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第7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佘有志着急地问道:“那她是咋说的?”吴掌柜说:“小姐是个犟脾气,这,东家也不是不知道。她说东家要是不准她跟郭家的二小子,她就用裤腰带吊死在咱的大门上。”
啪的一声,佘有志将伸出去正准备夹菜的筷子,却扣在了桌子上。他气呼呼地说:“谁也没拴着她。缰绳放长,任她的马跑。何必跟我说这些?”吴掌柜急忙将筷子递在佘有志的手里说:“东家何必跟自家孩子较量?能向东家开这个口,说明小姐她心里有东家。能求东家做主,说明她还是离不开东家。来来来,夹菜夹菜!”佘有志的气,果然消了大半。一边夹着菜他一边问道:“吴掌柜有何高见?”吴掌柜要的,就是佘有志的这句话。他接茬道:“以我之见,东家还不如落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他们。眼下都在气头上,说的也都是气话。时间长了,事情过去了,还不是一门亲戚?儿子女子一家人在一起,依我看也不是啥坏事。”说完后,吴掌柜偷偷地打量着佘有志,并期待着他的下文。踌躇了好一阵后,佘有志这才慢腾腾地说:“对他们当然是好事,可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还不得被镇上人的唾沫星,给淹死?”吴掌柜却笑着安慰佘有志说:“白雨虽大,却一阵风就过去了。如按东家所说的气话办,这连阴雨可就要下一辈子,连一点盼头都没有了。”见佘有志还在犹豫,吴掌柜纫上铆赶紧用榔头赶:“依我看东家不必再犹豫了。快刀斩乱麻,瞎主意好主意,总比没主意强。”佘有志的心,终于动了。他有些为难地说:“话虽不错,可办起来,怕是有些拗手。咱跟郭家的恩恩怨怨,你也不是不知道。”吴掌柜却轻松地说:“东家你啥话都不必多说,只需点个头,就行了。其他的,让她自己跌绊去,成与不成咱都不落怨,东家你说是不是?”闻言后佘有志说:“那就按你说的办。我倒想看看,她到底能成个啥精。”
第二三章朝娶媳妇夕得孙 昨
菊儿的第四胎,生了个女子。物以稀为贵。南河镇人虽一向重男轻女,但对前三胎都是光葫芦的菊儿一家来说,这个女子却无疑是个“欠蛋蛋”。
过门不久,菊儿的肚子便鼓了起来,而且头一胎,就给郭福寿生了个大胖小子。南河镇上有些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的人,到头来却只抱了个孙女。那些慢说是孙子,连孙女都耽搁了的婆婆们,在感叹郭福寿的命好,感叹菊儿的肚子争气的同时,又指桑骂槐地奚落起自家的媳妇来:“啧啧啧!看看人家菊儿,连一天没耽搁。一声没吭,头一胎就要了个带把把的。咱羞先哩!一样花钱,咱买的母鸡却光叫唤不下蛋,而且还蹾了一身的困膘。”
在街道上买“糠鸡娃”时,那些老婆子们却恰恰相反,光挑母鸡娃而不愿要公鸡娃。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她们各有各的拿法。有的专门挑那些脑袋小的,说脑袋小的,肯定是母鸡娃;有的则将鸡娃的嘴提起来,专挑那些翅膀扑棱得慢的,说那些翅膀扑棱得欢的,肯定是公鸡娃。只可惜在给娃问媳妇时,对于媳妇将来生男还是生女,多少年来,她们竟没一个能总结出有关的经验来。
菊儿确实像个高产的“母鸡”。她架在肚子上的“鼓”,似乎从来就没下过身。一开怀她就不歇窝,五年内连着生了三个,而且个个都是顶门的槐木杠子。在生儿育女的问题上,谢铁成这个跟铁塔一样的打铁汉子,却远远不是郭福寿这个废人的对手。在生下第一胎后不久,谢铁成就成了菊儿招夫养夫的又一个男人,但菊儿的第二胎和第三胎,却还是跟郭福寿像是出自同一模子,最后也都跟着郭福寿姓了郭。尽管过意不去郭福寿干脆搬进了南河实业学堂,而把所有的机会,都让给了谢铁成这个他手下的败将,尽管这两年谢铁成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把力都努圆了,但菊儿这个高产的“母鸡”,却“歇了窝”。七八年过去了,她的肚子,竟连一点动静也没有。菊儿也暗暗着急,在埋怨自己肚子不争气的同时,她还给屋里请了个送子娘娘。一有空她不是烧香就是拨火,不是磕头就是许愿。送子娘娘倒是沉住气,受了菊儿那么多的香火,她却还是迟迟地不肯显灵赐福。
郭福寿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对自己没了信心的谢铁成,不止一次地劝他搬回来住,郭福寿却硬是坚持不肯。没办法,谢铁成偷偷将郭福寿的铺盖,搬了回来。郭福寿无奈,加上自己连个门都看不住了,在学堂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成了累赘,于是只好让大儿子郭德厚,又将自己推回了南河镇。
郭福寿人是回来了,但一切机会,却仍然属于谢铁成。已经不再是有意的避让,郭福寿确实已经没这个心思,更没这个能力了。毕竟是伤了元气的人,郭福寿自觉“过五关、斩六将”已成为过去,下来恐怕只能是“走麦城、拉一炕”了。
正当谢铁成不再抱任何希望,菊儿也对送子娘娘失去信心的时候,送子娘娘却开了恩。菊儿又有啥了。而且非谢铁成莫属。因为这阵子,郭福寿连自己的神,都养不住了。用南河镇人的粗话说,跟死人相比,他只是多了口气。
这个姗姗来迟的女娃娃,跟她同母异父的大哥郭德厚是同一个属相。也就是说,妹妹跟她的大哥差了十二岁,整整小了他一轮。一听是个女子,只看了她一眼菊儿便侧过头去,不愿意再看第二眼了。她并不是多嫌她。只这么一个宝贝蛋蛋,稀罕还稀罕不过来呢,她又怎么会嫌弃她?这世上的世事也有些太失公允,对菊儿来说,这儿和女是全欢了;对郭福寿来说,却还少个知热知冷的女儿;谢铁成就更惨了,慢说是顶门立户的槐木杠子,就是杨木的柳木的,他都没有一个。用文人的话说叫做“此事古难全”,或者是“鱼跟熊掌不可兼得”。庄稼人说得不但通俗易懂,而且还更加形象也更加生动,叫做“有锅盔的没牙,有牙的没锅盔”。
菊儿曾发过誓,她非要给谢铁成生个槐木杠子不可。那是因为她那时还年轻。不想一耽搁就是七八年,如今已有一把年纪的菊儿,慢说是生个槐木杠子,就是杨木的柳木的,她都不敢指望了。
这丫头一生下就重眉大眼的。得了个外孙女,木匠老两口子像是得了个“和氏璧”,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对这个外甥女,刘子明跟余儿以及马子亮跟明儿,更是稀罕得如掌上明珠;就连因生了两个女子而吃尽了苦头的柳叶,都是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尽管亲戚六人们夸了又夸奖了又奖,但菊儿那颗悬着的心,却总是放不下来。当谢铁成接过孩子连着说了两个“稀欠”后,菊儿这才回过头对他说:“给娃取个名字吧!”谢铁成不假思索地说:“就叫做‘欠儿’吧!”孙兰玉却说好是好,叫起来也上口,只是有些太俗气。谢铁成连忙说:“那就劳驾嫂子给另取一个吧。”孙兰玉说:“另取倒不必,字变音不变,就叫做‘倩儿’吧!”众人异口同声地说:“这不等于把猫叫了个咪么?”孙兰玉却摇着头说:“不然!”见一时难以说清,从马月盈的书包里取出纸和笔后,她先写了个“欠”字,接着又在旁边写了个“倩”字。指着这两个字孙兰玉对众人说:“这俩字音虽相同,意思却大不一样。”指着‘欠’字她接着对大家说,“这个字对知情的人来说,都明白咱是稀罕这孩子;对那些不知底的人来,说却容易误解成‘亏欠’的意思。接着,她又指着旁边的‘倩’字对大家说,“这个字只有一个意思,就是‘美好’。美好的,自然也就稀欠了。”
众人这才纷纷感叹地道:“没想到一字之差,竟有这么多的学问!看来多念些书,还是好。”谢铁成接茬说:“慢说是多念些书,就是不念书在学堂的茅房里多熏上几天,出来都不一样喀!”马子亮打趣地说:“难怪铁成哥这几年斯文得多咧。原来是在学堂的茅房里熏出来的。”马子亮的一句话,将众人逗得咯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有的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有的竟笑得岔住了气搂起了肚子。。。。。。
有苗不愁长。转眼间,倩倩娃已经不吃闲饭了。果然跟几个哥哥不同,她既保留了菊儿的善良和温柔,又继承了谢铁成的强悍与耿直。不是个娃子,性格却像个娃子,因此益发的惹人喜爱了。为了有所区别,菊儿从小就教她将谢铁成叫爸,将郭福寿叫伯。如今她已能帮她妈菊儿拣菜洗碗,能给他爸谢铁成拿烟取火,能给他伯郭福寿端茶倒水了。
这天晚上菊儿一觉都睡醒了,却见铁成还坐在炕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于是催着他快点睡觉。谢铁成不但自己没睡,还对菊儿说:“你也甭睡了。我有话要跟你说。”虽不知谢铁成要跟她说些什么,但从他的脸色上,菊儿已看出不像是什么好事。菊儿忐忑不安地披着衣服坐了起来。谢铁成却不说话,只是依然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有啥话,你倒是快说呀!”终于忍耐不住,菊儿催问道。她急于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外面有些闲话。我早都想跟你提说,却又口涩的不行。”在炕边上磕掉烟灰后,谢铁成一边重新在烟布袋里挖着旱烟,一边说。
“又有人在嚼舌头?是不是又在说咱的倩儿?”菊儿又急、又气、又怕。
“不不不!说的是。。。。。。唉!”谢铁成欲言又止。
“说的谁?”菊儿追问道。她越发的着急,也越发的紧张了。
“是。。。。。。是。。。。。。是咱家的德玉。”毕竟不是自己亲生,谢铁成说这句话时,比他当年学打铁抡十八磅大锤,还显得吃力。
“德玉,德玉是个娃子,又有啥好说的?”菊儿没好气地说。听说是关于郭德玉的,她反而如释重负,变得不以为然起来。
“有啥好说的?哼!他跟佘家的那个小妖精,黏在了一起。都快当婆婆了,你却还蒙在鼓里。”见菊儿不以为然的样子,谢铁成一时不满,话说得反而利索了。
“啊!有这事?”菊儿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压根没料到竟有这事,更没料到事情的后果,已如此的严重。
当年的郭德玉跟佘大花,只不过是个刚换上浑裆裤不久的毛孩子。他们虽有了些关于性的意识,但毕竟还处于朦胧状态。如果说戴维的人体解刨图谱,将他们那种朦胧的意识变得清晰了起来,那么,桩场上的叫驴跟骒马——这些不可能知道羞丑的低级动物,又将他们这种朦胧而抽象的意识,变得具体而生动了起来。郭德玉显然要比郭德厚机灵得多,佘大花也不笨。要是把心思放在念书上,他们虽不敢说改变门风,给各自的门楣上多少生出一些光辉,但至少能将那种朦胧的意识埋藏在幼小的心底,而不至于使其快速地膨胀升级,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泛滥成灾,以致一发不可收拾,竟做出那种与年龄极不相符,既伤风败俗、又有辱门楣的事来。
开始的邂逅,只是在某种好奇心的驱使下,出于无知而进行的某种探索。郭德玉的种子尚未成熟,再加上佘大花的地温也不够,所以只是开了个狂花,没有也不可能结出什么果子来。
陈致远跟着队伍走了,陈静远上了省城的高中,郭德厚也跟着谢铁成一头扎进了牛圈和马厩,与那些不通人言却善解人意的牛马们为伍成了朋友。高不成郭德玉也曾羡慕过陈氏兄弟,只可惜自己没有人家的实力;低不就他又看不起他哥郭德厚,也下不了他的那份苦。在集市上转悠了几天后,郭德玉惊喜地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竟还真的有既不用费脑子,也用不着出蛮力,更不需要摊本钱,就能体体面面赚到钱的职业。于是在南河镇的集市上,便多出了个空手套白狼的小经纪。
天上要,地上还。说的是卖家要价即便是再不着边际,买家也不能见怪;而买家还的价即便是再离谱,卖家也不能介意。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是南河镇人在赶集交易时,又一条不成文的游戏规则。为了不伤和气,买卖双方往往是只动手而少有动口,他们用捏手指头的方式,暗中进行着讨价与还价。冬天在甩下的棉袄袖筒里,夏天在草帽的掩盖下,春秋两季则不由分说,便撩起了衣裳襟子。。。。。。伸直的食指代表一,加上中指代表二,再加上无名指就是三,再添上小指就是四;一只手代表五;拇指加小指则为六,加食指则为八;八加中指反为七;食指打弯便是九。
买卖不成,说辞不到。天生我材必有用。你还甭说,凭着天生的那张油嘴,跟油嘴里那条如簧的巧舌,郭德玉不仅很快地入了道,而且还多次把那些已经做了一辈子的老经纪,都不得不摇头放弃了的生意,给说拢了。将那些天上要价的卖主们叫到一边,他鸡蛋里挑骨头地说:“好我的大叔(大哥)呢!咱的东西是不错,但也不是金銮殿上的皇上,天下就此一个。货到街头死。咱的东西咱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