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天噬-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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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就真的没再说什么,她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以示安抚,心里却想着屋子外,溪水对岸的男人。
这世上有妖怪吗?
上一次这白衣少年过来看自己,自己又悄悄地看了一眼他的容貌。
虽然自己没有那么怕,可是一点也不怯却也不可能。自己对外面那男人无动于衷,还有另一个不能说不重要的原因:
自己的十七岁,如今已过去了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白衣少年断断续续地来看自己。也不说什么,也不闹什么,在那小溪的对岸一坐就是半个晚上。
他的容貌,一直维持着与她初次相见的模样。
这世上,一定是有妖怪的吧。
颜瞳若知道,事到如今,寻着美丽样貌而行的男人们已经到达不到这里。
韵已经有些年纪了。
三十岁出头,于寻常人家也正算正是妙年华,但对于艺妓来说,这个暧昧的年龄已经不再能吸引大量的客人,登徒子们还是去找他们的小姑娘,来到韵这里的,大多是真正懂得音律的人。
不得不称道的是,韵真的弹得一手好琵琶。
虽然昆仑山上通乐理者甚少,但颜瞳若这些年在凡间走动,所见识到的演奏者多如牛毛。所有颜瞳若遇见的这些人当中,演奏琵琶之水准配与韵一较高下的,也只有一人。
颜瞳若拥有桐族最强的凤之魂灵,最强,也最高雅,虽然他本人并不会弹奏什么乐器,但对乐曲的欣赏能力却是深埋在魂魄当中的。
在他对韵产生了无比浓厚的感情后,又被韵琵琶中的绝代才华所折服。
可如今懂得那乐声的人不多了。
这些年来韵已经不能再挑生意了。为数不多的访客中,容貌上佳的也有一些,毕竟美男子总爱些风雅,可那也只为了那琵琶中的丽,而绝非再是欣赏韵姿容的美了。
就只有颜瞳若一人,只有他,就算深谙那声声琵琶里的每一个音节,也绝不为赏这绝美佳音而来此。
韵知道,韵明白,这白衣少年来到这,只为再睹自己的容颜。
颜瞳若那深情的眼神,韵这样的女人,读得最懂。
可她却从未有被颜瞳若这此种深情打动过哪怕一秒。
并非世人所说道的风尘女子之无情,韵做事如此,是因为颜瞳若没有一张绝美的脸,仅此而已。
颜瞳若知道这些,颜瞳若同样知晓一切。
他完全可以用重金为酬与韵共度良宵,金银之物遍布人间,他想要多少就拿多少,可他绝不会这么做。
对于韵,颜瞳若决不会做“按自己所想要的方法倾慕着她”之外的任何事。
靠着那些进入这小屋,就只会看到一张强颜欢笑的脸。
那么变得如同泉千流一般神美呢?
每每想到此处,颜瞳若都忍不住苦笑。
外貌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如果改变自己本来的模样就可以讨韵的欢心,那何乐而不为。
只因一件事:道势越强大,自身的容貌就越难以用术改变,因为这容貌呈现的是灵魂的格调。
以颜瞳若之强,就连改变些许肤色都困难万分。
他同样猜得到,韵之所以没有对自己恶语相向过哪怕一次,也根本不是惧了自己这不曾老去的奇异身体,而根本就因为,几乎每一个女人都喜欢男人爱慕的眼神。
韵的母亲是日本国人,韵自幼在东瀛生活,近二十年了,韵终是无法完全地融入神州的习俗文化。韵以貌取人,不近人情,贪婪的享受着颜瞳若的依恋。这就是颜瞳若的心上人。
颜瞳若又笑了。“不笑”这种事对他来说真的很难。
韵是这样的人,可颜瞳若爱她。
只因想与你相处一秒,我便穿越九州。
能够无视一切国家、籍贯、种族、人格、是非的感情,才叫□。
颜瞳若再一次想起,那十五年前,那摄人心魄的第一次相遇。
第一次见到了韵之后,颜瞳若呆呆望着韵离去的方向,想她,想她,想她,想她,想着她,直想到自己心中空无一物,全部都被她占据,直想到这肉身道势与师尊所赠千言铄骨铠迷离共振,等再回过神,整个人身中的每一处血肉都化成了咒符。
那便是颜瞳若的溪若。
“韵,我走啦!你早点睡罢!”颜瞳若说完,就真的离开。
可韵永远也不会是他的韵。
可韵永远是他的韵。
一嗔一怒,一颦一笑。
这恋就隔着这条溪水,永远也到不了溪对岸。
单恋的蜜甜与苦,大抵如此,这颗心,不论你多么苦心经营地把它准备得晶莹剔透,那个人都只看一眼。
一瞥之后便就相弃。
一弃,就是一生。
泉千流挥动着他那把最普通的钢剑。
一万次吗?刚才那下是今天挥出的地一万次吗?
泉千流就仿佛从未学过剑一样,像个刚入门的小童那样单调地挥着剑,平凡又扎实。
剑髓子今天也没有来。
可泉千流现在并不需要剑髓子的指导。泉千流只是不断挥剑,就好似那天剑髓子手中所绽放的剑气,泉千流手里这些毫无剑气的锻炼也依稀指引着他的方向。
在挥剑的过程中,泉千流完完全全都没再想剑的事。
原来剑髓子所谓的挥剑,是要他从自己最最熟悉的动作当中,慢慢进入思考,沉思过去自己每一处所言所行,繁杂的,细微的,由剑里剥离出剑,从最熟悉找到“最陌生”。
如果我的心已经坚定到,就算想着婉的惨死,也能挥得出斩我那样的剑……
啪!!
一想到婉的死去,泉千流手中的钢剑应声碎裂。
泉千流颤抖着颓然跪倒。
婉。
就算我把我整个人都炼化成一柄剑,我也无法平静于失去你。
“怎么样了?”剑髓子突然出现,径直问道。
“我做不到。”泉千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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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四十二章 。。。
“如果你直到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你便记住一件事。”剑髓子说到,她让开泉千流跪倒的颓丧方向,让霞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脸上。
“面对敌人,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活下去,都不可耻。”
泉千流充耳不闻状。
“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才有机会复仇。”
泉千流从没有和她提到过复仇的事情,可剑髓子早就知道。
她能轻易体味剑中的悲怆和恨意,但没人知道她能不能轻易释怀。
泉千流一次也没有询问过她为何要帮自己修炼,那样就太可笑了。
剑髓子以为泉千流要悲愤又或颓丧好久,按照泉千流的心境个性,恐怕又要在这里跪很久。
剑髓子刚要离开,突然听到泉千流有所动作:
他慢慢站起身,虽然刻意坚强,但却没有勉强。
“你……”剑髓子多少有些惊讶。
“有个人我非杀不可。”泉千流说。
他没有多少时间。
如果赶不上庆天零变强的速度,那便只会一直被他拉得越来越远。
泉千流想,好在庆天零最近不知怎么,竟会栽于那个叫做阵远同的凡人手上。看来庆天零再了不起,也终归是个人。
可复仇这种事决不能企盼敌人变弱,一旦有了那样的企图,终归会万劫不复。必须要自己变强,强到能完全超越鼎盛时期的庆天零。
泉千流朝剑髓子行了一礼,再重凝钢剑。
剑髓子爽朗地笑起来。
颜瞳若离开了那条小溪,又行了几日。
他没有什么目标,也没个大的方向。纵本领万千,他终归是个散漫无大志的人。
这几年来,颜瞳若多了许多对昆仑山的怀疑和思考,诸如夷山大阵的运作咒理,希峰窥探到的凡间是否真是“随机”,还有为何每次去无为峰,都感觉那些重新上山、洗清了业障的旧友们和以前有那么微妙的不同。
颜瞳若几乎认定,庆天零师叔绝不是一个杀人狂,他根本没有醉心于杀戮,他来凡间想做的事情很可能与昆仑山有莫大关系,他是在寻找师叔母吗?
既然没有个大的方向,既然千流做什么也不想要我帮他,那么我就继续寻找师叔的意图好了。从桐族的事情开始着手罢,这毕竟也是自己的私欲。
颜瞳若多少有些悔恨。昆仑之人,对时间的概念较凡人模糊太多,毕竟人人极寿,做起事来清心寡欲,也都慢上许多。这二十年,换成旁人,想必早就有了些作为,偏偏颜瞳若还是没有摸清师叔他究竟想做什么。
慢着。
怎么又是这种感觉。
颜瞳若稍稍放慢脚步。本以为就要到了小城,可以看看人世的繁华稍稍放松一下,谁想到竟被他们截住。
他思索着,同时也困惑,为何千流不在他们竟也找我下手。
四个。
颜瞳若走着走着,突然四条火分三个方向由他身体爆射出去。
这火没有念咒,也没有见颜瞳若动符,在正常行走中便突然爆发出去,火势又猛,是以四条火全中。
全部击中到颜瞳若方才发现的四团“敌意”上。
“啊!!!”只有一人惊叫道。其他三人却都各自躲开抵掉。
可形势竟然不单是这样。
颜瞳若这才发觉,不是四个。是五个。
“!”颜瞳若抽身一闪,突然手掌传来一阵剧痛。他一惊之中另一只手运起咒符疾点,才化解“第五人”术的张力。
再等颜瞳若站稳,他被击中的手掌已经整个化为一团焦黑的纸符。
不对劲。
这个刚刚才被他察觉到的“第五人”,不是一般的大敌。
那隐匿的道势,那施术的姿势……
这时候被击中的四人里,跳出三个来。是“跳”出来的没错,清一色的风行彻。
“崎镇刀!”
“霜雾酒……”
“蛇藤手!”
颜瞳若本要用随便哪个土之咒挡掉崎镇刀,可他听到那个悄声念出的霜雾酒时心里却突然大骇,连忙矮了身形,竟是欲用头颅硬接本来刺向他胸前的崎镇刀。
崎镇刀至,颜瞳若猛的大张开口,吐出一团巨焰!
这是他惯用藏符于口的阳空破。
他这么当下崎镇刀,便只能硬挨了后面两个术。
只见他胸口被那个唤作霜雾酒的术击中了颈子,然后又被蛇藤手浑身上下缠了个结实。
四个道人的身形这才清晰出来,却是四个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的汉子,全部穿着夜行衣,头脸也裹了个严实。
虽说是夜行衣,颜色却是深紫。
颜瞳若让蛇藤手牢牢锢在地上。
但面容却竟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为何?
原来那霜雾酒是一咒高深的术,属符咒,施术的材料却不单单是纸符,得是经由严霜大雾浸润过的咒符所碎成的粉,又满满地泡在烈酒里才行。
烈酒咽下去虽然火辣,但其性甚寒,这也就是为何饮酒要先温烫过才不伤身。
由这三样寒冷物事浸透的符,用以至阴寒,二水又做坎水为引之意。
这道咒极其凶猛,在冻结肉身的同时更会冰封住道势。一旦中咒,就算能自保本元须臾之内也再无法施咒,
颜瞳若明白这术的咒理,可直至今日他也无法学会。
崎镇刀这种术,在道行高超的道士过招时候其实作用不大,修炼得再好也就是损人以皮肉之伤,斗法时多用来争取片刻时间,所以颜瞳若
想随意挡掉这术。
但他听到霜雾酒之后就变了战法,是因为他别的不怕,只怕一样:这霜雾酒并不是朝着他直接打来,而是借由金生水的五行理,由崎镇刀的刃上发出,这样一来这便不是两个术,而是一个织,他起先毫不在意的姿势根本阻不住这样的织,只能由刀刃刺破肉体,而后霜雾酒便会马上流入自己的体内,刹那间把自己的道势冰封,到那时已是极其被动,甚至可能只有任人宰割。
于是颜瞳若无论如何要在织成之前毁了崎镇刀,而用肉身硬挨霜雾酒。
这样虽会被极冻了肉身,以自己躯体的强悍,那霜雾酒却始终渗不进道势里。
至于蛇藤手,禁锢之术,将计就计也可。
可虽然道理说出来不难懂,但颜瞳若何以在刹那间想到这么多?
只因颜瞳若虽然还学不会霜雾酒,可这个他垂涎久矣的术要在战斗中如何运用他早就构想得明白。
这先用金术惑敌,再生出霜雾酒制胜的奇招他早就想到过了,打算一旦学会便这么用。
霜雾酒这术极少有人会念,要是换了旁人根本无暇反应,早就着了道,而他们两人施术并不念织名,而是在织成之前念单术名,显然是为了迷惑颜瞳若,这从“霜雾酒”三字是极细的声音念出便也看得出来。
乱念咒当然能迷惑敌人,可你施一个术必要读它的声,符狂语不发音是可以的,但念错了咒术就成不了,这点总是没法变,不然的话,就算颜瞳若也必定分辨不出。
颜瞳若想到这里,却突然灵机一动。
不过还没等他进一步思考如何用他新想出来的点子,苍天之上的一点点动静却让他大惊失色!
原来那始终不得见的“第五人”一直市隐在一旁的角落,等到他们斗法之时才突然念起了咒。
他念咒时隐藏的很好,加上颜瞳若费力化解旁人的招式,就没有留意到他。
此刻他念得快了,虽隐得去自己的道势,却再也藏不住咒成的声音。
颜瞳若听得云上的雷引,又想到方才一瞬间那熟悉的道势,终于发觉,惊叫一声:
“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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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四十三章 。。。
那隐匿在阴影中的气势,阴冷孤僻,就好似一把淬了死毒的怪异刀子。
错不了,可竟然真是他,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颜瞳若的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