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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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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王赵壅颇有城府,虽沦为阶下囚,倒还不至于气度全失。倒是代王世子赵钜至今不肯接受一败涂地且被盟友朵颜族抛弃的事实,颇说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话。姽婳将军是个姑娘,为着自己的清誉,只好与代王世子好好沟通一番,世子心服口服,终于不再乱说话。
    赵壅一向知道儿子远不如自己精明,但对着被女将军揍得鼻青脸肿外的长子,他第一次发现儿子的愚蠢超乎想象。
    女将军骑马走在囚车旁,一脸的可喜可贺:“代王殿下——哟,如今既不是代王,也不能称殿下了。”宗室覆灭,代王外逃,藩地均被撤,建州府管辖。“我竟不知该称你为什么好……总之我想说的是,你儿子这样笨,就是你得了天下,他能替你守住?”
    胜利者的骄狂,显露无疑。赵壅默然,他的儿子,的确不如兄长的儿子。无论是赵钤还是赵铎,都不是赵钜能够相提并论的。输给侄儿,他不甘心,却不得不服气。
    赵钜大怒,想要会骂,被女将军一鞭子抽在嘴上,双唇即刻肿起,两颗门牙也似乎摇摇欲坠,连忙闭嘴不言。
    这一对父子所造的杀孽,足够他们死千百遍。昔日贵胄南冠楚囚,他们哀叹着造化弄人,却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
    押送赵壅、赵钜父子回长安后,朝中再无大事。流光易逝,展眼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永靖二年,整个帝国似乎进入了风平浪静的时期。
    七月,长安城溽热难当。大明宫的修建,便是因城中太极宫低湿燠热,常易引发风疾。而相隔不远处,龙首原地势较高,便干爽宜人得多。
    龙首原上大明宫,长长的凤尾道自含元殿一路向南,出丹凤门,地势不断降低,再向前入长安城外郭城,便是姽婳将军刘苏所居的辅善坊。不过一墙之隔,却好似两重天地,辅善坊热得厉害,刘苏便常去大明宫中与娘子、太子作伴。
    太液池微风徐来,芙蕖绽放,蓬莱殿与清凉殿中又设了冰山,冰山盛在大银盆中,两旁有宫人牵引的风扇吹送着凉气。一进殿中,女将军便觉周身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太子仅穿着一件薄薄的软绸衣裳,满殿乱跑,身后跟着一溜乳母及宫人、宦官。见着女将军,阿宁笑成了一朵花,揪着她衣裳下摆便向上爬。
    刘苏抱起阿宁,抛起约有两尺高,接住,再次抛起。阿宁咯咯直笑,拍着手还要再来一次。刘苏又抛了一次,便抱着他前去给官家及娘子见礼。
    娘子因笑道:“这孩子,我都不知该怎样管他了!这天气里头,他就是个小手炉,偏他还爱黏人。”小孩子火气大,抱了不过片刻,刘苏便真如怀里抱了个手炉一般,阿宁指望着跟她玩,任乳母怎样诱哄都不肯离开。
    “我正同官家说呢,今夏极热,听闻城中不少老人中暍热症,乃至于有急病死亡的。凌阴之中藏冰有限,都是先紧着大明宫,后是六部,概不外流。依我说,我们且去骊山行宫避暑,省下来的冰,令各坊统计耳顺之年以上老人,按日发放。”大明宫虽凉爽,无论如何比不过骊山行宫。
    娘子力邀女将军:“无忧你也去,我们一家子,正好松快松快。”
    一家子?女将军无奈垂眼,娘子行事,真是出人意表。
    虽为娘子的态度感到困惑,女将军却不会拒绝她的邀约——长安城中,仅有天亮前一个时辰是凉快的。大明宫虽好,她一个外臣,却不好常宿于宫中。行宫则不然,六部官员皆可随行,不差多安排她一个。
    于是官家与娘子,率规模惨淡的后宫与浩荡的六部官员,前往骊山行宫。山中岁月悠闲,规矩散漫,未免都有些乐而忘返。
    一日事务甚少,官家命人牵了马来,带上周衡刘苏等人,抱了太子赵頵,出行宫去郊游。长安以南绵延千里的山脉,向来被称为“南山”,骊山只是其中一条支脉。
    太子堪堪两岁过,正是启蒙的年纪,聪慧过人。因到了南山,官家便抱他坐在鞍前,教他“终南何有?有条有梅。”这是《诗》中赞美秦君之德的篇目。
    官家又教太子:“终南山中有许多隐士,有些有大才,有些却是沽名钓誉之人,妄图提升自己的名气以上达天听。吾儿须要记得,若有隐士请见,便教他去科考,真有才华者,不会连三年一次的科举都考不过。”
    周衡与刘苏在一旁忍笑,《诗》便罢了,后头的帝王心术,哪里是太子这个年纪能够理解的?他们均不知官家幼时,跟着孝文皇帝前来终南山,彼时他还是潞王,年幼淘气,便命从人大声呼喝:“官家到了,隐士还不快出来觐见!”竟当真引出来二十余位沽名钓誉的隐士。
    真正的隐士,无论孝文皇帝与当时身为太子的宣宗皇帝怎样诚心访求,皆不愿出仕。而这些被潞王引出来的隐士,孝文皇帝却十分看不上,因此教导太子与潞王说:“天下英才辈出,隐世之人,或有不得已之苦,或有悲愤之叹,不见得便适合为我朝所用。”
    仲秋过后,又是重阳节。娘子带着王璐与刘苏制了两样菊花酒以备节日之用。一样是用菊花、杜仲、防风、附子、黄蓍、干姜、桂心、当归、石斛、紫英石、肉苁蓉、萆薢、独活、钟乳粉、茯苓,研碎包在纱包内,以酒七斗,浸五日。另一样则是菊花、生地黄、构杞根入水煮汁,糯米浸泡后沥干,蒸饭,待饭温,洒上压细的酒曲,同药汁拌令匀,入瓮密封五日,候熟澄清即可。
    有细心人发现,天家共贺重阳的一家子里,除了崔娘子与娘子的娘家人,还多了一位女将军。只是,聪明人从来不会说出其中怪异之处——只看娘子放心将太子交给女将军,任由她带着漫山遍野跑,便知娘子态度如何。
    只是可怜了太子少傅空濛,他腿疾好了许多,却无论如何跟不上满山疯跑的女将军。几个月下来,太子着实不太亲近少傅。
    十月,一年好景,橙黄橘绿,瓜熟蒂落。官家终于带着六部回到长安城。
    不几日,西蜀飞来的信鸽带着消息:潋滟产下一子。
    春季潋滟查出有孕,如今生产,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女将军晨起洗漱,自木梳上取下大把落发。她匆匆挽了头发,入太子宫去问空濛:“你可收到了消息?”
    太子正在用朝食,少傅便在偏厅招待女将军:“昨日收到的。阿姊托我务必带你回去观礼。”
    刘苏咬牙,他们的婚礼她尚且不曾回去,如今倒来请她了!
    空濛笑起来:“毕竟那是我外甥,你侄儿。”潋滟的儿子,流着刘羁言的血脉。你刘苏,果真能毫不在意么?
    刘苏一叹:“那便一同回去罢——我去告假。”
    女将军与太子少傅均不归六部,而是直属官家管辖,要告假也只得向官家请求。“阿兄喜得麟儿,我该前往为贺。少傅为人阿舅的,亦要一同前往。”人前,还要如此粉饰太平。
    赵翊钧怀疑地看着女将军:“无忧,你若不愿面对,便教少傅自己回去。”他知道她曾对无咎付出过怎样的感情,那是他始终奢望,却至今求而不得的……
    将近一年的陪伴,刘苏如何不懂他的想法?只是,那人这般耀武扬威,当真以为她好欺负么?书信是潋滟写来,语气微妙,若是外人看来,不过是阿嫂请小姑子回家庆贺侄儿弥月之喜,刘苏却能读出其中炫耀及更为恶毒的意味。
    “你与他已是夫妻,却要对我炫耀,当真是可悲可叹。再则,阿言与他的血脉,岂是你炫耀的资本?”刘苏恼怒。
    赵翊钧道:“若是……我陪你去。”如今那里是你兄嫂的家,而非你的,你回去,定有许多不便之处。若是那人有心为难,你岂不尴尬?官家相陪,总能教她多几分忌惮。
    “官家?”刘苏愕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岂能随意离京?何况自前朝明皇幸蜀以来,蜀地便被视为不祥。她固然感动于官家的爱护,然而若是被言官发现,官家竟是为了一女子巡幸蜀地,只怕她便要背负“祸国妖女”的罪名,连带着官家,也要被骂作是昏君了。
    女将军坚决拒绝,官家只得收回前言。两日后,女将军与太子少傅启程。前来相送的官家却并未在长安南郊折回,而是施施然与之同行:“传闻汉中有贤士隐居,我去求访。且天子巡幸汉中,并无关碍。”
    “……”女将军与太子少傅哑口无言。
    到得汉中,想要入蜀,唯有通过金牛古栈道。官家于汉中县城外相送,殷殷嘱咐:“无忧,莫要一去不回头。”
    刘苏答应道:“年前定然返回。”她精心构筑的兰坪寨,已是潋滟的家,她不回长安,又去何处盘桓?

☆、第149章 甜与酸

羁言弄璋之喜,瞧着襁褓中不过两个巴掌大的儿子,每每眼眶发热——这是他的血脉亲人。这个世上,唯有他们血脉相连。他未曾享有的童年与幸福,他必将加倍给予这个孩子。
    扑棱棱,信鸽在窗外扇拍翅膀,羁言放下婴儿,取信展读。只一眼,便变了颜色,紧盯住潋滟,沉声问道:“是你传书给苏苏,教她回来的?”他不会,整个兰坪寨也不会有人写那样一封信,去戳刘苏的心窝子。
    潋滟在孕中丰腴不少,如今正在休养,好整以暇地道:“是我。怎么说,我儿也该叫她一声姑母。侄子弥月,不请姑母,不成礼数。”说着看一眼阖眼安睡的婴儿,“才刚睡着,莫要吵醒了他。”
    羁言不愿与她争辩,他通常视她为陌路,若是争吵起来,倒显得太亲密了。他捏着书信向外走去,绢帛在手心被揉成杂乱的一团。
    兰坪寨群山苍茫,正值初冬,满山深红亮黄的树叶与野果,点缀得比别处仲春还要热闹绚烂些。即便定居这样久,每一次忽然意识到此地异乎寻常的美景,羁言仍要怔一下,之后才能确认,此处确乎是他的家园。
    环顾群山,他苍凉地想道:她就要回来了,可我又该怎样面对她?
    自金牛古道入蜀,经由阴平古道西行,便到文州境内。空濛尚是初次经历,为沿途景色所惑,竟说出“怪道人说中原锦绣河山,外族无不垂涎”的话来。说毕,自知失言,讪讪闭了嘴。
    空濛仍是行动不便,只是蜀道艰险,乘不得轿、行不过车,两人带着几名从人,租赁了蜀中特产矮脚马,行于悬崖峭壁之上——自峭壁中斜伸出坚实的木墩来,上铺木板竹板,便是所谓“蜀道难”了。
    刘苏似笑非笑看空濛一眼,他一个放弃了自己国家的亡国贵族,还觊觎中原大好河山呢?忽然间眼睛一亮,向众人招呼一声,便飞身到峭壁间摘取着什么。过得片刻,便见她捧了一把赤红的野果回来:“酸枣,尝尝?”
    这些酸枣离栈道颇高,常年受云雾滋润,除了山中猿猱,并无人摘取。如今初冬,青色全部褪去,正是滋味最好的时候。空濛拈了一颗在手中,略带嫌弃地观察其微瘪的表皮:“不如沧州枣远矣!”
    虽曰嫌弃,还是喂进了口中:蜀道艰难,若不找点乐趣,他真是要无聊死了。枣一入口,他便不说话了——酸甜的滋味,比贡枣的一味甜美高了不止一筹;因已微干,果肉不多,果皮却具韧性,太子少傅嚼了好一会儿才含着枣核意识到,他做出了怎样不合礼仪规范的动作。
    “……”肩负着教导帝国未来最高统治者责任的水少傅并未犹豫很久,很快做出决定,“再来一些!”
    不论是蜀道难行,还是有人故意拖延行程,这一日,他们终于到得文州。文州的市集比去年繁盛不少,路上摩肩接踵,无论是汉人还是羌人,皆是笑容满面,没了去年的剑拔弩张。
    头戴白色毡帽,帽檐上插雉尾,身着鲜艳衣袍的白马羌少女,被人从肩上拍一下:“兰坪寨有人在这里么?”汉人可分不清哪些人是兰坪寨的,唯有羌人才能从衣服上绣的纹饰判断出对方来历。
    半个时辰后,这位白马羌少女带着笑眯眯的汉人女子同绿眼睛的胡人青年,寻到了费藜与她的阿弟。自从一群汉人加入了兰坪寨,他们便再也不愁粮食、茶叶与盐巴的来源,兰坪寨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众人均是羡慕。连带着,兰坪寨常下山赶集的姜葵、费藜等人,也颇有了些影响力。
    对于兰坪寨的众人而言,他们亲眼见着那个唤作“刘苏”的汉人姑娘带着人马来到寨子里,向村老们要走了整片山区最为美丽的两条山谷,提供给他们赚钱的机会。山庄建了一半时,他们都知道那是刘羁言与刘苏的婚房。
    之后他们便去了长安城——那个他们甚至很少听说,更不要说亲眼见到的帝国都城。刘苏再也没有回来,不久后,吴越带着一众英武俊秀的少年们离开,仅留下了宋嘉禾与数名工匠。
    而刘羁言带回了另外的女人,与之成婚。在宋嘉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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