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帘柳落-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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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苏柒然的手指略微的颤抖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小,却还是被盛真看到了。
盛真强压住狂喜,继续说:“清儿死了以后,夫人悲痛欲绝。连着几日滴水未进,只想下去陪清儿。夫人她……”
这次盛真还未讲完,就清楚的看到了苏柒然曲起的手指,他的眼虽紧闭,可是眉却蹙了起来,手指也像是极力要握成拳的样子。盛真激动莫名,连忙跑出去将画歌叫进来。
画歌屏气凝神搭了苏柒然的脉,又看了他一会儿,半晌说:“差不多了,看样子他还是能听到的,现在他应该有醒过来的愿望了。盛真,你这几日多讲些夫人的事情,给宫主擦身时,顺便替他按摩全身,他睡了两年,醒过来难免会肌肉僵硬,对恢复功力也无益。”
盛真欢欣鼓舞,连连答应了。只要宫主能醒来就好,醒了就能一起去救出夫人。他想起那日他们赶到时的场景,到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那日不仅是苏柒然,离宫也遭到了众多门派的联手围攻,他们与暮渊阁一起打退了那些人,连连赶到苏柒然那里时,苏柒然已经是一个血人了,躺在地上,几只突鸠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他全身都是伤,血肉模糊,只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了,当时连画歌几乎都以为他没的救了。他们为了骗过那些人,重新弄了一具与苏柒然身形相似的尸身,再摘下苏柒然随身挂着的香囊,以假乱真。就这样,江湖也以为苏柒然已死,离宫已散,虽然过程很惨烈,但苏柒然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他们将苏柒然运回了离宫,画歌拼尽了全力开始救他。针灸药浴什么都试过了,身体上的伤确实恢复了七八成,但他却怎么也醒不来。盛真他们只得日日与他讲话,讲到凌流苏生了孩子时,他们满以为苏柒然会醒过来的,只是结果却一次次让他们失望。
这次,看样子这次终于有戏了。盛真感叹,老天啊,赶快让宫主醒过来,再救出夫人,从此一家团圆。夜长梦多,他是真怕夫人那又出什么事。
柒拾陆
宣墨正在御花园和苍澜商谈国事,看到两个小太监挑着一担子酒神色匆匆的走过,他微微偏头,以眼神示意高受良,高受良会意,当即走去拦下那俩小太监问话。
高受良很快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苍澜立刻知趣的告退。
“奴才们说,那酒是竹叶青,是送去晚蔷园的。莲喜最近几天要了许多竹叶青。”
宣墨冷冷一笑:“恐怕不是莲喜要的,是流苏罢。她还是不肯进食吗?”
“是。送去的饭菜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
宣墨烦躁的阖上折子,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长乐公主去劝,有用吗?”
“没有,长乐公主在晚蔷园没呆多久就出来了,像是劝不动。”
“络贵妃呢?”
“络贵妃讲了许多道理,好话都求尽了,最后被一个酒壶砸出来了。”
宣墨更烦了,疲倦的站起身来:“去晚蔷园。”
流苏觉得这宫里的竹叶青是不是都兑了水了,为何她怎么喝都喝不醉,总看到莲喜一脸愁云惨雾,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她不高兴的皱皱眉,背转身子不去看莲喜的脸,又灌下一口酒。她近来觉得,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未尝也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身边有一只手斜插了进来,夺去了她的酒壶,流苏不满的斜睨了一眼,嘟囔着说:“宣墨,是你啊。我以为是宣砚和唐络呢,你不知道,她们两个最近有多烦。啊,对了,你记不记得我刚嫁给你的那天晚上,我唱醉爱竹叶青,你看你看,我现在终于如愿了,日日有竹叶青,我过的,很是如意啊。”
宣墨皱眉,难得的沉下了声音,饱含着怒气:“凌流苏,你争气点行不行?”
流苏气的抢过酒壶,怒道:“我怎么不争气了?他要我好好活着,我就活着!孩子死了,我都活着!我做的不好么?!”
“你这样叫好好活着?我看用不了多久,你马上就去陪清儿了!”
流苏唰啦一下摔碎一个酒壶,酒液飞溅,她拎起宣墨的领口大吼:“你不要提清儿!你最没资格提清儿!亏你还是皇上,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你这个皇帝当的真他妈窝囊!”
看宣墨不说话了,她松了手,又拎起一个酒壶。她知道宣墨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可是她没办法,她痛,她痛的整夜整夜不能合眼,她需要这样一个人,陪她一起痛。
宣墨沉寂了很久,半晌怒极反笑:“很好。我是窝囊。你也一样,你就这样喝罢,喝到死为止。我倒要看看,你顶着这张脸怎么去见清儿!怎么去见苏柒然!你怎么和他说,你把你们的孩子弄没了,孩子在你面前死了!你怎么开的了口!你去啊!你就这样去见苏柒然!去和苏柒然说!让他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好、好、的活着的!”
他怒极,欲拂袖而去。却听到流苏低低的啜泣。
她抱住膝盖,手指紧紧抓着裙角,呜咽着忍着不发出哭声。他想起几年前娘亲死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大张着,看着棺木里的人,浓密的睫毛下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她不似旁人,并不哭出声,只是无声泣着,眼睛大大的睁着,像是要逼着自己承受这痛楚,看的出是十分哀痛了,却还是不哭出声,一排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那苍白的唇里便隐隐渗出几丝鲜红。如今的埋首于膝盖中的她,大约也是这样的光景罢。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将流苏的头从膝盖里扶起来,果然她紧咬着的唇,已经渗出了血丝。
那一刻,心痛到无以复加,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些年来承受的痛楚,已是最极致了。却不料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哭泣,早已痛到麻木的心脏,却还是痉挛着抽动。情难自禁,情难自禁,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吻住了泛血的唇,轻柔的舔去那血丝,反复辗转,吻的越深,伤痛却越真。
酒劲后涌,流苏只觉脑中熏然,泪眼朦胧中唇被温热的触感覆盖,她迷蒙睁开眼,焦点却没落在宣墨身上,只是遥遥望向虚空的一点,柒然,苏柒然……
宣墨抓住最后一丝清明,放开流苏便要往外走,他不能在这时候要了流苏,他不要做这样趁人之危的事,他不知道,他如果真的做了,该怎么承受清醒后的流苏的怨恨。可是手却被一把抓住了,流苏坐在他脚边,像个委屈极了的孩子,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边哭一边说:“不要走,苏柒然,你不能走,你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她满脸都是泪,一手去擦眼睛,一手还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可怜兮兮的抬起头:“苏柒然,你不要我了么?”
宣墨无奈,只得复又蹲下来,抱住她安抚。流苏却仰起头,寻到他的唇,急切的吻了上去,双手紧箍着宣墨的腰,像是怕他逃开似的,吻的凶猛。血腥味在两人嘴里弥漫开来,宣墨低垂下眼,自己终究是替代品么?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她,那么,他也无怨。
衣衫褪去的时候,流苏本能的朝热源依偎而去,宣墨隐忍的在流苏的上方,轻轻拍打流苏的脸颊:“流苏,醒醒。”
流苏却沉浸在这个梦里不愿醒来,苏柒然,她的苏柒然,终于回来了。她只知道,这次她再也不能让他离开。
宣墨倒吸了一口气,流苏的肤色因为酒醉而蒙上了一层浅粉的嫣红,不安的在他身下扭动,有意无意的蹭过他的……像是要施展所有媚术,只为了留下他。
宣墨心里苦涩不堪,也罢,他今生,大约也只有这么唯一的一次,能够完完整整的拥有她了。
感觉到他挺身而进的时候,流苏媚声呢喃:“苏柒然……柒然……”,身上的人的动作却突然剧烈了起来,她在快感中感到了微微的痛楚,却还是摆动腰肢,忘情的拥住身上的人,哭喊道:“苏柒然,你不要走。我求你了,你不要走……”
脸颊上感受到了一滴滚烫的液体,流苏睁开迷蒙的双眼,“苏柒然”双目微红,滚烫的眼泪随着起伏一滴滴,滴上她的身躯,她的脸庞。她抚上“苏柒然”的脸庞,喃喃的安慰道:“柒然,为什么要哭,我爱你呵,你不要哭……”
宣墨的泪一滴滴滴落,呵,苏柒然,苏柒然,他永远成不了苏柒然,他是胆小的懦夫,连欢爱,都要靠着苏柒然的名头,他这样的人,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闻到欢爱甜腻的气息,伴随着深深的欲望,却是汹涌浓黑的绝望。
当流苏从宿醉里醒过来,才惊觉出□的不对劲。她身着中衣,身上清爽,显然是被清理过了,可是身上的吻痕和感觉却清清楚楚的提醒她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大骇,心里一直沉下去,猛的抬头环视周围。
宣墨也是刚醒的样子,披散着头发,神色复杂的在床边看她。见她醒了,极力扯出一个笑容来,却比哭还难看。
流苏在一瞬间明了:“昨夜,是你?”
“是。”宣墨毫不迟缓的干脆应下,而后递给她一把刀:“你若恨,便杀了我罢。”
流苏又惊又气,浑身颤抖:“宣墨,宣墨,你好狠!我以为你不会是这样的人的,哈!我怎么傻成这样!你不过也是个懦夫!是个人渣!”她颤抖着抓起刀胡乱掷过去:“你滚!杀你?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宣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灰白的没有一丝生气。良久,他慢慢俯下身拾起刀,嘴唇蠕动着,终是没有说话,踉跄着走了出去。
流苏还不能从这样的噩梦中反应过来,她无法相信,她这样和被□有什么区别?宣墨的话还在脑中回荡,她没有保护好清儿,她把自己弄的一塌糊涂,她是没脸去见苏柒然。而今呢?而今她是不是,更没有脸面去见苏柒然了?
莲喜看着宣墨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蹭了进来,悄无声息的收拾散落在地的衣衫。流苏看着莲喜冷笑:“你也是他派来的罢?就和夏欢颜一样!你们都是他的人!是不是?!”
莲喜受惊的后退一步,圆溜溜的眼睛受伤的如同麋鹿:“夫人,您在说什么?!”
流苏狂乱的推搡着她:“你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莲喜满怀的衣衫又散落在地上,骇得刷一下跪下,一边朝流苏磕着头,一边哭:“夫人,奴婢有做错了什么请您明说,奴婢可以改!就是请不要赶奴婢出去,奴婢如果出去了,就只能去浣衣局了!”
流苏指着她骂:“你做了什么!你别告诉我昨夜宣墨他……你不知道!”
莲喜愣了半晌,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羞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夫、夫人,昨夜我想劝少爷离开的时候,看到你们……少爷好像几次要走,夫人你……你抱住他不肯放……还亲他……奴婢,奴婢看夫人好像……像是很舒服的样子……奴婢就……”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那几个字在流苏的瞪视下不敢说出来了。
流苏心里却翻天覆地,是她不肯放宣墨走的?她摇了摇隐隐作痛的头,让莲喜替她倒了杯冷茶灌下去,稍稍镇定下来,昨夜的片段开始在脑中回想。印象里,她热情的纠缠住宣墨,嘴上却在叫苏柒然,而宣墨那双流着泪的眼睛,他的眼泪滴在身上的温度,也清晰无比的回想了起来。
柒拾柒
宣墨自那日起,已经很久未曾来晚蔷园了。外头开始盛传流苏终于失宠。流苏心里却知道,他大约是被自己当日那番狠话伤得重了,不是不愿来,而是不敢来。
虽然她“失宠”了,可是衣食住行方面,却丝毫没有怠慢下来。她心里知道,宣墨还是在照拂着她的。
她已经不喝酒了,也开始规律进食。那日她虽醉了,宣墨那如雷贯耳的怒斥却还是听进去了,他说:你顶着这张脸怎么去见苏柒然!怎么去见,怎么去见,真的不如不见。
唐络也来了,这次宣墨倒没有下令任何人不得入晚蔷园,康皇后一死,妃嫔们终于有所忌惮,谁也不再傻乎乎的往枪口上撞。再则流苏绝食那段时日,唐络也巴心巴肺的讲了很多好话。流苏知道,她这么做,只不过是不想让宣墨伤心;再往深了讲,也不想让自己死去,她一死,宣墨心里就更加不会有唐络了。但是不管唐络的心思如何,流苏心里还是存着感激的,所以让她日日来晚蔷园做伴。
唐络这次带了一副绣品进来,两人寒暄以后,唐络就往窗前坐了,手上开始忙活。
流苏好奇的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百子被。”
“你绣这个作甚?”
“送给宣墨的,后日是他生辰。”
流苏呆住了,难怪最近出园子去逛时,总见到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的,原来是他的生辰将近。
唐络抬起眼看她,那眼神像是在说:“不会吧,你和他生活了这么久,连他生辰也不知道?”
流苏摸了摸鼻子,她确实不知。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