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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219 科幻之路 第四卷-第82章

小说: 219 科幻之路 第四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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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壁炉的火光使她脸上绷紧的表面变得柔和起来。我看见她隐隐约约闪现出三十年前具有的较为温柔的美色。

  “诺伊斯在七十年代早期逐一列举了死亡之门现象的鉴定证据。他称之为‘生命回顾’,属于死亡过程之中可以明确划分界限的三个步骤的第二个步骤;就像放映电影,不一定是连续直线性的。”

  我举杯喝酒,我没有海量,喝了容易醉醺醺的,我起身踱步。

  “干吗有这种现象?怎么发生的?”我不喜欢自己话音里极度急切的口气。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比分隔我们的桌子所占的位置疏远得多;我望着阿曼达的眼睛,寻找莉萨旧时的一点音容笑貌,“生命飞驰而去——或者说我们从生命中退出——像地球和一艘星际探测飞船断然分离而无法挽回那样。以光的速度互相撤退,黑暗充满它们之间的距离。”我捏着高酒杯的脚,把它旋转起来,凝望着杯里晃荡的酒。

  松木块噼噼啪啪燃烧着。阿曼达扭过头去,她眼睛的形象在火光中碎裂。

  耀眼的光,耀眼的光——

  我三十岁的时候怨天尤人,哀声叹气,因为我已经鬼混了十年,该于的工作几乎一事无成。莉萨只是嘲笑,这使我一时火冒三丈,继而较长时间绷着脸一肚子不高兴,此后我才明白她的嘲笑是唯一合适的反应。

  “疯疯癫癫,神经兮兮的,”她说,“一个自命不凡的拜伦式慷慨悲歌的角色,充满自怜和凄凄惨惨的自我奉承。”她挡在厨房门口不让我出去,逼到我面前几毫米说道,“你都三十了,看来还没有醒过来发现只有五十六个人听到过你的尊姓大名。”

  我结结巴巴勉强顶了她一句。

  “有五十七人?”她说着哈哈笑了;我也笑了。

  转眼我四十了,经历了老一套的伪更年期的心灵创伤。我得承认,我已经将近一年压根儿没干过一件事,两年没干过一件好事。这下子莉萨不嘲笑了;她好自为之,主要是当我在波特兰市西南的海边房子四周一会儿郁郁不乐转悠着一会儿发狂似的大嚷大叫的时候她尽力避开点别来惹我。从我写的有关核聚变突破的那本书所得的版税使我们得以买点食品杂货,支付抵押借款。

  “听着,假如我离开一阵子的话,也许——”她说,“你独自一人过日子也许有好处。”暂时分居,这对我们的婚姻来说没啥希奇;我们一度估算过,假如我们大约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时间凑合在一起,那么我们的关系就变得相当不稳定。那是个漫长的冬季,我们早该分离了;可是后来莉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的面孔,决定不离开我。两个月以后我在脑袋瓜里冥思苦想那些问题,求她让我单独过些日子。她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竟然又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我正在又一次从思想冬眠中苏醒过来。

  在一个阴沉沉的冬日,她搭乘一架喷气客机,向东飞往科罗拉多南部我父母的老家。那天下午航班的喷气式飞机登机桥损坏了不能用,所以航空公司的人只好推出一个旧式带轮的梯子。就在莉萨步入座舱之前,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在梯子顶部向我挥手;她的黑色头发被风吹拂着飘到她的脸上。

  两个月以后我已经草拟了我首次论述生殖革命的那本书的大部分初稿。我每星期至少一次打电话给莉萨,她总是给我讲述她正在某一条冰雪覆盖的科罗拉多河或者普拉特河上顺河漂流所拍摄的照片,然后我就把她当作体外发育、有生殖和不生殖的两种雌性以及一种受利用的人类宿主母体纲濒临倏忽进化等等推测的咨询人。

  “这么说来,尼克,你写完初稿以后咱干什么呢?”

  “也许咱要乘坐横贯加拿大的铁路玩它一个月吧。”

  “到乡下春游……”

  初稿写完了,莉萨的科罗拉多历险也结束了,“你可知道我多么急着想见你吗?”

  “几乎像我想见你那么急。”

  “哦,不,”她说,“让我告诉你——”

  她告诉我的事无疑违犯了州和联邦政府的法律,说不定也违犯了电话公司的收费标准。只能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我感到灰心丧气,’像柔体杂技演员那样盘着双腿。

  “尼克,我将订购从丹佛起飞的航班机票。我会通知你的。”

  我想她是要让我吃一惊吧。莉萨买了机票没有告诉我。航空公司通知了我。

  如今我五十一了。情况改变了,我又痛心地怨恨自己没有取得更大的成绩。有那么多工作耽搁下来没有完成;即便我能活几个世纪,我照样无法把这些工作都做完。然而,这不是一个恼人的问题。

  医生告诉我说,我他妈的血液里的酸性磷酸酶他妈的标准升高了。就这么一点事,听起来多么不足挂齿,多么枯燥乏味啊;措辞又是多么自怜哪。难道我还没有凄惨得足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吗,莉萨?

  莉萨?

  死亡:我希望确定自己的死期。

  “令人心醉神迷,”好些日子以后我说,“世界末日。”

  我的朋友丹顿乃是射电天文学家,她说,“万能的基督啊!你他妈的开玩笑。你怎能语带双关①说俏皮话呢?”

  【① “令人心醉神迷”,原文charming。所谓语带双关,因为这个词另有~个牵强附会的意思:“令人变成粲粒子”。】

  “这样做免得大哭一场,”我平心静气地说,“嚎啕大哭和捶胸顿足都无济于事。”

  “冷静,如此冷静,”她用怪异的目光望着我。

  “我已经见到死神了,”我说,“我已经有时间考虑这件事了。”

  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眼睛注视着这个杂乱的办公室外面某个地方,“假如你说得对,”她说,“这可能是科学家所能观察和记录的最荒唐的事件。”她的眼睛重新注视起来,遇到我的目光,“要么,这可能是最吓人的事件;一种临终恐怖:”

  “选定一种可能吧,”我说。

  “但愿我能相信你说的这一切。”

  “我是在从事投机买卖呢。”

  “想入非非,”她说。

  “随你怎么说吧。”我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我想时间不多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居住的地方。来——”我犹豫一下。。来看看我吧,假如你喜欢的话。我想——请你去一趟。”

  “我可能去,”她说。

  我本不应该含含糊糊没有说清情况。

  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她的办公室,把车开出伽莫夫峰停车场,开往谷地以后~小时,丹顿居然坐在她的跑车驾驶座上,开大油门径直驶往顶峰的路。游客看见她摔出之字形爬山公路。公路局人员把她从落拓牌车子和黑松的夹缝里撬出来。

  我听到这个消息,为她感到非常悲痛,心里纳闷这是不是信任的代价。我驱车到医院,因为没有最近的亲属在场,阿曼达出面交涉,所以医生让我站在病床旁边。

  我从未见过如此宁静的面容,从未见过这种缺乏实际死亡的静滞。我等待了一个小时,一秒一秒从壁钟上悄悄地流逝,直到回家的欲望难以抗拒。

  我无法再等下去,因为晨熹显露,我将不告诉任何人。

  回到开头:

  我一向容忍作为个人的医生;作为一个职业群体,他们使我战战兢兢。这种恐惧就像受到鲨鱼的追击或者引火烧身而死。但是最终我还是跟医生约定时间做检查,在约定的日子驱车到亮光闪闪的白色诊所,憋着~肚子火气在候诊室里花费半小时看一期时隔一年的《大众科学》。

  “是里奇曼先生吗?”笑容可掬的护听终于叫道。我跟随她走进检查室,“医生过一会儿就来。”她走了。我忧心忡忡坐在检查台边上。两分钟以后我听见我的病历从外面的格状架子上取下来,发出沙沙的声音。接着,门开了。

  “近来怎么样?”我的医生说,“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

  “不能怪我,”我说道,话题转到惯常的看病仪式上来,“入冬以来没患流感。那一针一准打得十分及时。”

  阿曼达耐心地望着我,“你不是个疑病症患者①。你不需要医生再三向你作出保证~也不需要吃安眠药了。神知道,你没患什么病。所以,你有什么事呢?”

  【① 疑病症患者:过分担心自己健康的人。】

  “呃,”我说。我无可奈何摊开双手。

  “尼古拉斯。”她说话声音尖锐,意思是“你可以走了,我今天挺忙的”。

  “别仿效我的独身姑妈。”

  “行啊,尼克,”她说,“哪儿不舒服?”

  “我小便困难。”

  她匆匆记下了什么,头也不抬:“哪一种困难?”

  “挺费力。”

  “多久啦?”

  “六个月,也许七个月了。这毛病是渐渐发展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它情况?”

  “尿频,次数增多。”

  “就这些情况吗?”

  “嗯,”我说,“后来,我,呃,小便点点滴滴流淌。”

  她罗列一些症状,如同按固定程序背诵出来:“有没有疼痛,烧灼感,紧迫感,一时拉不出,尿流的改变?有没有小便失禁,流量大小的变化,尿外观的变化?”

  “什么?”

  “比较黑,比较浅色,比较浑浊,阴茎出血,性病感染,发烧,夜间盗汗?”

  我连连点头称是或者哼哼哈哈回答。

  “嗯。”她继续在活页本上写着,然后啪一声把本子合上。“好,尼克,请你把衣服脱掉好吗?”当我脱光以后,她说,“请躺在台子上。趴着。”

  “用涂油脂的指头探查吗?”我说。“哦讨厌。”

  阿曼达从一卷东西上面扯下一个可任意处理的手套。她戴手套的时候,手套噼噼啪啪响,“你以为我干这种事挺紧张吗?”她当我的普通医生已经很久了。

  检查完以后,我战战兢兢坐在检查台边上挺不自在。我说,“正常吗?”

  阿曼达又在一张纸上潦潦草草写着什么,“我准备介绍你去找一个泌尿学家。他离这里只有两个街区。我先打电话给他。你尽可能跟他约定一个时间——哦,在一星期之内。”

  “别让我四处折腾吧,”我说,“否则我就到图书馆去查阅症状手册。”

  她用老实不客气的目光无可奈何地盯了我一眼,“我要专家检查梗阻现象。”

  “你把手指插进去的时候发现什么毛病7,~t?…

  “你太粗野了,尼古拉斯。”她似笑非笑,“你的前列腺硬化——坚硬如石。可能有多方面的原因。”

  “约翰·韦恩把这种癌症叫做什么玩艺儿?”

  “前列腺癌,”她说,“在你这种年龄的男人中是比较罕见的。”她低头在我的病历上瞥了一眼,“五十。”

  “五十一,”我说。本来想说话和气一点,试了,没辙,“我过生日你可没送给我生日卡呢。”

  “但是这毛病不是不可能的,”阿曼达说。她站起来。“到前面办公桌来一下。泌尿科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我要跟你约定一个复诊时间。”

  像往常一样,当她跟着我走出检查室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是这一回她的手指有点儿过于紧张兮兮的。

  我在脑子里观望着绿草茵茵的小圆丘和大理石板,走出候诊室的时候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尼克?”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俄克拉何马口音。

  我从外门转过身来,低头一看,见到蓬头散发。原来是杰基·丹顿,伽莫夫峰天文观测站聪明的年轻脑袋之一,她拿着那本久经翻阅的《大众科学》搁在怀里。她用一张用坏了的克里奈克斯牌面巾纸捂着嘴巴一边咳嗽一边抽着鼻子,“别靠得太近。在这个位置上可能没关系。你,患流感?”她绿色的虹膜四周发红。

  我含含糊糊挥挥手,“我刚刚打了针。”

  “噢。”她又抽鼻子,“我本来打算稍后上班的时候打电话给你呢。昨天晚上看那个节目了吗?”

  我~定是傻眼了。

  “你还是什么科学作家呢,”她说,“参宿七变成超新星了。”

  “超新星,”我傻乎乎地重复她的话。

  “嘭,你知道吗?轰隆隆。”她用手比划着,杂志啪一声落到地毯上,“你不见得什么都不看吧。这个节目要连播几个星期—一天上最大的奇观呢。”

  突然,红白相间的飞机警示灯被光化耀斑吞没的丑陋形象映入我的视网膜。我摇摇头。过了一阵子我说,“我们星系的第一颗超新星——时隔多久啦?三百五十年吗?但愿你给我打过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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