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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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渭北的事先不急,你还得帮刘光复尽快把那个瘟神,替我送走。”杨虎城吩咐陈致远说。
特派员的训话被安排在民乐园的大礼堂。
对于民乐园,在西安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但若问其来历,却鲜有人知了。
西安城东,原是一片蒿草没人的荒凉去处,也是狐兔出没的乐园。来自河南的一批又一批灾民,纷纷在这里搭棚而居,这些中国人中的吉普赛人,成了这里的拓荒者。河南人与日俱增,连开封豫的剧团也赶来凑热闹,于是西安除了秦腔外,又多出了一个剧种——河南梆子。久而久之,地主们被潜移默化,逐渐地认可并接受了这种外来的文化。就连周边那些听惯了秦腔的陕西土著们,也想换换口味而不辞车马劳顿,纷纷从乡下赶到这里来猎奇。时任陕西军政府主席的河南籍人的张凤翙,既想为河南乡党办点事同时也为了顺应陕西民意,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可容两千余人的大礼堂,并取名“民乐园”。
民乐园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这里有烧烤红苕,有荞面饸饹,有豌豆粉凉皮,有腊汁肉夹馍,有岐山臊子面,有乾州的睁眼锅盔,有秦镇的米面凉皮,有三原的蓼花糖,有富平的琼锅糖,有阳都的琥珀糖,还有西安的羊肉泡等专供人吃;有黄酒醪糟,有杏仁油茶,有小磨豆浆,有瓶装西凤,有城固大曲,还有刘秀走南阳时喝过的豆豆麦仁等专供人喝;这里除了雕梁画栋的青楼妓院外,还有挂着或金丝门帘,或竹皮门帘,或稻草门帘的各色窑姐儿专供人嫖;有骰子、牌九、花花牌和麻将等专供人赌;有耍猴的,有逗蛐蛐的,有捉鹌鹑的,有变戏法的,还有舞枪弄棒的等专供人看;有说书的,有卖唱的,还有集文武场面于一身的说唱艺人,他们除失明的双目外,几乎调动了所有零部件在吹拉弹唱专供人听。这里有算命的,有看麻衣相的,还有玩雀拉卦的;有剃头的,有钉鞋的,有锲刀磨剪子的,还有修锁子配钥匙的;有卖刀剑药的,有卖狗皮膏药的,有治牛皮癣的,有挖鸡眼的,有挑猴痣的,有割痔疮的,有治狐臭的,有治跌打损伤的,有治婆娘不抓娃的,还有把牛骨当虎骨,把树根当人参,把羊角当鹿茸来卖的。
第四四章犬养太移花接木 陈
医院里没有的药这里似乎都有,医院看不了的病这里似乎都能看,神鬼莫测的吉凶祸福这里似乎也都能测。一言以蔽之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当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躲躲闪闪地走进那些曲里拐弯,像鸡肠子似的巷巷道道时,又给热闹繁杂的民乐园,平添了一道亮丽而却并不协调的风景线。
马拉松式的训话是从仁义礼智信开始的,特派员引经据典旁征博采,光五个“字”就讲了近两个钟头。眼看着学生们已经坐不住,礼堂里也像是马蜂窝被捅了一竿子而开始嗡嗡起来时,他才赶忙将话引入了“攘外必先安内”的主题。这时已经有人开始往上面递开了条子。开始特派员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看一看那些递到手里的条子,在皱皱眉头后这才又接着往下讲。后来见条子越看越多,于是干脆置之不理了。
“请问特派员,津渊美智子是你的什么人?”
“特派员,听说你跟南造云子还有些瓜葛,对不对?”
“特派员,听说你跟津渊美智子还有个混血儿,他是谁,在日本还是在中国?”
见递条子已不起作用,那些胆大的学生们已纷纷拥到前台,当面鼓对面锣地问起特派员来。
“同学们!同学们!请不要再提问题了。特派员是来训话的,由于时间关系,所提问题概不作答。”陪在一旁的教育厅长再也坐不住了,他用双手当话筒大声地喊道。
“难怪特派员闭口不提抗日,原来他是日本人的女婿!哈哈哈哈。。。。。。”学生们一边起哄,一边纷纷向主席台上扔着果皮。
“打!打狗日的亲日派。”喝打声还没落点,一块半截子砖头早已飞了上去,急忙躲避时,特派员连人带椅子翻到在地。伤倒是不重,但吃惊却不小,落荒而逃时他又被香蕉皮滑了个狗吃屎。
“多。。。。。。多亏那——那颗炸弹没。。。。。。没有响。。。。。。”爬起来后特派员暗自庆幸地道。
礼堂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学生们的喝打声、呼哨声,警察与便衣们的谩骂声、呵斥声,跟棍棒在桌子上的击打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了浑浑。见事情已经闹得差不多了,在一旁虚张声势又看够了水涨河塌的陈致远和刘光复,这才急忙将特派员从后窗弄了出去。
“学生们果然给我们帮了大忙。”陈致远跟刘光复笑着向杨虎城汇报说。
“寻着寻着挨了一顿瞎打。走!看看去。”杨虎城兴奋地说。
“你两个是吃干饭的?看把特派员弄成啥咧!”当着特派员的面,杨虎城劈头盖脸地将陈致远跟刘光复训斥了一顿后,这才抱歉地对他说:“都怪虎城措施不力,让特派员受惊了。明日我陪你一块去法门寺,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还敢再动特派员一指头。”特派员却摇着头连声说:“不不不——不去了,下午我就回南京。南京方面,我还有事。”
第四五章张仲霖春风得意 严
十七路军的频繁调动,使西安人民又一次感到惶恐和不安。据说又有十几万来自河南的土匪从东南方向杀进了陕西,不日将直扑西安。听说这十几万土匪自称红军,全都是血脸红头发丈二长的脚趾甲。他们不食五谷杂粮也不喝水,而是饥食人肉渴饮人血以茹毛饮血为生,比几年前的镇嵩军还要凶恶十倍。
陈静远跟关步云虽也没见过这群土匪,却对其略知一二,知道他们并非是什么血脸红头发,也没有那么长的脚趾甲,而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武装。他们专跟中央作对不假,却从不茹毛饮血,同样是食五谷杂粮长大的、有血有肉也有感情的人。他们并非是冲西安而来,而是中央军将他们撵到了陕西。陈静远还知道跟在红军后面穷追猛打的,是中央军胡宗南的王牌师,却不知在这个王牌师里,还有一员悍将是他昔日在北大的同学名字叫张仲霖。可悲的是,人们对小道消息的认同,更胜于他们手里的报纸。
当陈静远刚在北大中文系上三年级的时候,与他分道扬镳的陕西小乡党张仲霖,已经从当时炙手可热的黄埔军官学校毕业了。
当年的黄埔岛,虽不失为一个藏龙卧虎之地,但在历届毕业的学员中,像张仲霖这样有北京大学学历的,恐怕只能是凤毛麟角了。
张仲霖有北大的金字招牌,有丰富的文史知识,再加上有一手隽秀而潇洒的毛笔字做为门面,他完全有理由也有实力争取走相对比较稳当,离“天”近而升迁也许更为快捷的政工渠道,成为一员羽扇纶巾的儒将。然而他却没有争取,并毫不犹豫地在第一军第二十一师的花名册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成了该师的一名见习排长。
第一军的前身,是黄埔军官学校的教导团,军长更是时任黄埔军官学校教务长,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何应钦。全军下自兵马卒上到将仕相,全都是清一色的黄埔血统而没有一个杂木楔楔。初出茅庐的张仲霖能跻身此列,自有一种生于名门望族,甚至有一种龙生凤养,天降我于帝王之室的优越感。至于他日能否鹤立鸡群成为长房嫡孙出将入相,或者脱胎换骨成为龙种册封东宫,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在军事地图前运筹帷幄,自然还轮不到张仲霖这个小小的排长,而身先士卒在前方拼刺刀,似乎才是他的天职与本分,何况他这个排长前还冠有“见习”二字,恐怕更应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马前卒了。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肯定不是一个好士兵。张仲霖也意识到自己必须在战火与硝烟中不断地接受洗礼,先用留在身上的弹片和疤痕去掉前面的“见习”二字,然后再一步一步地脱颖而出,才能实现自己作为一个职业军人的涅槃。
张仲霖不但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遗憾,反而为自己能成为天子门生中的一员而引以为豪。沐浴于枪林弹雨之中,无论是化为青烟与尘埃,还是羽化为武圣与战神,对张仲霖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用伤疤和弹片所砌起的丰碑,对一个职业军人来说,似乎更胜于雄辩。
在陕西西安,当军民与镇嵩军浴血奋战的关键时刻,在江西南浔,二十一师也与军阀孙传芳部狭路相逢短兵相接。回马岭成了张仲霖初试牛刀一显身手的用武之地,在这里,张仲霖为革命洒下了他的第一滴鲜血,同时也用鲜血为自己今后的戎马生涯,写下了光彩夺目的扉页。在这里,军阀用他们罪恶的子弹,在给张仲霖留下永恒记忆的同时,也给他的肩膀上增加了一颗耀眼的新星。二十三岁的张仲霖因战功卓著,被破格由第二十一师调往先由徐庭瑶任代师长,后由胡宗南任师长的第一师,并连连加冕已晋升为少校营长。
这是张仲霖为共和而战的第一个回合,也是最后一个回合。
旧军阀混战刚随着张学良的“东北易帜”而宣告结束,新军阀混战又在蒋冯阎“逐鹿中原”中拉开了序幕。作为急先锋,在讨唐生智的驻马店之战,败万选才的马牧集之战,破孙良城的归德之战,以及平张维玺的新郑之战中,张仲霖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攻城拔寨,为他的蒋校长能在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主宰中国,立下了赫赫汗马之功。
“九。一八”事变一百三十天后,亡我之心不死的日本帝国主义,又在上海发动了“一。二八”事变。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九。一八”事变后的不抵抗政策,迫使蒋介石不得不在一片讨伐声中引咎辞职宣布下野,而“一。二八”事变发生前的危急,又使蒋介石在急如雪片的恳请函电中踌躇满志再次复出。
校长一声令下,学生闻风而动。由学兄胡宗南挂帅,师弟张仲霖为急先锋的“天下第一师”昼夜兼程,急赴淞沪前线。一向崇敬岳武穆、文天祥等民族英雄的张仲霖更是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御辱雪耻的对日作战中一显身手再试牛刀,甚至做好了为民族“捐躯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敢死队前,张仲霖不断地挥舞着拳头,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地领诵着岳飞的《满江红》。
“饥餐胡虏肉!”
“渴饮匈奴血!”
一首《满江红》还没诵完,便是一呼百应。赴沪途中,营长反复讲解反复领诵过的这宋词,士兵们已经耳熟能详,身临其境时又备受感染,因此纷纷举起手中的大刀竞相呼应,既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之慷慨,又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之悲壮。
“鬼子就在眼前,弟兄们,给我杀!”两眼血红青筋曲张的张仲霖像一只闻见了血腥的豹子,发出了攻击令。
“张营长且慢!师长有令,命你部原地待命,准备修路。”
“啥!修路?”愣了一下后,张仲霖用左手揪住了传令兵的领口,不解地问道。被他抓在手里的,仿佛不是师部的传令兵,而是一个小日本鬼子,右手中的大刀也不知不觉地逼近他的颈部。。。。。。
寄希望于第二天,然而第二天以致后来一个多月的任务,依然是修路。战火在张仲霖的眼前燃烧,炮声在他的耳际萦绕,硝烟刺激着他的鼻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手握大刀,却不能砍向鬼子的头颅;怀抱钢枪,却不能射向敌人的心脏;“胡虏”就在眼前,却不能食其肉;“匈奴”就在嘴边,却不能饮其血。作为一名中国军人,这实在是一种奇耻大辱。
——何日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失望极了,张仲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大刀,白天拿着镐头修路,晚上提着毛笔写字,借以发泄胸中的愤懑。
尚不能做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张仲霖,只能恪守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教条,无所作为地撤离了上海,奉命开赴鄂豫皖交界处的大别山,去执行他的蒋校长“攘外无能,安内有方”的治国方略。
为民族尊严而来,却无尺寸之功而返,在张仲霖的拳拳报国之心中,留下了终生的遗恨。“妈的!把人哄得硬硬的,她却纺线去了。”临走时张仲霖狠狠地骂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后怕的脏话。至于其中的“她”到底是谁,当时的张仲霖并没有多想。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在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张仲霖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大料不会有人能解开这句看似平淡,实际上却十分恶毒的关中方言。因为当时跟在张仲霖左右的,没有一个是陕西乡党。
千里大别山,弹丸黄安城。
大别山,淮河与长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据说是因李白“南麓花红柳绿,北坡银装素裹,有别于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