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的乘客-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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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和小华目瞪口呆神情惶恐地盯着电视在看。起初我还以为是警匪片,后来才发现是一个什么破获了腐败大案之后的新闻专访,一个老头垂头丧气地戴着手铐被经常押进一亮车。我们全家这么集体投入大气不出的神情除了体彩开奖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 谁啊,谁又被专政了? ”
没有人回答我。
我拿起一个苹果开始恶狠狠地咬,突然牙齿插进果肉里拔不出来了,我傻了眼用混沌不清的音调说:
“ 这不是楚宁的爸爸么? ”
6月8日 雷电,暴雨
早上一睁眼睛,发现世界已经淹没在漫天飞舞的雨水中。我怀疑在这种天气里,鱼都可以游到街道上。
我爸爸和妈妈一整天都在议论楚宁家的事情,曾经的老邻居似乎更能做出知根知底儿的评论;令我欣慰的是,我的父母并不觉得楚宁的爸爸有什么耻辱和罪恶,他们一个人觉得楚宁的爸爸运气不好倒霉,一个觉得他是被人给陷害。我觉得唯一让我觉得能接受的就是,他爸爸的设案情节和金额还够不上死刑。于是我在午饭的时候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爸爸都五十几岁的人了,什么福都享过了,就当找了一家艰苦点的养老院在劳动和学习中安渡晚年呗。
我爸和我妈在一瞬间都笑了,但是马上就都厉声厉色地对我说: “ 你可不许对楚宁这么讲。 ”
雨实在太大了,小华本来该一早去学校,但是她心情看起来特别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脸色比比天色还阴暗。我也打了个电话说我不去上班了。可能是的确压抑的原因;小华主动要求和我一起玩游戏,我们开始玩真侍魂,两个人各控制一个日本武士拿着刀对砍;血花狂飞,乱斗一气。小华开始的时候兴致还很高涨,可是约半个小时之后她就砸手柄了,我恼了,白了她一眼,可是就在那转头的一瞬间,我发现我可怜的妹妹小华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望着外面白花花的电光,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 你怎么啦? ” 我好久没见她哭了。
她扭过头去,撅着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染得五颜六色的脚趾无意识地抖动着。
“ 你不说我也知道。 ” 我关了游戏机,去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其淋来,叉上勺子,递给她一罐。
“ 你什么都不知道。 ” 小华沙哑着嗓子闷声说。
“ 你就那么喜欢楚宁么? ” 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抱紧了手里的沙发垫,好久没出声,还是望向大雨滂沱的窗外,最后咬着嘴唇点点头。
“ 唉……女大不中留啊。 ” 我咬着勺子说。
“ 哥……我说了你一定会笑我的。 ” 小华盯着奶油丰富颜色绚烂的冰其淋发呆,似乎这不是吃的,而是一块石头。我发觉事态真的很严重。
“ 我真的好喜欢楚宁啊,喜欢得要死了……我前天向他告白了,可是他竟然还是拿那套老话来搪塞我,说我是个小妹妹,他对我没有那种想法什么的,我不小了啊,我都穿D罩了。我哪里不好呀。 ” 她举着勺子哀怨地望着天,而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冰其淋。
“ 这可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向喜欢的男孩子告白,结果 ——” 她眼泪汪汪。
“ 咳 ——” 我插嘴道: “ 你算了吧,你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对你们班的刘明明告白过,小学三年级向你们班那个劳动委员,五年级的时候你们大队长,初中的时候隔壁 ——” 我没说完小华把一个沙发套朝我这里丢过来,然后她脸色微红地理了理头发,强颜欢笑地说: “ 呀,我忘了你是我哥了。 ”
“ 不过即便是这样,我觉得你也没有资格嘲笑我,至少我向人表白过,你呢,你比我大三岁,可是你从来没有恋爱过,你也没有交过女朋友,你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有点可怜。 ” 小华咬着勺子很是怜悯地看着我。
我听到她这番话立刻变了脸色,我讥笑道: “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哥我惊天动地的热恋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你知道么,我所经历过的爱情,那些事情,你一生都遭遇不到,理解不了。 ”
小华看着我,从我的表情上发现我不是在说大话,她起皱眉头轻轻地问L: “ 例如? ”
“ 我告诉你啊,我 ——” 我兴高采烈理直气壮地想用我满腔热情来说服她,可是话到嘴边,我的大脑里崩的一声响雷,我疼得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摔到了地上。
“ 哥你怎么啦? ” 她惊慌失措地扶起我,我觉得天旋地转,我说: “ 我的头突然很痛啊,我好像一想起那些事情,我的头就痛,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小华狐疑,但是看我的样子又的确不是在做戏,她叹息一声,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我咬着牙,半仰着脸,我也觉得很怪异,半年了,快半年了,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生命里曾经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在我的脑海里有一个瘫塌了的房间,里面燃烧着烈火,埋藏了很多宝贵的记忆,但是我冲不进去,我的肉体里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不允许我去触摸它们。
“ 小华,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我出事以后,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什么人……我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可是我想不起来了,真的,可能是幻想,也可能是幻觉,可是我就有这种感觉。 ”
“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要是真能忘记那些得不到东西,舍不得的人,自己省略多少烦恼啊。 ” 小华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
6月9日 阴雨转多云
风很大,吹起我的头发,我的衣领;远方是灰绿色深秋的草原,太阳隐没在层迭的湿云里,一道又一道交错的光线从天空中斜穿而下,把这个没有温度的世界分成很多透明迷离的空间。我被一个人从身后搂着,我们站在一片高坡上。
“ 我没有钱,我买不起黄金和钻石的东西给你。 ”
我的脖子上被一双磨砂般粗糙的手环绕着,然后我感觉到一点微凉,一串用野蓟草编起来的草链扣在了我的脖子上,前面是用草结打出来的一个心样的图案,一朵极小的白苓花骄傲地绽开着,像是一滴快乐的纯白的眼泪。
我说: “ 你知道么,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它,我的生命。 ”
我被一双手紧紧地从背后拥抱着,阳光融化天地之间所有的阴暗,我看见很多很多星星一样的白苓花从翻滚的草浪中飞起来,整个世界好像下起雪一样。
人类发明电话有两个作用,一个是通信传递消息,还有一个就是吵醒你的好梦。
我的手机可以储存一百个铃声,而我偏偏选了最讨厌的那个做来电;当我暴怒地从美梦中醒来的时候,风没有了,草原没有了,草做的项链也没有了,只有Nike嗡声嗡气的声音: “ 南瓜头,今天下午我们开车去露营,你早点起床准备东西,不要忘记了啊。 ”
“ 我他妈的什么时候答应了要去露他妈的鬼营了? ” 我咬牙切齿。
“ 你少来这套,最讨厌你装失忆。我们前天商量好的。 ”
“ 我们什么时候商量来着? ” 我怒吼道。
“ 哦……你妹妹替你商量并答应的。 ” Nike有点心虚了。
中午吃过饭之后,小华收拾好了去露营的东西;Nike借了车,说就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去海边玩。
3点钟他把车开过来的时候,我极其不情愿地发现这次旅行里有Nike和顾小盼,还有楚宁,还有一个我脸很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大胸女人,得意洋洋地朝我笑着。
“ 韩诗倩? ” 我哭笑不得地说。
“ 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 她甜甜地笑了。
我和小华挤在Nike爸爸公司的小巴里,趁韩诗倩下车去买纸巾的时候,几乎是同时把嘴对着Nike的耳朵质问道:
“ 她是谁? ”
“ 她怎么会在这里? ”
顾小盼替Nike回答了: “ 她是楚宁的女朋友啊,你们不知道么? ”
“ 哈! ”
“ 啊? ”
小华的手上留了四个月的指甲插进了我的胳膊里,我在痛苦中问: “ 楚宁呢? ”
“ 我在这里。 ”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后车门口我看见楚宁拿着包戴了一个大苍蝇才有的墨镜,表情淡然地说。
6月9日
Nike开车的技术和小华的英语哪个更烂;是可以引起我们在座各位激烈争论的问题。我自己英语很差,但是我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小华说得那些东西不是英语,至少不是人类的语言,她和韩诗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英语的和车外面是什么开始下雨一样让我困惑。我斜靠在车窗口,看着外面越来越昏暗的天色,真觉得在这种雨季里出来玩真的是一个无聊莫名其妙的错误。
我道听途说地了解到韩诗倩是怎么认识楚宁的了;这一切都起源于网恋,且没有见光死。他们的网恋起源于好事者小华让楚宁给我写英文回信,楚宁因为偶然(其实就是无聊)用她的信件地址加了她的韩诗倩的MSN,两个人深夜聊天,然后电话,然后见面,中间干柴烈火的过程不到一个星期。小华的耳朵竖得像俩把插在脑袋上的尖刀,恨不能一低头就撞在韩诗倩的后背上插死她。我本来想得意地对小华讲解多管闲事的下场,但是看她那种见绳即可上吊遇水便能投河的表情,我还是从包里拿出芒果软糖给她吃。
Nike的姥姥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姨姥)的大女儿的女婿;逻辑上判断应该是他的表姐夫;就住在海边的丘陵地带的一片田地里,我在电视新闻里看过他们那个地方,是计划生育模范县的模范乡;地方经济持续多年无纳税增长,我们市里的伪劣饮料注水猪肉什么的有一多半就是这个在这个乡里的民房生产的。就是这么个地方,竟然还在申请什么世界文化遗产,因为海潮冲毁了乡政府大院之后,在地下露出了很多锅碗瓢盆,村民和村干部一拥而上抢光了这些破烂之后,在打扫现场的时候又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坟坑,终于电视台的采访车到来的时候,一些大学里来的挺着装满了学问的大肚子的老头已经开始争论这个村在人类文明史上的地位了。
“为什么一样的话到了你的嘴里,味道就变了呢?”顾小盼在和Nike亲昵的同时不忘了评价我。
“明明是挖到了文物和地下古墓群,有专家来鉴定,怎么就成了破烂和坟坑了呢?”Nike撅着嘴很不满意地说。
“哼。你们是第一天认识他么?”小华冷笑一声。
“上小学的时候,我哥回家告诉我妈,我被一个满脸奸笑的老头拉到一个石头堆上,又摸我又拍我,我吓哭了,老头还在我胸口里塞了一个纸花。我妈差一点儿就拎起菜刀要去学校里找人算帐,半路上遇见我同学才知道,那是校长在操场中央的主席台上给我发三好学生奖状,给我带了一朵红花,我激动地哭了。”小华麻木不仁地告诉他们,其它人都发出极其不理解地讥笑。
“赵爱林就是这样的,哈哈,还有啊,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我们班去植树造林,市里领导也来了,记者见赵爱林长得呆头呆脑挺可爱的,就让他和副市长一起栽一棵树,埋完最后一铲土,记者问他,小朋友,你心里有什么话要对市长说,他想都没想,就对当年只有三十六岁的副市长说:“老爷爷,这么热的天,你戴假发不难受啊?”Nike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整个车里的人又暴发出一阵哄笑。
韩诗倩笑得嘴都歪了,她转过头来,露着牙对我说:“赵爱林,你真的是很另类的一个人。”
楚宁也笑着转过头来看我,可是看见我惨不忍睹的狰狞相,又惊恐地把头转过去了。
“你们觉得很好笑么,哈哈哈哈。”我白了他们一眼,也跟着假笑了四声。
小华插言了:“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变态的幽默感,你们最好不要惹他,我哥其实心眼特别小,牙龇必报,谁要是伤害到他那原本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自尊心,他的一生只要还能呼吸,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用他的脑袋里源源不绝各种恶毒阴险的修辞比喻来讽刺和刻薄你;我的童年和青春期就是在这个地狱里挣扎幸存下来的。”她又喷着唾沫说起来,周围的人又一阵闷声笑。可是笑声过后,顾小盼补充了一句:“他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我根本没心思去打小华,外面下雨了,天很阴,远处的稻田绿油油的,很多深云积压在地平线上,我的大脑里似乎也响起了唦唦的雨声,这个车里应该说是有了我的全部好朋友,还有我的妹妹,可是我就是觉得,少了一个人,我心里少了一块,少了一样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有那么一秒钟,我真的想踢开车门,冲到外面的细雨中去,踩在那青色田地里。我会向远方呐喊,告诉我,我倒底丢失了什么,倒底,在身边那个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