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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再婚女律师遗爱深圳:银质青春-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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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谈不上踌躇满志,跨过罗湖桥,踏上大陆的地界,林生的内心还是升起了一番革新的畅想。

  那天早上,一个香港管工把一封启封了的信交给他,说这是大陆工仔之间的猫腻,希望引起重视。看到那张50元面额的钞票,看了信的大致内容,林生展开了联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如这个叫何在江的离职员工信里所说,是单纯的点钞失误吗?他没有张扬,自己亲自行动,希望做个了解。

  殊不知由此捅出两个马蜂窝,这算是他履职以来第一次碰壁。不过,从这个事件中,他获得的恰恰是真相带给他的震撼——何在江的诚实信义,肖向利的无私率直,李大和的朴实隐忍,在他的心底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在办公室闷了半天,抽了满满一包烟,林生给自己做总结,这件事反衬出自己作为管理者的粗糙简单,却无形中让他忽然拐进了大陆员工的真实境界。

  后来李大和打架,林生一点也不惊奇,大概整个工厂,除了当事人就只有他明白李大和为什么会打架了。他们在楼下打得正欢,他在楼上迅即给自己刚才的想法做了调整,既然这里留不住他,那么,尽点力把他介绍到朋友的公司去。至于肖向利,他理解她的委屈,一时气头上,气消了再跟她好好谈谈,相信能够改变辞职的决定。

  实际上,林生心里也有了忐忑,如果肖向利的事情处理不好,她把问题往老板那里一提交,自己大概也解释不清楚。要知道,在这个刚刚开始由家族管理转型的企业里,他还没有站稳脚跟,尚是试用期呢。能够敏锐地注意到肖向利的重要性,说明林生是个聪明人,这就是他跟其他香港管工的差别所在。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永州八记1
在写字楼的一帮美女反衬下,肖向利算是个一折不扣的丑小鸭了。相貌的劣势,偏偏成了她的优势。老板已经对深圳工厂写字楼里的乌烟瘴气耿耿于怀,但苦于没有得力的人马来实现改良,只能姑且将之任之。他看不惯那些女孩子涂脂抹粉,嗲声嗲气,更惧怕她们和香港员工这来一腿那来一手,说不清道不明的。肖向利这个少言寡语,其貌不扬的人事文员,就这样进入了他的视野。

  肖向利让老板觉得踏实、可靠,每次老板和老板娘从香港过来,都要私下里给她带点小礼物,一起喝个夜茶,或者以办事的名义,带她去市区走走。这样一来,工厂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哪一件逃得过老板的耳朵?

  凡事都有两面性,哲学家总结得一点没错。肖向利在争风吃醋的文员堆里不受欢迎,却得到老板的喜爱和信任。那些香港管工对她又气又恨,暗地里恨不能拿刀杀了她,可明里一个个都不敢得罪她。

  老板们看来都深谙制衡之道,都是阴谋家。这个老板应该说是不阴险的阴谋家,肖向利对他的好感来自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老板问她:“你来自永州,知道《永州八记》是谁写的吗?”

  肖向利心里煞是惊讶,香港人还知道这个呀?她回答老板:“柳宗元。”

  “很好,你能够背出来吗?”老板微笑着问,似乎在主持一场特别的考试。

  这把肖向利给难住了,是啊,虽然都知道柳宗元在永州写下了这个千古名篇,并不等于永州人就个个能够背出来,柳宗元还写过《捕蛇者说》,那我们永州人得个个会捕蛇了?

  她心里这样想,口里还是老实地答道:“背不出来。”

  “很好,”老板沉吟了一会,说:“我还背得出其中一章节;我试试。”

  肖向利这下不是惊讶,而是惊奇了。只听老板的广式普通话开始进入柳宗元的文字世界——

  “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奇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也……呵呵,背不下去了,背不下去了,老了,记忆力差了。”

  “老板,你太了不起了!”肖向利拍起掌来。

  “呵呵,很好,我过去喜欢中国古代文学,因为香港教育差异,对中文的理解基础比较差,很多障碍,你记得这是八记里的哪一记吗?”老板受到夸奖,浮起满足的神态,谦虚了一番。

  “《小石城山记》,对吧?”全文背不了,标题印象倒是有点,肖向利回答老板。

  “很好,没错,”老板微笑道。

  肖向利觉得有趣的是,老板的口头禅“很好”,一口一句,自然上口,比那些人的“他妈的”、“我拷”、“丢你老母”要顺耳多了。

永州八记2
这个特别的记忆,就这样长留在肖向利的脑海里。不过,仅此一回,此后再也没有见过老板有此雅兴,大秀他的文化学养了。这一点也不奇怪,初见面嘛,都是这样的,而后他们就成了熟人,明确了雇与被雇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们成了互相刺探情报的人。在这种关系下,彼此当然就有了拘谨和规避。

  要说肖向利在这样的人际构成中,该是暗自得意呢,还是欲罢不能?那当然是后者。她不是个喜欢明争暗斗的人,幼师毕业后来到深圳,在这个厂子一呆就是一年半的时间,她愈来愈厌倦这种关系。她来深圳的目的,跟何在江李大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他们是来挣钱,她是来锻炼自己,她缺的不是钱,也不是工作,而是看世界的深度。

  在湖南那个小城,她有个人人羡慕的家庭。她原本不姓肖,是过继给姨妈家后改的姓,姨父姨妈没有生育孩子,她成了他们肖家的掌上明珠。姨父是县里的副县长,姨妈是银行的行长,从两岁开始,她就以肖向利的名义生活在万千宠爱中。从市里的幼师毕业后,肖向利回到了小城。一场小小的情感风波,让肖向利暂时放弃了安排工作的机会,独自来到深圳。她要忘记过去,锻炼自己,让自己成熟起来。在这里,她却没有找到自己所要的感觉,当初对深圳的神奇感,一点点丢失掉了。进入一家工厂,一年三百六十日,休息日没几个,整个工业区就像一个大笼子,进去了就出不来。即使可以走出去逛逛了,外面公安要查暂住证,武警要验边境证,一向养尊处优的人,对缺乏安全感的环境特别敏感。

  写字楼里的气氛更让她难受,她觉得自己十足就是个尴尬的角色,老板对她再好,也摆脱不了一种被利用的关系。她不会寻求在这个狭隘的空间里有什么发展,离开的念头是日甚一日。离开了,去哪里?当然是回家,回永州。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她还有继续读书的计划,还要尽早安排个工作。

  这个时候,何在江、李大和的忽然出现,带给肖向利一股乍寒还暖的感觉。由于老板企业等级严明的管理,加上个人生活习惯,她几乎跟车间一线的员工们隔绝开来。如果说肖向利提出辞职后,最强烈的愿望是速速回家,那么,现在这个愿望已被另外一个念头所取代,那就是要去见一见何在江这个有趣而讲信义的人。

深圳关外1
何在江接到李大和的信时,李大和已经在“鸿运达”塑胶厂上班半个月了。没有等到他来宝安,何在江有点失望,得知他现在进的厂子比原来好,心里还是替他高兴。

  李大和在信中告诉他一个电话号码,要转分机的,李大和说,除了下班时间,随时可以找到他。也就是说,在上班时间,他是随便可以接电话的。何在江迫不及待,第二天一上班就请了十分钟的假,溜出厂门外,找了个摆公共电话的小店,拨通了李大和的总机号码,分机老是处于占线状态,把何在江急坏了。好不容易终于接通,却被接电话的人告知,李大和跟老板外出了,何在江气得连话费也差点忘记给,小店老板在身后狂叫。

  能够在上班时间接电话,又听说跟老板外出了,这让何在江颇感惊奇,这说明李大和在厂里有了一定的地位,受到了老板的器重。

  他之所以跟李大和玩得来,看重的就是他的朴实和厚道。李大和读书底子比他厚,还是个准大学生,平时爱想问题,这点让何在江很是服气,平时从外面捡半张报纸回来,他也能够研究半天,看完折叠得好好的收拾起来。何在江不爱学习,天生跟印刷品有仇似的,唯一的喜好就是聊天,那种畅想式的海聊。而李大和就喜欢陪他聊,海阔天空地聊,李嘉诚霍英东郭炳湘这些香江富豪的发家史,他们已经研究得烂熟,有时候聊着聊着何在江就如同进入了他们的奋斗细节,搞得热血沸腾。

  如果说他们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家,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的想法连接着现实的地气,一点也不离谱,他们缺的是机会。

  过了两天,何在江再次溜出去给李大和打电话,这回终于接通了。两个家伙过去是天天凑在耳朵跟前说话,头一回听着对方在电话里的声音,本以为会有很多话说,实际上都放不出几个屁来,很客气,很被动,枯燥的几句就完了。

  李大和现在的工厂在平湖镇,还是属于龙岗区,不过离宝安近了一些。对于何在江来说,那也是个陌生的地方,他连深圳市区也没有去过,李大和也一样。他们老早就想过,要去市区看看,但是,两人都没有进入特区检查站的边境证,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到工业区的一家照相馆照过相,布景是“世界之窗”和“锦绣中华”,这是深圳市区两个著名的主题景点,如果真要去看,走进一个景点,门票听说就要他们三分之一的工资。他们照张相,只花了两块五毛钱,冲洗了几张,过上胶寄回给家里的亲人同学,照片上写着“深圳经济特区留影”。

  家里人当然无法明白,怎么人都到了深圳,还不是经济特区。深圳经济特区是大深圳范围内的一个圈子,外围有铁丝网隔离,外面的叫关外,里面的叫关内,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圳经济特区,人们通常也叫“市内”。要进入市内,必须要接受检查,出示“中华人民共和国边境管理区通行证”,关内有几个口岸,跟香港接壤,那就是真正的海关了,香港人进来非常方便,持个回乡证就行了,而大陆人要过香港,那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许多香港人白天在深圳上班,晚上回香港睡觉,就像赶集似的。 。 想看书来

深圳关外2
那是1996年,李大和挂在嘴角的一句话是——“香港马上就要回归了”。

  “香港回归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何在江问得很现实主义。好处肯定是有的,要不把香港拿回来干什么?李大和的回答很笼统,无法给何在江明晰的联想线索。

  他们是在香港人的工厂里打工,对香港话题热衷一些,更多的打工者压根不谈回归这档子事,有的人在深圳打了好几年工了,还不知道自己身处关外,以为所处的就是深圳的中心,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实际上那是深圳关外一个镇子下面的村落,更不知道深圳的旁边就是香港。

  不论是深圳市区也好,关外的小村也好,到处都有香港人的企业,到处都是香港人的影子。何在江李大和走在街上,一眼就能够把他们从人堆里找出来。

  有一回,李大和看到一张繁体字的香港报纸,跟何在江谈到,香港女人最怕自己的男人到深圳去,他们把到深圳叫“北上”,男人北上深圳,除了挣钱养家,也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到深圳使坏,找鸡婆,包二奶。香港人把大陆女孩叫做“北妹”,显然这个称呼是极其充满贬义的。那张报纸上讲了个新闻,说一帮香港师奶联合北上,在一个村子里潜伏下来跟踪自己的男人,竟然一家伙逮住了五对儿!这些男人都是香港的货柜车司机,往返深港两地,拼命干活,藏了私钱,在深圳包女人。

  他们在港资企业打工,议论香港新闻,感觉与香港是这么的近。

  李大和持着香港人林生的便条,进入了鸿运达塑胶厂,从一家港资厂到了另外一家港资厂。这是一家生产塑料制品的小厂子,老板是林生的朋友,李大和感觉到,他们的关系还不一般。老板姓梁,按习惯,大家就叫梁生。“生”就是“先生”的意思,是个尊称,跟“鲁迅先生”差不多一个意思。与“生”对应的是“太”,对女士的尊称,如梁生的老婆叫“梁太”。

  听说梁生的父亲是生下他后才偷渡到香港的,梁生七岁才随母亲兄弟迁移香港,一口普通话说得很地道,单从口音是分辨不出是内地人还是香港人。而服饰、做派,无处不显示着他来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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