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桃花乱-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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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傻，真的是一个傻瓜啊……”卿十五只觉眼前一片水汽氤氲，万物都是蒙蒙胧胧，仿佛是江南的细雨天气，如何竭力也不能看清。她只有紧紧抱着他，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他。
“真好，真好，”谢落扯扯嘴角道，却转眼又是一口血，“咳咳……”双手环抱住卿十五的身体……
真好，真好，你终于不再推开我了……
——是最后的礼物吗？
——是的吧，这样，我便死而无憾了。
“我舍不得……”他看着她，满目柔情，“我怎么舍得……我还要……和你一起坐我们的船，那么大那么好看的船……那是我的家啊……咳咳……我要……跟着你过你说的，‘穷得只剩钱’的日子……我要……咳……”他轻喘着咳嗽，血色愈加悲凉的妖娆。
“小落……小落……”卿十五伸手，慌忙地似乎想要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吐血，“别说话，我们不说话，啊……”泪终是滴下来，晶莹剔透的，滴在小落精致却苍白的不象话的脸上，然后片刻不停留地滑下，融入他的血中。
谢落缓了一口气，手轻轻握住卿十五似乎要捂住他嘴的手，继续道，“如果，如果日子真的停在那时候，那该多好啊……只有我们在，只有我陪着你……”
谢落笑着，固执地说话，仿佛怕下一刻便没机会再说，眼神怀念而温暖。
卿十五泪流满面，哑着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不住地摇头，有什么顺着微张着的嘴滑进来，舌尖是咸咸涩涩的味道，一直苦到心里。
……啊，原来不是下雨，原来那是我的泪……
那一掌，本该由我来受的……
我怎能承受，你的命？
谢落摇头，“没有……”他继续道，“卿若是不开心，我便只是弟弟好不好……我……”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咳咳……”
卿十五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梗着，一个字也说不出，任泪水纵横满面。
……卿若是不开心，我便只是弟弟好不好……
小落，你可不可以自私一点，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时候还想着我……
谢落定定地看着卿十五，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叹然的声音几不可闻，“其实，死了，也好……”
那样，便不会在心痛。
你可知，明知无望的追寻，有多苦？
你可知，当连最卑微的守护陪伴也不被接受，有多痛？
你可知，爱一个人，有多累？——尽管我不知疲惫不惧苦累……
卿十五看着小落，他的唇动了动，仿佛还要说什么。
她急忙将耳朵凑上去，凑到他嘴边，听他说什么。
脸颊一阵湿热，耳畔随后是若蚊吟一般的轻音。
卿十五双眸又是一阵酸涨，更多的泪珠夺眶而出，汹涌的比过了从前任何一次。
他吻了她的脸颊，他将最后一口鲜血擦着她的脸颊漫出……
最后的最后，他的唇贴着她的脸说……
卿，对不起……可是我爱你啊……
……可是我爱你啊……
太息一般的声音，包含了太多遗憾太多惆怅。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吻了她，道了歉，然后用一辈子最无可奈何的悲伤绝望，对她说，我爱你啊。
谢落闭眼，吞下无数喟叹。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你；如果真的再遇见你，我不想再爱上你；
——不过，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也许，我依然会爱上你，尚未见面，就如同飞蛾扑火的宿命，至死不渝……
——真的啊，下辈子啊，我就做一只陪伴你的簪子，或者跟随你的蝴蝶……这样啊，我的爱，就不会对你造成困扰了罢……
——卿，我要走了……不要愧疚，因为我的命，本就是你救的，何况，为你死，我，求之不得，也，甘之如饴……
这一刻，卿十五忽然就茫然了，半晌，她才轻轻出声。
……
睡吧睡吧小宝贝
可爱的小宝贝
树儿静静夜低垂
宝贝轻轻睡
白头山上有颗星
熠熠放光辉
她在默默守护着你
伴你梦里飞
飞吧飞吧小宝贝
可爱的小宝贝
月色褪去太阳归
照你高高飞
快长大呀小宝贝
金达莱一样美
欢颜笑语拥抱着你
和你永相随
……
——小落，你不是最是喜欢赖在我身上的么……
——小落，我抱着你，你不冷，不冷的……
——小落，我也舍不得你死……
谢落！！
呜……小落……
卿十五仰头望天——
我希望，下辈子，你别再遇见我了……我想，我大概就是你的灾难罢……
她的衣裳原本是那么的雪白，此刻却是红艳艳的一片，几乎染成了血衣。一边的脸颊上，是一个血印子，带着些许唇的形状，被泪水冲刷的，漾开一大片，却仍旧是比胭脂还艳。
可是……再艳又如何，依旧不能掩盖她的苍白……
卿十五忽然一阵头晕目眩，随后眼前一黑，抱着谢落倒在地上，再没了知觉。
睡吧睡吧小宝贝
可爱的小宝贝
树儿静静夜低垂
宝贝轻轻睡
白头山上有颗星
熠熠放光辉
她在默默守护着你
伴你梦里飞
飞吧飞吧小宝贝
可爱的小宝贝
月色褪去太阳归
照你高高飞
快长大呀小宝贝
金达莱一样美
欢颜笑语拥抱着你
和你永相随
纠结沾血的长发铺了一地，一半压在身下，一半自由地散乱。
她身上的衣裳殷红又脏污，阳光下，苍白的面上满是干涸的未干的泪痕，和着冲淡的血，仿若她流了血泪。
阳光金灿灿地铺了两人一身，绝色却万分狼狈的她，怀中是安详而精致带着笑颜的少年脸庞。
在满地的血迹的背景下，满身鲜红的两人安静地闭着目，如此温暖却又凄艳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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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的男人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血迹，眉头一皱。
“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也幸的死的不是她。
有个女人忽然出现，她看了他一眼，转头将地上的两人分开，轻柔的抱起谢落，叹道，“果然是，宁死么……”
姐姐早劝你断了，你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下。
罢了罢了，生生死死情情爱爱，终归，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带他回圣宫，”谢妍道，“圣宫的人，死也要留尸在宫里！”
玄衣人只走到卿十五面前抱起她。
……我会将一切告诉你，只望你，别太愧疚。
第二卷：一千里色中秋月 天下游
第三十三章
卿十五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身体头发都弄干净了。
赤焰与夜云寒都坐在桌边。
卿十五有些呆滞的坐在床上半晌，才慢慢撩开纱帐。
“小落……呢？”
“喂……女人，别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赤焰道，开始思索到底要不要说出实话。
卿十五看向他，继续道，“他的，尸体，呢？”
“被他姐姐带回去了，”赤焰道，“他终究是圣宫的人。”
“恩，我知道了。”卿十五垂眸，“那个人，那个刺客……是赤磷殿的人么？”
赤焰有些吃惊，转而一想，也合该如此，且不说那人的招式武功一定多少透露些东西，单是那张脸孔，与他哥哥也非常相似。
“当初，也许我真的应该赶尽杀绝的……”卿十五轻声道，“还是，心不够狠么……”
当初赤焰不在，她代替赤焰坐镇赤磷殿，结果遇上叛乱的，她遂都杀了叛乱的人，却只将与他们有亲密关系的人囚禁了，倒是并未都杀绝。
这刺客的兄长就是叛变主使之一。只是不想，这人竟然逃了出来。
“你，在愧疚么？是悔恨么？”一旁的夜云寒忽然出声。
卿十五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也许吧，但也都没用了……到如今，再悔，亦是枉然。”
“这个……”赤焰将桌上的一个檀木盒子端过来，“是谢妍拿来的，说是他留下的。”
卿十五打开盒子。
一片破碎的布，布上的字由血书成。
——但幸无憾。
四个字，就那样鲜艳在布上，那明明是他之前的衣裳。
这样的字，笔笔画画中，又蕴含了多少感情……
卿十五忽然就明白了。
他在说，那不是她的错……
他在说，他愿意为她死……
他在说，他只望她一如往昔的生活……
他在说，死对于他，亦是最好的结果……
盒子里两封新，一封是小落给谢妍的，明显开封过；一封是谢妍给她的，还有一个雪白的小瓷坛。
卿十五拆开小落给谢妍的信：
姐姐：
若我有一日真的死了，我只求你不要将我同历代宫主一样，保存在冰棺中。
我只望成为灰烬。你将我的骨灰一半撒向空中，一半，就撒在她的宅子四周。
我要在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留下痕迹，那样她若出门，那么无论到了何处，我都能守护她了。
若她在家，那我更可以陪着她，守护她，魑魅魍魉，都休想靠近。
她那样的女人，心狠又心软，倔强得不肯接受任何无法回报的感情，甚至觉得被爱就是欠了别人……那样自以为是得让人爱恨不能，那样固执地让人心疼，那样另类的善良……
姐姐，我从来不曾想过，我会那样爱上一个人，那样的刻骨铭心，那样的腐骨蚀魂，那样连疼痛也让我甘之如饴，若这真是魔障，我亦认了。
姐姐，如果，如果真的能为她死多好啊，我不要她的愧疚不要她的伤心，只求她的灾劫都我来承受。
我从来都知道，她不会爱我，我只想着，就算被当做弟弟，就这样一辈子也好。
其实曾经，在我还和她住在船上的时候，我便想过，若是能结伴游尽天下，该多好啊！
说不定真是上辈子欠了她——我可以放下一切，但我却放不下她。
姐姐，这一生，我最爱的人是她，最对不起的人却是你。
圣宫交给你，我去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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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十五忽然就心疼了。
那样的傻瓜啊，到那里去找那样的傻瓜？
她小心地捧起那个白色的小瓷坛。
是你吧？傻瓜啊。
谢妍给她的信很短：
我只有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弟弟，他既然不愿呆在圣宫，我也只有依了他。
只是，我绝不想看见他连骨灰都不剩。
于是我将他带来给你。
我想，他也应该乐意的吧。
还有那只镯子，在他怀中发现的，应该，也是给你的。
并且，他希望你活得好好的，我亦不会怪你。
好好待他。
卿十五拿起镯子。
这是一个木质的镯子，上好的檀香木，隐隐飘散出淡淡的香。
一指宽的镯子，不大，确刻得很精细，那光滑的外侧面上是几副亦连亦断的画面。
她细细地看去。
那是她一身男装，站在草原望月的样子……
那是她依旧男装，坐在船舱的样子……
那是她男装飒爽，正在舞剑……
还有，终于她着上女装，静静站立的样子……也只有这一幅，似乎未完成，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远不是前几幅的精细。
四幅画虽都小的几不见面容，但神韵都在，看得出刻者用心。
镯子的内侧，刻着一个“卿”字……
这一刻，卿十五忽然不知自己究竟是心酸心疼抑或是心暖。
她抬头队着赤焰和夜云寒扫了眼，“他果然，是个傻子……”
眼睛干涩极了，那种欲哭难哭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啊。
你希望陪我游尽天下是么？
好啊，我正想呢，我们，开开心心地游天下吧。
那样也等于在哪里都留下痕迹了吧。
然后，然后……然后我会将你葬在一个山美水美的地方。
一定要是一个美丽得让人忘却一切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里，忘了我……
卿十五收好谢落留下的东西，半晌，淡淡笑道，“你们放心吧，我没事了……现在，让我先休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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