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老虎-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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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地接着道:“可杀的人很多,杀人的地方也不少,我还不想死,为什么要到唐家
堡来杀唐家的人?”
唐缺大笑:“有理。”
郭雀儿又大声道:“可是他到这里来,没有存什么好心。”
唐缺道:“哦?”
郭雀儿道:“他杀人,别人当然也要杀他,他到这里来,一定是为了避风头的,你若以
为他真是唐玉的朋友,好心把唐玉送回来,你就错了,你若留下他,一定会有麻烦上身!”
唐缺微笑,道:“你看我是不是怕麻烦的人?”
郭雀儿怔了怔,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是。”
唐缺道:“其实你们本来应该是好朋友的。”
郭雀儿怒道:“我为什么要跟这种杀人的凶手做朋友?”
唐缺眯起眼,笑道:“因为你也只不过是个小偷而已,并不比他强多少。”
郭雀儿不说话了,却还是在狠狠地瞪着无忌。
无忌不理他。
唐缺大笑,用一双又白又胖的手,握住了无忌的手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既然已经
来了,我就绝不会赶你走。”
无忌道:“为什么?”
唐缺道:“因为我喜欢你。”
他眯着眼笑道:“就算你是来杀人的,只要你杀的不是我,就没关系。”
他的手还在无忌手上,就在这时,忽然有刀光一闪,直刺无忌的后背。
刀是从小宝靴筒里拔出来的。
他一直在狠狠地盯着无忌,就像是一个嫉妒的妻子,在盯着丈夫的新欢。
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刺过来。
无忌的手被握住。
无忌根本没有回头,忽然一脚踢出,小宝就被踢得飞了出去。
他背后也好像长了眼睛。
唐缺又大笑,道:“要十万两才肯出手杀人的杀手,果然有点本事。”
无忌冷冷道:“要十万两才肯杀人的人,不但要有本事,还要有规矩。”
唐缺道:“什么规矩?”无忌道:“有人要打碎我的鼻子,我一定要打碎他的鼻子。”
唐缺道:“有人要杀你,你一定也要杀了他?”
无忌道:“我不杀他。”
唐缺道:“为什么?”无忌淡淡的道:“因为我从不免费杀人。”小宝流着鼻涕,流着
血,嘶声道:“可是我一定要杀了你。”他冲过来:“你记住,迟早总有一天,我要杀了
你!”
他又冲了出去。郭雀儿忽然笑了,大笑道:“李玉堂,李玉堂,看来你不管躲哪里,都
一样有人要杀你,你这人要能活得长,才是怪事。”无忌忽地图氏冷冷地看着他,一字字
道:“你是例外。”
郭雀儿道:“什么事例外?”
无忌道:“我从不免费杀人,可是为了你,我却很可能会破例次。”
郭雀儿不笑了,也在冷冷地盯着他,冷冷道:“你也是例外。”
无忌道:“哦?”
郭雀儿道:“我从不免费偷人的东西,可是为了你,我也随时可能会破例一次。”
无忌冷笑道:“你能偷我的什么?”
郭雀儿道:“偷你的脑袋!”
两个人同时转身,好像谁也不愿意再多看对方一眼。
可是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悄悄交换了个眼色。
在这一瞬间,郭雀儿闪露出一丝狡默的笑意,充满了喜悦,也充满了赞美。
无忌的确值得赞美。
他这出戏演得实在不错,看来已经可以一直演下去。
在这一瞬间,无忌的眼晴里闪露出的,只有感激。
他不能不感激。
没有郭雀儿,他根本没法演出这出戏,连这角色都是郭雀儿为他安排的。
他已看出这是个很讨好的角色—至少能讨好唐缺。
唐缺正需要一个随时都能替他去杀人的人。
郭雀儿无疑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替无忌安排这么样一个角色。
现在无忌当然也相信唐缺的话,这里的确有个朋友在等着他。
幸好这个朋友并不是唐缺的朋友,而是他的朋友。
像这样的朋友,只要有一个,就已足够。
无忌从未想到他在这里另外还有个朋友,而且也是个好朋友。
错误
这小楼并不能算很小,楼上居然有四间房,四间房都不能算手匣功、。
唐缺把无忌带到左面的第一间。“你看这间房怎么样?”
房里有宽大柔软的床,床上有新换过干净被单,窗外一片青绿,空气干燥而新鲜。
无忌道:“很好。”
唐缺问道:“你想不想在这里伎下来?”
无忌道:“想。”
唐缺道:“我也很想让你在这里伎下来,你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
无忌道:“那就好极了。”
唐缺说道:“只可惜,还有一点不太好。”
无忌道:“哪一点?”
唐缺不回答,反而问道:“你住蓖栈,客栈的掌柜是不是也会问你贵姓大名?是从哪里
来的?要往哪里去?到这里有何公干?”
无忌道:“是。”
唐缺道:“我有没有问过你?”
无忌道:“你没有。”
唐缺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问过?”
无忌道:“你为什么?”
唐缺道:“因为,我不能给你机会练习。”
无忌道:“练习什么?
唐缺道:“练习说谎。”
他又眯起了眼:“谎话说的次数多了,连自己都会相信,何况别人。”
无忌道:“有理。”
唐缺道:“所以这些事我们只能问你一次,不管你是不是说谎,我们都一定能看得
出。”
无忌道:“你们?”
唐缺道:我们的意思,就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些别的人。”
无忌道:“别的人是些什么人?”
唐缺道:“是些一眼就看得出你是不是在说谎的人。”
他又用那双又白又胖的手握住了无忌的手:“其实我知道你是绝不说谎的,可是你一定
要通过这一关,才能在这里住下来。
无忌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问?”
唐缺道:“现在。
这两个字说出口,他已点住了无忌的穴道。
无忌让他握住手,就是准备让他点住穴道。
无忌一定要唐缺认为自己完全信任他,绝对信任他。
—一个自己心里没有鬼的人,才会去信任别人。
他一定要唐缺认为他心里坦然。
—如果你要别人信任你,就得先让别人认为你信任他。
他一定要唐缺信任他,否则他根本没法子在这里生存下去。
强烈的灯光,直射在无忌脸上。
四面一片黑暗。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黑暗中有轻微的呼吸声,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
他既不知道这些人是些什么人,也不知唐缺把他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他也不知道这些人准备用什么法子盘问他。
黑暗中又有脚步声音起,又有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其中有人只淡淡说了四个宇就坐下。
“我来迟了。”
他并不想为自己的迟到解释,更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他好像认为别人都应该明白,如果他迟到,就一定有理由。
他好像认为别人都应该等他的。
他的声音低沉,冷漠,充满自信,而且还带着种说不出的骄傲。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无忌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已冲上头顶,全身都仿佛已被燃烧。
他当然听得出这个人的声音。
就算把他打下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里,就算把他整个人都剁成肉泥,烧成飞灰,他也
绝不会忘记这个人。
上官刃!
这个人赫然竟是上官刃。
上官刃终于出现了。
无忌虽然还看不见他,却已经可以听得到他的呼吸。
不共戴天的仇恨,永远流不完的血泪,绝没有任何人能想象的苦难和折磨……
现在仇人已经跟他在同一个屋顶下呼吸,他却只有像个死尸般坐在这里,连动都不能
动。
他绝不能动。
他定要用尽所有的力量来控制自己。
现在时机还没有到,现在他只要一动,就死无葬身之地!
死不足借!
可是如果他死了,他的仇人还活着,他怎么能去见九泉下的亡父!
他甚至连一点异样的表情都不能露出来!
绝没有任何人能了解这种忍耐是件多么艰难,多么痛苦的事。
可是他一定要忍!
他心头就仿佛有把利刃,他整个人都仿佛已被一分分,一寸寸地割裂。
可是他一定要忍下去。
上官刃已坐下。
灯光是从四盏制作精巧的孔明灯中射出来,集中在无忌脸上。
无忌脸上已有了汗殊,
他虽然看不见上官刃,上得见他,看得很
清楚,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清况下遇到上官刃。
他相信自己的样子已经变了很多,有时连他自己对镜时都已
认不出自己。
但他却没有把握能确定,上官刃是不是也认不出他了。
上官刃如果认出了他,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坐的椅子虽然宽大而平实,他却觉得好像坐在一张针毡上,
一个烘炉上,
冷汗已湿透了他的衣裳。
黑暗中终于有声音传出,并不是上官刃的声音,上官刃居然
没有认出他。
“你的姓名。”黑暗中的声音在问。
“李玉堂。”
“你的家乡。”
“皖南,绩溪,溪头村。”
“你的父母?”
“李云舟,李郭氏。”
问题来得很快,无忌回答却很流利。
因为只要是他们可能会问的事,他都已不知问过自己多少遍。
他相信就算是个问案多年的公门老吏,也绝对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他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也并不完全是假的。
——如果你要骗人,最少要在三句谎话中加上七句真话,别人才会相信。
他没有忘记这教训。
他说的这地方,本来是他一个奶娘的家乡,他甚至可以说那里的方言。
那地方距离这里很远,他们就算要去调查,来回至少也得要二十天。
要调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更花费时间,等他们查出真象时,最早也是一个月以后的
事,在这一个月里,他已可以做很多事。
他一定要尽量争取时间。
他说:
他的父亲是个落第的秀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父母双亡。
他流浪江湖,遇见了一个躺在棺材里的异人,把他带回一个坟墓般的洞穴里,传了一年
多武功和剑法。
那异火病毒缠身,不能让他久留,所以他只好又到江湖中去流浪。
那异人再三告诫,不许他以剑法在江湖中炫耀,所以他只有做一个无名的杀人者。
以杀人为业的人,本来就一定要将声名,家庭,情感,全部抛却!
他和唐玉能结交为朋友,就因为他们都是无情的人。
最近他又在“狮子林’’中遇见了唐玉,两人结伴同行,到了蜀境边缘那小城,唐玉半
夜赴约,久久不归,他去寻找时,唐玉已经是个半死的废人,
他将唐玉送回来,除了因为他们是朋友之外,也因为他要找个地方避仇,
他相信他的对头就算知道他在唐家堡,也绝不敢来找他的。
这些话有真有假,却完全合情合理。
他说到那棺材里的异人时,就听到黑暗中每个人的呼吸都仿佛变粗了些,
他们无疑也听过有关这个人的传说。
可是他们并没有多问有关这个人的事,就好像谁也不愿意提及瘟神一样”
他们也没有再问边境上那小城里,令唐玉送命的那次约会。
唐缺无疑已将这件事调查得很清楚,无忌在那里安排好的一着棋并没有白费。
他们争议的是,是不是应该让一个有麻烦的人留下来。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所有的争议立刻停止。
一个衰弱而苍老的声音,慢慢地说出了结论。
“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总是唐玉的朋友,不管他是为什么把唐玉运回来的,他总
算已经把唐玉送回来了。
“所以他可以留下来,他愿意在这里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所以无忌留了下来。
四
夜。
窗户半开,窗外的风吹进来,干燥而新鲜。
唐缺已经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眯着那双笑眼告诉无忌:“老祖宗对你的印象很好,而
且认为你说的都是真话,所以才让你留下来。”
要瞒过一个已经做了曾祖母的老太婆,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能瞒过上官刃就不容易了。
这也许只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赵无忌敢到唐家堡来,也许是因为无忌的声音,容貌,都
的确变了很多。
无忌只能这么想。
因为他既不相信是运气,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很想看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