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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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愉快的过去,你还能一付云淡风轻跟我相处。我其实很佩服你的态度,本来就是,过去既然错了,就重新开始,焕然一新。可我真的想跟你说,”
蒋捷停了一下,心口无由来的郁闷和压抑,呼吸都有困难,他费力地喘着气说:
“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会有你。我是你老婆的弟弟,也有自己的爱人,仅此而已。”
说到这儿,蒋捷不得不停下来,手不禁捂上胸口,体温升得很快,手掌下的一颗心脏,快要跳出来。
“小捷,如果我伤害了你,” 林源看着蒋捷痛苦的表情,说,“对不起。”
“不用,你,不用,说,对不起。”
蒋捷抓紧了胸前的衣服,仰着头,心跳过快,手脚都抖个不停,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模糊地看见林源伸手抱住了自己,声音好象是隔着距离传过来:
“怎么了?小捷,你怎么了?”
他很想说,我不舒服,很不舒服,好难受。可是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整个人都在窒息,只剩躁狂的一颗心,在空荡荡的胸腔里,跳得很大声,很大声。
糟糟懵懵之中,感到林源抱起了自己,好象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模糊的视线不带一点儿颜色,意识断断续续,仿佛破碎的拼图,不一定在哪个瞬间就跳出闪亮的一幕,然后是黑暗,再象火柴擦亮,出现的仍是完全没有连接的画面。
好象有人在靠近,声音如同漂浮在水面的风: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
“周正是谁?”
“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蒋捷置身一片恐慌之中,他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好象听见自己连续不断地喊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不停地转着头,四周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在那个黑影的身后,他被迫朝那里看去,还是飘泊不定的声音,象是磁场一样吸着自己:
“对,就这样,看着我,看着我,别转头,看着我。”
“不要,不要看你,” 蒋捷心里狂乱地喊,“不要!我不要,周正在哪儿?周正?周正!”
黑影在靠近,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盯着自己看。蒋捷摇着头,试着躲开他的目光,下巴给牢牢地抓住,一支长长的针头向着自己伸过来。他感到颈间一阵冰凉的刺痛,片刻之后,所有的意识,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心里最后的声音也远去了,“周正。。。。。。救我。。。。。。”
蒋捷猛地坐起身,一双手抓住了自己,然后是母亲担心的声音:
“怎么了?做噩梦了?”母亲柔软的手在他的额头扶摸了一下,“谢天谢地,烧退了。别怕,你是做梦呢!”
说着扶着他再躺下: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跟妈妈说呢?弄得在走廊昏倒,幸亏你姐夫在,我和你姐大半夜接了电话就赶过来,可给你吓坏了。”
原来是梦。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蒋捷慢慢平息急促的呼吸,却还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还在激烈地跳个不停。他借着妈妈的手喝了点水,整个人放松了一些,抬头看见姐姐蒋敏走了进来,
“妈,爸爸醒了,你去看看吧!我照顾小捷。”
蒋捷看着蒋敏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才注意到天早就亮了。
“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还是等一会儿?”
蒋敏费劲地在床边坐下,用湿毛巾给蒋捷擦着脸。
“怎么冒了这么多汗?你呀,发烧也不说,再加上昨晚吃坏了东西,身体才吃不住的。你姐夫内疚死了,他给你买的鳕鱼粥不新鲜,害得你吃了以后大吐。”
蒋捷努力回忆着回忆昨晚的一切,记忆却好象在某点给人切断了。他讷纳地说: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傻瓜,给梦吓成这样,脸都白了。”
蒋敏搁下毛巾,刚要站起身,蒋捷忽然坐起来,抱住了自己,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身子却在发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不安:
“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怎么办?”
蒋敏的手温柔地插在他的黑发之间,轻轻摩擦着,
“梦都是假的呀,咱不怕啊!”
蒋捷身体上的问题并不大,烧退了以后,就没有大碍,只是妈妈和姐姐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留下来陪着,再说护士也找好,医院里是没什么用得到他的。当天下午,他就回到了北郊的住处。自那以后,他精神一直不怎么好,晚上失眠,白天又整天倦怠,经常气短胸闷。周正好象也忙,也没怎么注意他的失常,直到有一天,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发生什么了?”
蒋捷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确切地说,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感到不安,感到自己好象是遗忘了什么。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刻,传来了,沈兵的死讯。
【红尘】
46
即使后来人生的种种起浮,或多或少,蒋捷潜意识都有些准备,只除了沈兵的死,来得那么突然,猝不及防,打破了他和周正之间,持续了短得可怜的安宁。
那是五月里的一个星期二,天一直阴沉,好象春天还很遥远,冷得出奇。接近傍晚,周正接了一个电话,当时蒋捷还在客厅的大窗下看书,迎头看见周正匆匆忙忙地下了楼,大声说:
“跟我走!”
认识了那么久,也没见他这么慌张过,连车钥匙都拿错。蒋捷看着沉默着开车的周正,保镖都没带,从出门到现在,再没和自己说过一个字。脸上完全看不出蛛丝马迹,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在暗暗发抖。车子停在林子尽头的一个小屋前。隔着一片浅浅的林子,可以隐约看见不远出宁境的小镇。周正拉着蒋捷进了屋,反身慎重地锁了门。两人来到里屋,周正屈身费力地推开一面书柜,墙里露出一截楼梯,他先走下去两步,观察了一下,回头对蒋捷说:
“下来吧!”ACBE20A0E秋之屋欢迎您
走了一截长长的楼梯,面前豁然开朗,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大屋,带着壁炉,还有简单的家具。周正重重坐在沙发上,双手在脸上狠狠搓了几次,好象鼓起很大的勇气对他说:
“沈兵死了,交易的时候,遭遇到警方的临检,双方开了火。”
他短暂地停了一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又说: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我现在得回去,你在这儿呆着,这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们不会找到你。”
蒋捷把紧紧握着的拳头藏在背后,指甲戳着手掌,那么用力,也还是镇压不住心里一波波翻涌上来的难过,脑子里却象着了火,无数无数的可能飞一样地闪过。这次行动,知情的人也就周正,江山,沈兵,和他,现在泄了密,他最是可疑。江山和沈兵情同手足,沈兵在洪门的心腹也很多,极有可能会对自己发难,悲痛之中的周正,最先想到仍是自己,
“那,我家里人。。。。。。”
“我会找人护着他们,江山应该不会不顾及我,洪门那里,我会去交待。你用这个手机跟我联系,他们追不到这个信号。自己一个人要警醒些,别落在任何人的手里,不管谁要对你不利,要先保住自己,”周正的眼神挣扎了一下,“哪怕对方是江山,也不例外。”
蒋捷感到周正牵过自己的手,递给自己个硬梆梆的东西,低头看,是一支银亮的手枪。他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却立刻给宽大的手掌握住,
“别怕,好好照顾自己,我得回去,等问题弄清楚,就过来接你。”
说着,鼓励似的,用力地握了蒋捷一下,转身离开,身后的蒋捷跟上两步,似乎犹豫着,却还是开口:
“你就这么相信我?”
周正站得高,回身俯视着正仰头看着自己的蒋捷,他的眼睛在墙壁的阴影里,依然黑白分明,周正点了点头:
“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看着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书架轰隆隆地,又再给推回去,楼道最后一丝光线也渐渐没了,蒋捷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心里簌簌地,有流泪的冲动。
周正和沈兵的感情,恐怕比别人猜想的还要深,深到表面上看去好象还生疏,实际却是把对方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嘻笑打骂都不顾忌。蒋捷退回地下室,缩身在沙发上,感到心里有一股浅浅的暗流,酸酸地,顺着血液,向着四肢百骸悄无声息地蔓延:
“他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吗?你当感情是卖东西,给了钱,就得交货?”
“就正哥那个笨蛋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思,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吧?”
“别站在窗口,你会成为狙击手的目标。”
“端正,看这里,” 沈兵趴在蒋捷的背后,掰着他的肩膀,教他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看着楼下和江山谈话的周正。周正转身,冲着他们微笑,扬手来了个飞吻。蒋捷的脸在瞄准镜后红得象蕃茄,沈兵却对他不冷不热地说:“要是有男人敢这么对我这么恶心,我就一枪毙了他!”
在晓年的墓前,他低低地呢喃:
“人到最后,还不都是一把黄土?那么久的坚持能有什么用?真是傻。”
蒋捷翻身坐起来,去冰箱里取了瓶水,靠着墙喝,头脑里,反反复复还是沈兵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脸。他沉默寡言,象周正的影子一样地安静,他从来不去吸引别人的注意,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给他的感情不要,自己想要的感情也不说。他普通,如同千千万万树叶子里最不起眼的一片,却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脉络和花纹,而如今,在春天终于降临的时候,叶子,却,落了。
蒋捷觉得心口的闷痛沉重起来,深深换了口气,打开电视机,换到地方新闻台。很醒目的滚动字幕,今日警方在近郊大规模交火,对方身份不查。一名亚裔记者现场采访:“据说此次行动,是联邦调查局和警方的统一行动,事先更一致对内对外保密,就此我们询问了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林长官,得到的答案是无可奉告。”
又连续转了几个台,报道的大概没区别,都很模糊,明显有人进行干涉,封锁消息。蒋捷关了电视,心里不由焦急,他怎么那么不自量力?如今沈兵出了事,周正怎么会善罢干休?想着想着,心里越发烦乱,也越发觉得事情发生得也奇巧,只有四个人知道的秘密,林源怎么会知道?蒋捷的心思转动,不知不觉地就联想到不久前的那个恶梦,那片莫明其妙的空白。再然后,周正那双忍耐的,青筋突跳地握着方向盘的手,就在眼前。他知道,表面的纹丝不动,其实是周正强装出来的。他太强,不想在自己面前暴露弱点,况且他那种人,很多时候悲痛只会激发他的斗志,和,不择手段的报复。看来,蒋捷无奈地闭了闭眼,心深处一直为之惴惴不安的那场暴风雨,终于,还是来了。 【Cissy】
周正过来接蒋捷的时候,是三天后的一个黄昏。蒋捷缩着身体,侧卧在床上。看见他走下来,慢慢坐起,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想要探寻什么。他忘了这座屋的暖气没有开,虽然已是五月,林子里的寒气还很重,尤其到了晚上,地下室几乎可以用“寒冷” 来形容 。他注意到蒋捷的嘴唇发紫,脸更白得吓人,忍了忍,终压下心头的关切,只对他说:
“都安排好了,跟我回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回家” 两个字,几乎让蒋捷热泪盈眶,然而敏感如他,很快感受到生活的变化。虽然周正依然和他住在一起,大部分的时间不在家,跟他几乎不怎么见面,对沈兵的死,更只字不提。连平时常来的江山,都很少露面。蒋捷可以自由出入,可身边总是要跟着人,对他的行为虽无约束,远远地,却如影随形。心里的不安和猜测象杂草,疯一样长了起来。
有次深夜,蒋捷看见周正书房的灯还亮着,于是走过去,想也许可以跟他借机交谈,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然而,到了门外,却意外听见江山的声音。蒋捷从来不偷听他们的对话,可这次门没关,而且江山的声音也很大,本来转身要离开的他,还是停住:
“沈兵根本连枪都没带!怎么可能袭警?姓林的是故意在挑衅!”
“我知道。” 周正的声音里有一丝沮丧。
“沈兵的血不能白流,管他是谁的姐夫,这次我不会饶了姓林的。你把蒋捷看好吧!”
“这事和蒋捷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江山的声音忽然低下来,“想不想沈兵?你跟他装傻装了那么多年,终于摆脱了,一点儿都不想吗?”
“你他妈的,别在这个时候跟我说混仗话!”
周正忽然间火了,把一堆东西扫到地上,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