才说了,要生娃,要贤惠!姐姐等着你的好消息。”
“什么?”钟藜瞪圆了眼睛,“我几时说过?”
“刚才我问你生不生,你说生,问你贤不?你说贤。”我指着面条说。
钟藜瞄了那碗面条一眼,“姐姐你是有意的呀!”她拍了拍我的肩,“谢谢姐姐了!”
我点头,“在我家乡姑娘成亲那日嫂子要煮这么碗面条让马上出阁的姑娘吃,算是新婚祝福了。今日我逾越了,还望妹妹体谅我一番苦心。”
我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快到和阎王爷约好的时辰了,又开口催促她,“妹妹快点走吧,时间不多了!”
钟藜不疑有他,蹲在柴火堆前翻出提前藏在那里的包裹,拎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大恩不言谢,我之前说过为了答谢姐姐有个事情要告诉你。”她起身走到我面前,“姐姐,你还有十几天的阳寿,所以姐姐与别的鬼不一样,能随意出入阴阳,可是为何阎王大人不让你还阳过那十几天,我实在是不知。以往也有些人不到时辰来酆都城报道,阎王大人都是让孟婆灌碗汤忘记酆都城里的事情再打发还阳了事。我实在是觉得阎王大人有私心,姐姐日后还得多多提防。”
我心里一沉,面上仍是撑着笑,“无妨,阳间我也没什么亲人了,少待十几日也无妨,妹妹快走吧!”
钟藜一点头,听着那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随手在灶头摸了个馒首一边啃着,一边急急忙忙往后门冲去。我又拦住她,“妹妹还是从前门走吧!迎亲的队伍听阎王爷说要从王府后门经过去圣君庙,前门看门的我都打发好了,妹妹从前面侧门出去即可!”
她听了我的话立马调转方向去前门,“还是姐姐聪明!”她冲我摆了摆手走了。
我有心看好戏,在她后面偷偷跟了上去。
钟藜鬼鬼祟祟溜到了前门,还自言自语道:“怎么一个鬼也没看到?”我拿帕子掩了嘴,她哪里晓得府中的下人都提前被支开了,为的就是方便这位大小姐溜出门去。
到了前门,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顿时听见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新郎官胸前系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喜洋洋的在门口候着她。
钟藜石化在门口,啃了一半的馒首自手中滚落,一直咕噜噜的滚到媒人的脚下。
媒人唇边一颗痣,斜插一朵花,扯了个大红手帕捡起那个馒首,走到钟藜的跟前立定了,转身望着迎亲的队伍趾高气扬的喊:“诸位!新娘钟藜是持家好手,为不忘钟家族上事必亲躬、素衣示人的祖训,成亲之日不穿新服,布衣荆钗下厨给新郎蒸馒首,这样好的媳妇,除了钟家,还有哪家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