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弓-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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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我的血,让我进入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世界……求你给我解脱,让我为自己做一次决定,让我在最后这一刻为自己活一次……”
罗莎吻上加米尔的唇,带着咸味的血腥瞬间涌入了口腔。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到恶心,反而一种熟悉的味道弥漫进她的大脑,四肢百骸都舒展了开来。在头脑的最深处,她看到天上一轮银白的满月。
加米尔紧紧抱住了她。刺入身体的长剑在两人的动作中抖落更多的鲜血,头顶的水纹晃动着,摇摆着,仿佛一个脱离了常轨的异度空间,在此发生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可以原谅的。
加米尔轻吻罗莎的嘴唇。
那是一个悠长、缠绵而湿润的吻。嘴唇一路滑落,漫过罗莎的下颌一直到颈,然后停在了那里。
“求你。”罗莎的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回声,她感受那两片柔软湿润的粉色嘴唇,想起了初见的舞会上那只金色的面具,想起了菲尔逊家的茶会,想起了缠绵的夜雨,想起了埃特。卡普家里的香粉瓶,想起了蒂利家狭窄的藏书室,想起
了夜晚街道上的飞奔,想起了下水道中的等待,她想起了加米尔的笑,他的泪,还有他清澈而深邃的眼神。
起风了,窗外的流水声大了起来,一波又一波,从高高的透明穹顶外泼洒而下,墙壁上映出动荡斑澜的水纹。像一场遥远滂沱的大雨,像山谷深处听不到声音的瀑布,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恋人的眼泪。世间一切,所感动的,所怀念的,
所爱的,所恨的,所有童年时代的甜蜜模糊的记忆幻化成长大之后的月晕华彩,带起了无法释怀的忧伤,摇落千年孤独的悲苦;所有悠悠情思的爱怜,所有切切心伤的等待……穿越千年的迷雾,透过绯红花瓣的流连,在明亮月光的映照下,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四壁镜墙上闪耀斑驳的水纹,流失了时间,流失了记忆,只任凭这高高在上远不可及的流水,挽尽世间怅恨,在不属于他们的天地间尽情地挥洒。
加米尔沉下了牙齿。
在那一瞬间罗莎听到自己的心跳,像一面小鼓在血管里撞击。在鼓声里她看到海上的邮轮,巴黎的街景,奢华的舞会还有热闹的市集。然后视线一直往东,她似乎来到了城郊一座废弃的公墓。那里有断裂发霉的石碑和眼神空洞的天使像
,碧绿的常春藤像巨大的蛛网围拢了一切,空气里传来雏菊的味道和百合花香。她看到母亲的墓碑,看到外公和舅父舅母们毫无表情的脸,然后她看到六岁的自己,六岁的小罗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远,然后在逐渐黑下来的夜幕中迷
失了方向。罗莎看到她就站在墓地里,看着六岁的自己哭泣。她想走过去安慰她,告诉她出去的路,但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后来她看到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金发的男孩,他抱住了罗莎,温柔的拂去了她腮边的泪水,为她指明
了出去的方向。
男孩抬起头来。罗莎惊叫出声。
命运的陀螺在此停止了旋转,灰白的幻影逐渐清晰,最后终于静止不动。梦中的男孩长着柔软的金发,眼睛在雾霭的映照下闪现出一种奇异的紫色,他仿佛用黄金和象牙所造,他的唇线将改写历史。那是她从生至死,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一张脸孔。
加米尔。
罗莎想叫,她想再看加米尔一眼,她想问他是否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但是她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月光毫无保留地透过流动的池水射向镜屋,加米尔汲尽了罗莎体内最后一滴鲜血。他怀抱罗莎的尸体,单手推墙把长剑从罗莎的身
体中滑出。然后他松开了手。
罗莎的身体软倒在地板上。
加米尔把长剑从自己的身体里退出来。他皮肤上的溃烂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仿佛血族独有的愈合能力被骤然加速,当银色长剑最终滑出背脊的刹那,他全身的伤口奇迹般的愈合,光滑的皮肤上再也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加米尔笑了。他的笑容很奇怪,很陌生。他低头凝视着罗莎。
月光映照在罗莎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属般的银色光辉。罗莎的尸体如大理石一般失却生气,却圣洁而美丽,犹如水池上方月与狩猎女神的雕像。
“十三年……”加米尔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期待已久的结果、满足之后的喟叹,带着一抹得意,似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遗憾。他附身摘下罗莎那株别在领子上的玫瑰。
玫瑰染了血,红的更加娇艳。他伸手攥住了花头。
柔嫩的花瓣突然在他掌心枯萎,在轻微的折裂声音之后变成细碎的粉末。加米尔张开了手掌。红色的粉末沸沸扬扬地飘散在空气里,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如同钻石的眼泪。
花殒。
月光透过池水映照在镜墙上。屋内已经没有人。
女孩的尸身,如同方才一般孤单而悲惨的被遗弃在墙角。屋子里一片空旷。
不知从那里来了一阵风,房间中央,祭坛正上方的古书开始翻页。
页面是空白的。
但是当明亮的满月的光辉恰巧被水流反射到书页上的时候,仿佛空气里一只无形的笔,几行银色的字清晰地显现在了书页上。
那是粗心的塔不曾看过的。那是智者千虑的加米尔也未曾发现的。
“持十字弓之人拥有‘月’的血脉。太古之时,月背叛二十一长老下界,获光明力量抑制血渴,得以如人类般繁衍生息。然月长老终将回归。当‘月’背弃光明之时,便是黑暗之血脉再次苏醒之日。”
——月,大阿尔克纳第十八张牌,THE MOON。
满月的光辉撒在角落里女孩的尸身上。她的皮肤如大理石般洁白,她的表情如女神像般圣洁。
水波潋滟。
罗莎睁开了眼睛。
【血族·二十二长老书】
十字弓 第二部 背叛者月
CROSSBOW II MOON THE BETRAYER
□ 恒殊
罗莎做了一个梦。不,很多个梦。
她梦到了湖水,草地和蜿蜒的小路。她梦到了狼群,蝎子和灰色的水塔。她梦到了深蓝色的夜空,她梦到了银白色的月亮。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自己还不曾出生,久到拉密那家族还未曾存在,久到天上的月亮还不是现在的银
白色。在罗莎的梦境里,月亮是黑色的。一轮比黑色的夜空还要漆黑的圆月高高悬挂在天际,整个大地都笼罩在月的暗影里。
然后突然有了光。在那微弱的光芒中,罗沙看到一个女孩,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虔诚地跪在白色的祭坛前祈祷。那光芒就是从祭坛的方向发出来的。
随着女孩的祈祷,光线越来越强,最后一束刺目的白光从祭坛上方升起冲破了黑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光亮,罗莎失去了焦距,然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景物再次清晰的时候,罗莎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一个陌生的却似乎在哪里见过的男人,同样跪在祭坛前,但是他并没有在祈祷。罗莎看到了血,看到了尸体和伤痛。广阔的夜空中再次浮上一轮暗月,罗莎看到了瘟疫,看到了杀戮,看
到了战争,看到了鲜血。
罗莎开始感觉饥饿。这时候似乎有什么人打断了她的梦境,罗莎感觉有人走到自己身边,俯下身子看着她。
罗莎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她知道自己在睡梦中是安全的。事实上确实如此,那个人在她身边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罗莎继续沉睡。
在接下来的梦境中,罗莎游遍了世界各地,从所有最古老的文明:巴比伦,希腊,埃及,中国和印度;到所有偏远的岛屿和乡村:田纳西的偏僻森林,凯尔特岛,还有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乡下;再到所有十八世纪欧洲的奢华都市:巴黎
,伦敦,米兰和维也纳,罗莎看到无数面目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看到他们手中的十字弓被黑夜侵蚀,看到他们体内和自己相同的血脉散发着诱惑甘美的毒气,看到那些邪恶的疯狂的血管爆裂开来,看到天上的明月一次又一次被同样
的血液染成漆黑。
饥饿的感觉更加强烈了。罗莎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可以睡多久,但是她不想醒来。
似乎又有什么人来看她了。一个陌生的中年人,罗莎不认识他的脸,但是和上次的人一样,来人身上不经意地散发出了一种威严高贵的气质,就好像他是掌管生杀大权的国王,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在乎。但同时,罗莎却奇怪地感觉
到了一种强烈的温暖而亲切的光。
罗莎不想让自己醒来。她睁不开眼睛,只想一个人躺着。
来人走了。后来好像他又来过,似乎第一个人也来过,他们可能还对罗莎说了什么,但是罗莎仍然沉睡在梦境里。她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
后来几个月过去了,然后是几年。
罗莎一直在沉睡。
在新的梦境里罗莎看到了阿尔忒弥斯的塑像。持长弓带着猎犬的月与狩猎女神,在花园喷水池的上方对罗莎露出了奇异的微笑。喷水池中透明的水变成了血。鲜艳的血雾在空气里蒸腾,罗莎饥饿难耐。她知道那是梦,她知道那不是真的
,所以她放纵自己跑出了地宫,跑上了街道,她拧断了自己碰到的第一个路人的脖子。
然后是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温热甘美的液体涌入罗莎的咽喉。是玉壶琼浆,是瑶台美酒,是清泉,是瀑布,是热汤,是死亡利剑,是断肠毒药。罗莎畅饮。
鲜活的生命在罗莎体内奔流,全身的灵魂都舒展开了。所有的毛孔都在呼吸夜的空气,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
罗莎梦到了颜色。鲜艳的红色覆盖了天空和大地,比以往所见一切都要红润的颜色,像石榴的籽,像鸽子的脚,像落日后天空如血的残阳,像玫瑰滚了露水在夜晚初绽的芬芳;然后是黑色,通通透透的黑色,比以往所见一切都要深沉的
黑色,像盲人的眼,像乌檀的根,像划过天际的渡鸦的羽毛,像永恒的寂寞午夜的影子。
神圣的黑暗降临在罗莎的意识里,没有任何想法可以穿透。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她知道自己所在的山窟是安全的。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沉睡。
是的,沉睡,无休止的睡眠。
又有人来看她了,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居然是她认识的人。菲尔逊的老师吉恩•;波莱曼尼,那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一直对罗莎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他现在居然出现在这里,来看望罗莎。罗莎疑惑了。
老人把手放到罗莎的额头上。在那一瞬间,罗莎几乎想睁开眼睛,但是她没有。从老人手上传来的,宽慰的力量安抚了她混乱的大脑,罗莎再次沉入了梦乡。
后来又有很多人来看过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还有一些在梦里出现过的脸孔。但是他们中间都没有那个人。那个美丽得仿佛不似真实的男孩,那个罗莎最想见到的人。但是她一次也没有梦见过他。而他竟也从未来过。
然后又过了很多年。
很多年。
一个清晰的声音突然传入了她的大脑。
“醒来吧,”那个声音说,“我们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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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睁开了眼睛。
眼前首先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
本能的反应让罗莎警觉起来,她想动,试图让自己坐起来,但是做不到。四肢百骸仿佛石像,早已凝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她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似乎连自己也变成了一尊僵硬的石像,和这洞窟一起,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风化消亡
。
慢慢的,罗莎的视觉恢复了。她看到了眼前的人,那个发须灰白的老者波莱曼尼。他仍然是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但眼睛里却浮现出一种罗莎从未见过的温暖和关切。他俯身,在黑暗里凝视着罗莎。
有那么一瞬间,罗莎差点以为面前的老者就是严厉的外公——不,就算是面对自己,外公也从未露出过如此慈祥的神态。罗莎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本以为除了那个人之外,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任何人在乎她了,她伸手去够老人的手。
“不要动,你现在非常虚弱,”波莱曼尼低语,那是一种非常柔和且恭谨的声调。他把罗莎的手轻轻放回原处。
然后这位发须灰白的老人,咬开了自己的手腕。
“喝我的血。”
罗莎惊骇地望着那些从干瘦的白手腕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她害怕,想躲,但是当浓稠芬芳的血液滴到她嘴唇上的时候,本能的反应让她张开嘴,大口的吞咽。那是生命的源泉,是灵魂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