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且歌-第2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浅影帝不紧不慢地解开自己的袍子,语气冷清地道:“浅且歌,你把身子擦干了再穿衣服。”
浅且歌听到父皇的声音,却歪过身去,背对父皇,十足闹别扭的模样。
洁癖的浅影帝并非时时都洁癖,也懒得换水,就着且歌洗过的那水,躺在桶里,头磕在桶边,浑身浸着温热的水,眯着眼,混沌的倦意席卷而来。不多时,脸却被掐得很疼,小人儿光着身子站在桶外特地摆设的小凳子上,大眼睛又黑又亮,小手掐得父皇极疼,语气却是撒娇地唤着:“父皇。”
浅影帝听得整颗心都柔软起来,又是想扯开僵硬的嘴角去笑,脑门轻轻向小东西的脑袋撞去,然后在浴桶里向小孩儿伸出手:“来吧。”
便抱了小孩儿又进了浴桶,父子相偎。
“父皇每次笑都很不好看,母后才笑得好看。父皇难过了才会笑。且歌知道。”小孩儿一字一句这么说着。
浅影帝这回是真的想笑,说话语气很轻很轻:“嗯。父皇的小东西一直很敏感很懂事。”
“可是且歌说过很多次,且歌不是东西。”
“嗯。好。父皇知道了。”
“父皇很烫,生病要喝苦药。”
“嗯。父皇知道。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困倦的浅影帝竭力打起精神。
“且歌教浅且乐练剑,他很笨。”浅且歌用小木勺往父皇身上浇水,动作很轻,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怎么突然去教他了?”
“父皇。应当让浅且言他们都去侍卫那边一起训练。”
“你真当欧阳天很弱呢?傻东西。欧阳天能教他们真本领的。”浅影帝伸手捏了捏且歌晒得有些透红的脸颊,记起什么似的又说:“不要晒太久,记着了?”
“重要的不是武功。”浅且歌道。
“不要晒太久,记着了?”浅影帝好脾气地重复道。
“嗯。”
“明日便让人拆着中间那堵墙吧,这样行了?”
“父皇。浅且言说,大内侍卫是保护父皇的。”浅且歌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又问道。
“怎么?”
浅且歌认真而嫌恶地道:“他们太弱。”
“你还小,不要想其他的,父皇让你去武场已是时刻要担着心了。他们太弱,父皇还有暗影。”浅影帝自然是明白他家小东西的心思的。
浅且歌摇头:“且歌一共三十一岁。父皇才是还小。比且歌小很多。”
浅影帝抚额:“能这么算么?好。好。都顺着你。父皇给你三百人,三个月。让欧阳天帮着,不要以为他很弱,看不起人,你这骄傲的小东西。还有记着不能晒太久,晕倒了父皇就不准了,知道么?”
“且歌不是东西。父皇,水凉了,要起来了。”
浅影帝道:“刚刚谁还洗着冷水呢,父皇不准了,还不乐意?”
“且歌知道了。且歌比父皇大,父皇要听且歌的。以后都要听且歌的。”小孩极认真地说道。
“傻子才相信且歌比父皇大。”浅影帝病了,倒是挺认真跟他家小东西乱扯了。
“父皇不要说自己是傻子。父皇不傻。”
浅影帝无法相信他家的笨小孩能说出这样“高明”的话来,愣了,才看着浅且歌道:“以后不要老是跟着你母后身后转,学了些什么。”
“父皇。你要听且歌的话。”
“……等你学会自己系衣服再说。”
“且歌以前的衣服不用系。”
“好了。别折腾。一会儿父皇去睡了,你让伯无把父皇的药和奏折都送来,能做到不?”
“嗯。”
浅影帝细心地帮小人儿系好了衣服,看着那短手短脚的小人跑远了,呼口气,胡乱裹了里衣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这次病来得急,早上只是稍微的不适,午时在御书房昏倒了才请了御医。回到日耀殿,看着空荡荡的大殿,那一刻竟软弱地期盼见着那个乖巧的小东西。真见着了,心里竟是这般这般不可抑制的欢喜。
傻东西。笨小孩。浅且歌。你不是一共三十一岁了么。怎还是什么都不懂。
不过总算,父皇是知道何谓喜欢了。可以软弱可以期盼可以欢喜。你什么也不懂,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天亮了。
32
32、章节32 。。。
子时一刻,偌大的木影国皇宫沉入混沌的暗夜中,已然无了喧嚷,仅剩树影婆娑,自顾沙沙作响。风吹得很轻。月华如水,安静倾泄,万物浴霜华。
日耀殿内室,浅且歌偎着父皇困意浓浓。
偏父皇还要一直吵他:“浅且歌,这几日为何又逃课?”
浅且歌软软地唤了声“父皇”,便再没声音了。
浅影帝继续问:“浅且歌,这几日为何又逃课?”
浅且歌昏昏欲睡,听得不甚清楚,微微向后侧着头,单音节地:“嗯?”
“说话,为何逃课?”浅影帝素来是有耐心的,至少在且歌面前是这样。
浅且歌总算听清,乖巧地答:“父皇生病。”
心头蓦得暖得如若明亮的春,浅影帝将那个困倦的小东西搂到怀里。抱得用力。
小身子顺势地贴上去,脑袋磕在父皇的心膛上,闭上眼睛便要睡了。
浅影帝看着怀里的小东西着实睡得迷糊的模样,想着他那句“父皇生病”的回答,食指轻划着他的眉眼,正要合眼睡去,却听到外头的打斗声,低头看去,便发觉他敏感的小东西也睁眼醒来,全然没有过熟睡的痕迹。
“外头有暗影,睡吧。”浅影帝拉回欲起身的浅且歌,说道。
浅且歌摇头:“此人不寻常,且歌要去月华殿。”
“你母后身边也有父皇派去的暗影。”浅影帝再次道。
浅且歌依旧摇头,认真看着父皇,然后蓦地挣开,瞬间便没了影迹。
浅影帝与且歌探人功力深浅的方式不同,且歌像是能听人心语般知晓一个人的恶念歹意,而他,只是依靠内力深厚探人深浅。本是觉得且歌过分紧张他的母后,可是当看到前来禀报的暗影满身是血时,浅影帝心惊,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却只得沉下心气,厉声问道:“受伤了?”
暗影单膝跪在地上,一手还捂着汩汩出血的伤口,道:“主子,属下无能,甘愿请罚。”
“朕问的是你怎伤得如此?”浅影帝咬着牙压下心头的怒气,却不想如此的低吼倒吓得那暗影身影一晃。
“回主子,是属下等轻敌了,那人虽内力薄弱,武功招式却狠毒古怪,身上多处藏毒……属下几人都无法将其制服,欧阳天听到声响带领侍卫来援,属下等为避免暴露便退下了。另几人还暗中跟着。”
“中毒了?”
“歹人狠厉至极,亦知自身内力薄弱,出招必然夹毒,属下等防不胜防。”
“人呢?”
“往东南方向去了。”
说话间也不过一瞬功夫,浅影帝披上袍子便追了出去。东南方向,正是往月华殿的方向。
几个起跃之间,便在半途中发现宫中侍卫凌乱地散着,或倒或伤。竟也见浅且西。
浅且西走上前来,眼神慌乱:“父皇,七弟他……”
心都被揪起,却竭力试图镇定:“西儿,为何在此?”
浅且西低眉答道:“回父皇,天气太热,儿臣无法入眠,在外纳凉,父皇,七弟他……刺客原想劫持儿臣,是七弟救下了儿臣,七弟受了伤……父皇!七弟流了好多血……儿臣……”
“便回殿休息吧。”冷得可结冰的吩咐,话语中却是何故颤抖?
浅且西尚未来得及应下,对话的人却已不在。
月华殿却是一片静谧,似是未被惊扰,值守的暗影由黑暗中轻跳到他跟前,单膝跪着:“主子,刺客已逃往宫外。”
“小主呢?”
“小主仍在追着刺客。”
浅影帝两次扑空,心中早已烦躁异常,而今却只得小心探着夜无留下痕迹急切追去。
越过宫墙的时候,浅影帝突然想,这是且歌第一次出宫吧……心里蓦然冰凉,疼痛。
最后在一空旷的街道上寻到了浅且歌。
倒了一地的尸体,满地惊心的鲜血,腥气扑鼻,浅影帝站在几步外喊:“浅且歌。”声音颤抖得几乎发不准音调,恐惧像一张大网压下来,笼罩得人无法呼吸。
浅且歌在一片血腥中转过身来看他,月光下仍是精灵的模样,唤:“父皇。”声音轻得听不见,话音方落,人也摇晃着要倒下。
浅影帝所有感觉在此刻都置空,只知要上前抱住他的小孩。
小孩在他怀里,小小声地说:“父皇,且歌受伤会睡觉,父皇不要怕……”
浅影帝仔细检查也不见他哪处受伤,却见小孩昏过去的瞬间,胸前一团绿意也渐散去,白色的里衣顷刻便被鲜血染红……
赶来的暗影也只见夜无中毒躺在地上,而主子,失态地抱着流血不止的小主,眼神要吃人般可惧,声音却是撕裂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喊:“太医……”
这一晚,日耀殿无眠。
除了在太医院当值的刘太医,其他在家的各位太医也陆续被半夜敲门,“请”入宫中。
毒很快解了,各位太医却依旧战战兢兢放松不下。
因为血止不住,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伤口是极深极大的,血便一直汩汩地流着。饶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医,饶是战场上习惯了血腥的欧阳天,看着那如泉眼般汩汩流血不断绝的伤口,亦是失了常态。
七殿下虽时常身患小疾,却从未有过这般的外伤,伤口实在古怪得紧——而皇上,已许久未曾如此发怒了……
老太医忐忑着向浅影帝禀报七殿下的伤势,面对着阴沉冷洌的皇上,老太医话语间仍是止不住摇头叹息。却不想还未禀报完,皇上径自转身走出内室。步伐迈得又急又快,见浅且西跪在外室,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浅影帝也并未细看,一脚狠狠地踢到浅且西的小腹上。显然是用了狠力的,浅且西闷哼一声,向后飞去很远,才重重砸在地上。
——浅且歌身上,仅有一道伤痕,是将浅且西救下的代价……
浅影帝似是怒极失了神智的模样,紧步上前,掐着浅且西的脖子将他压制在墙上,手上多用一分力便能将浅且西的脖掐断似的。浅且西嘴角挂血,呼吸困难,听到他的父皇低吼着:“浅且西,你听着……你给朕听着!听着!里头,里头浅且歌若是这般死去,你的母妃,你的妹妹,你钟爱的她们,你一心想着念着的她们!定然无法再活……懂么……”
最后一句的“懂么”语气轻得浅且西眼眶瞬间灼热,要掉下泪来。
他的父皇,他的这个父皇啊,从来没有对他们兄弟说过那么长那么长的话呢……竟是,在这般的情境下……
浅且西不知道为何想哭。那么多年仔细躲避悲伤,到了如今仍然还在装傻。
多少年了呢。多少年了呢。
“皇上,请赐母妃‘忘情’,允且西留在宫中,且西定会为木影君主效忠至死,绝无二心。”当年那个刻意展露才华的孩童已然长高长大,当年那个信誓旦旦的孩童已然把“效忠”二字刻入骨血,当年那个送母妃出宫的孩童已然心寂了许多年……
——竟是要这般死去么。死在他誓死效忠的人的手里么。
也好的。
可是浅且歌。且歌,你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要死。
因为你是这样得到喜爱。
父皇是。四哥是。
我也是呢。
浅且西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父皇似乎也是失了所有力气。
不再怒,也不再吼,甚至惯常的冷冽气势都不再。
“都退下吧。”那个帝王眼睛直直望着床上满身染血的人儿,疲倦地吩咐。
浅且西是被欧阳天抱出大殿的,不知为何,他越过欧阳天的肩头,远远看着那个空荡寂冷的大殿时,竟体会了父皇的那种疲倦。父皇,这些所有,真的仅是您的宠溺而已么?可是为何会如此疲倦呢?
浅且西小声地问:“欧阳天,一个人有多少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