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样锦 秦十六-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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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满听她说这孩子话,哭笑不得,拍了拍她肩膀,道:“表小姐莫急。莫恼。你不也知佛法,那个,恶有恶报,老天也不会饶过他们的。现下。咱们还是先安心给纪大爷疗伤,你说是不?”
纪灵书却摇了头,道:“哥哥地伤要医治,可岂容歹人逍遥法外!岂可姑息养奸?这就当去报官!”
夏小满翻了翻白眼,好么,刚劝下去年谅,你这边又起来了,她也无力与她辩白。只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谁知道小姑娘来劲儿了,挣开夏小满,紧走两步,到年谅跟前,认真道:“表哥,这就使人去报官吧。”
年谅叹了口气。夏小满所说他已是明了。那方是上策,他眼见就离京。又哪里能护得了表哥多久?这边瞧老太爷和四老爷又哪里是肯护纪家的!不想给纪淙书惹麻烦,就现在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要做。至于报官,那是一开始就被否了的。
现下纪灵书钻了牛角尖,就上了,他望着她那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无可奈何道:“表妹勿急,兹事体大,还要从长计议。”
七爷持着个银钗,拨弄着灯芯,低低哼着小调儿,听着费管家禀报与之来往几家的消息。
费管家一边儿禀报,一边儿偷眼瞧着七爷,见他一脸喜色,嘴角一直往上翘,心里这才踏实了些。昨儿早上七爷吃了纪家闭门羹,随后又得了信儿费了那么大力气纪淙书却活得结结实实,七爷是大发雷霆,险些把办事人的腿给打折,连带着他也因用人不当挨了一顿臭骂。今儿白晌七爷还是一脸阴沉,不知道这会儿得了什么喜事,倒是高兴起来了。纪淙书折了腕子?不过好像爷听这信儿时,没这么高兴啊,再者,这折了腕子也不值当这么高兴……他寻思一回也没头绪,便也不揣度了,七爷他也揣度不来,总之一句话,爷高兴就万幸。
七爷把那火挑地旺旺地,跳着火苗跳动,想起下晌纪灵书那梨花带雨的小脸,就忍不住想大笑三声。
下晌他听人报二夫人没在,自家几个弟弟妹妹又去雁回居探望了纪灵书,就叫人包了那块许给纪灵书的好皮子,也来探望。
他已是知道纪淙书断了腕子的,心下只可惜怎么就断了腕子,不是断了脖子?!可见着纪灵书呢,自然要语意沉痛悲愤,紧着骂那些动手伤人的“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气煞我了,真个咽不下这口气!”
纪灵书白晌只为哥哥抱屈,一心想惩治那些恶人给哥哥报仇,年谅百般劝解,她听不进去也想不开,只觉得表哥不肯替哥哥出头。然这话却是跟母亲、跟哥哥都不能说地,她压在心里,越想越难受。
这会儿听见七爷这么说,倒是撞到心坎里去了。想着哥哥熬苦多年,这次一定一定能高中地,却生生叫一群小人给毁了!她这泪珠儿就止不住的落下来,她知道不当在外人面前失态,忙不迭拿着帕子胡乱抹着眼泪。可心里真是委屈,金豆子便是越抹越多。
七爷瞧她那可人地样子人也酥了,忙去劝她。他最是会小意儿哄人的,几句话就说得纪灵书心里熨帖,然后郑重发誓,肯定给纪淙书报仇,没什么兹事体大,没什么从长计议,他只道:“对歹人岂能心软手软?敢扭了纪大哥腕子,他也别想好过!你且等着哥哥地信儿,就这两天,定与你办妥!”
瞧着纪灵书那双闪亮亮的大眼睛,七爷心里那叫一个得意,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还不是一哄一个着!
报仇,嘿,报仇,明的暗地栽赃嫁祸的借刀杀人的,年七爷哪样是不精通的?
“叫你去打听谁打的纪家大爷,打听着了么?”七爷听完费管家说生意上的事,问他道。
费管家心里磨牙,这下晌才下的令,哪有这么快打听来的!他忙陪笑道:“……这个……爷在给小地些时日。”
七爷一翻眼睛,道:“时日?问爷要时日?最迟两日把人给爷翻出来!”
费管家忙满口称是,顿了顿又道:“爷,小的恍惚听说……六爷那边也在翻这人。”
七爷一怔,皱了皱眉道:“这美人面前献殷勤的事岂能叫他占去?你可给爷加紧着点儿,别叫他抢在头里了!”
费管家咂咂嘴,觉得这两句话完全不相干,可嘴上还得应着。又赶紧说了件大事,道:“爷,六爷今儿去寻那大夫了,要送到阜泽府大牢呢。”
“嗯?!”七爷一抬手摔了个茶盏到地上,骂道:“一群废物!叫你们都小心着,可好,到底叫TMD老六察觉着了!爷早晚叫你们这群混蛋拖累死!”
费管家忙道:“爷放心,小的们加着小心呢,就是供也供不出谁来。”
七爷呸了一声,道:“要不是爷英明留了后手,哼!下大狱,下吧,老六本事!你就找个不相干的人传话给那大夫,他认了,就是谋害人命,就是一个死;他不认,字不是他的字,只凭这一张方子,他就死不了。他若有脑子,就叫他自己琢磨去!”说着又放低了声音,狠狠道:“要是问供没有动了大刑,那更好,板子上……嗯?你办事也给爷利索些!”
费管家下意识擦擦额角地汗,躬身道:“爷放心,小地一定办妥当了。”
七爷顺了顺气,往椅子背上一仰,道:“倒想起个人来。你明儿去寻着上次周家找爷麻烦时找的那几个破落户来,叫老陈出面先养着,爷这两三日有用。”
费管家应是应了,略有踌躇道:“爷,这群人,怕是用着不伏手啊……”
七爷哼了一声,道:“这事找老陈琢磨去。他既有求于爷,就得给爷看看诚意。”
卷三 冷吟秋色诗千首 27、偏执②
永宁十九年正月二十九
夏小满同学觉得自己现在跟上班似的,定时定点儿往万祥街纪家跑,略有不同也就是今天车队里多了位高级领导二夫人,又多了些慰问品年老夫人让给纪淙书的补药。
进了后堂,两厢见礼落座,夏小满看着那补药从二夫人丫鬟手里移交到纪郑氏丫鬟手里,只觉得是种讽刺。就是那句台词,“这会儿就是给俺们吃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俺们心灵上的创伤”。有多少事可以弥补?有多少事可以重来。
过了一整天,纪郑氏似乎已经恢复平静,脸上平平淡淡的,语气也是正常的温煦缓和,看不出一点儿悲痛的模样,然笑容却依旧有些勉强。二夫人劝她,她反劝二夫人道:“姐姐宽心,我无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点子事又算得什么。是这孽障自己惹的祸事,当他受罚,与旁人不相干。有些事,是天命啊……”
年谅听得不自在,告了罪起身出来,也不肯往偏厅饮茶,只在院子里站了,瞧着枯木顽石发呆。
其实潜意识里,他已是将姨母当成母亲的替代品,姨母在,他就不是没娘的孩子,姨母开心,他才开心,于是便总想着要姨母好,要姨母顺心,操心宅子的事也好,操心纪家兄妹的事也罢,都是奔着这个最终目标去的。可这最终呢……?
理智上,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怨不得旁人,有些事不能妄行。他也是沉着气,按兵不动;但情感上,他还是无法避免的懊恼,一方面自责当初撺掇着纪淙书出去交游,一方面为不能立时报仇而愤懑。
夏小满陪着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走,上身穿得厚实不觉得,膝盖却是冰凉。想到年谅那腿,她忙过去劝他道:“回屋暖和暖和吧,天还冷着呢。”
年谅摇了摇头,没吭声。
“你较什么劲吧,你说。”夏小满叹了口气,瞄了眼身后跟着地丫鬟婆子。凑近几步,低声道:“事已至此,你再寻思也没用。姨夫人从头到尾没一句怪你的,也不怪年家,为的什么?一来是知道纪大爷那秉性,再来还不是因为疼你?!你这冻着,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让姨夫人心里多难受?”
年谅叹了口气,瞧了夏小满一眼,低声道:“满娘。我不是稚子。不必这般哄我。我无事,屋里气闷,只想这儿呆会
“你当自己七老八十的呢?”夏小满撇撇嘴,道:“就说你办这事儿。要冻着咱回家冻着去,搁姨夫人这院子冻着,你冻给谁看?姨夫人想看不见都不成!你这才是给姨夫人添堵。”年谅气恼地瞪了夏小满一眼,见她那神情,晓得是激将,只得无可奈何的低喝道:“满娘!”
“回屋去吧。”夏小满拽了拽他袖子,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能劝的我都劝过了。我再说破嘴皮子也没用。还得你自己想明白。”
年谅挪了挪脚步,喟然道:“想是想明白了,却还是……”他摇了摇头,由着夏小满扶着,转身往偏厅去。
走了没两步,就瞧见戚嫂子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往这边来。戚嫂子瞧见年谅在院子里。不由一愣。忙紧走两步过来见礼,陪笑道:“六爷怎么这里站着?快快屋里请吧……”
年谅点头道:“透透气。正要回屋。你这是……”因见戚嫂子一脸焦急,便是陪着笑,眉头也扭曲着,没全然打开,便道:“你且忙你的去吧……”
戚嫂子福了福身,嘴上只道:“谢六爷。这是有点子事去禀夫人……”脚下已经挪了位,一句话说完,人已经出去了老远,三两步就带着小丫鬟闪进了屋里。
年谅顿住身子,皱着眉低声问夏小满道:“依你看,什么事……?莫不是表哥……”
夏小满嗯了一声,道:“戚嫂子是纪大奶奶的人,她这么慌神过来,肯定是纪大爷。不过不像是医药的事吧,不然小韦嫂子那边能有信儿过来。”她回头冲茴香一努嘴,待茴香到近前,她低声吩咐了叫她去打听。茴香应声去了。
片刻,纪郑氏带着戚嫂子并一群丫鬟快步从屋里出来,见着年谅,她顿了脚,道:“谅儿怎的这边站着?多冷的天儿!快屋去!”语气已是十分焦急。
年谅忙道:“外甥这就进去,姨母勿需担心。”
纪郑氏点了点头,只道前院去一趟,少一时过来,也没顾着瞧着年谅进屋,就匆忙走了。
她们前脚才出去没多一会儿,茴香后脚回来了。之前没少跟着夏小满往万祥街来,她也是里里外外混了个脸熟,脸熟就是好办事,几句话就从人口中问出原委。
“回爷、姨奶奶地话。”茴香近身低声道:“纪家大爷一早起来就在书房练字,纪大奶奶百劝不得,纪大爷恼了,便把自己闩在书房里……”
年谅和夏小满异口同声奇道:“练字?!”
案台上、地上,铺天盖地的纸张,其上字迹七扭八歪,墨汁淋漓,几乎辨不出写的什么。
纪淙书沉着脸,左手持笔,疯狂地写了一张又一张。
左手哪惯写字?字迹稍有扭曲,或是手颤滴了墨污了字,纪淙书便喝令书童弃去那张,重新铺纸,镇纸压好,笔端舔墨,咬牙再写。
伺候笔墨的两个小书童铺纸研墨的手都微有些抖了,不知道主子爷这是赌气,还是癫狂。任主子奶奶在外面怎么哭喊,都无动于衷,眼里便只有这纸,这字。
门外又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和丫鬟们地问好声,纪戚氏也止住哭声。泣然道:“夫人……”
屋里两个小书童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夫人来了,爷该好了。
纪淙书却恍若未闻,几笔又写废了一张,低声喝道:“换纸。”
换纸的小书童略一迟疑,劝道:“爷,外面……”
应时的,响起拍门声。纳福的声音传了进来,她道:“大爷,夫人过来了!”
纪淙书仍是不理,撇过头,红着眼睛瞪那换纸书童,大声喝道:“换纸!”
那小书童吓得一哆嗦,缩了缩脖子,连忙抽了那写坏地纸来,丢到地上,然后铺上新地。很快。这又废了一张,他手极麻利的,再换。再写,再换。
书房外拍门声渐大。纪郑氏也厉声喝道:“淙儿,把门打开!”
换纸的小书童鬓角汗也下来了,趁着主子全身神写字,冲对面研磨地书童使劲挤了挤眼睛,向门那边一扬下巴。研磨的书童脸上也扭成一团,挤着眼睛,冲着自家主子直咧嘴,示意自己不敢。
书房外已是在砸门。片刻又响起一片问好声“六爷……”,而后年谅的声音响起,道:“表哥准备将姨母都拒之门外么?!里面谁伺候呢?还不过来开门?!”
换纸的书童使劲跺跺脚,趁换纸的空儿直冲对面做杀鸡抹脖子状。那研磨书童犹豫了下,门外实在喊得凶,又因见年六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