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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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人哈哈一笑,挑了水桶,迈开大步便逃,一晃眼下了坡,转过崖脚,没了影子。那女子也敛了假怒,仍旧转回田中去了。
元儿、南绮俱看出这二人乃是天生异质,并非怪物。先以为是一双夫妇,后来一听说话神气,却又不像。越看越有趣,不由动了好奇之心,便不下去,仍在树后潜伏,等他挑水回来。那女子做完田里的事,少不得走回庙中,再迎上前与他们相见,问个明白。
一会工夫,那大人挑着两个大石桶,盛着满满的水,从坡下飞跑而回。走到那需水的田岸上,放了下来,一手抓着一个桶沿,顺着田边轻轻侧倒,将水放入田中。随又回身,往山下跑去。不消半个时辰,已接连十几个来回,将那七八亩先时还差着尺许的水稻田灌得满当当的。
二人算计那桶连水挑起,少说也有二千余斤,那大人却是行若无事,运步如飞。算他挑来挑去,总计所挑的重量,已达数万斤之多,却一毫没有吃力之色。这种天生神力,着实惊人,那大人每挑回来一次,必与那女子说上几句,词色之间甚是亲爱和睦,也不再提起要打之言。
未一次放完了水,往坡下走时,那女子又唤道:“阿莽,今天的水果然放得好,没有冲伤我的秧子。都这样心放细些,我便欢喜了。田中水已足用,不用再倒。只再挑一次,用一桶给瓜田喂喂,剩一桶挑回家去,今日便够用了。回来时候,可绕到涧那边采些野笋来,晚上我做锅魁,煮腊鸡,取出桂花酒,与你打牙祭消夜。”那大人听有酒吃,连声喊好,如飞而去。大人走后,女子一阵高兴,便曼声高唱起山歌来。
这一男一女,都是生具异禀。女的寻常说话,还不似那男的说话那般洪亮。及至情发乎中,脱口一唱,那歌声真如凤鸣高冈,龙啸碧海一般,余韵悠长,衬着空山回响,半晌不绝。二人只觉歌声震耳,恍然黄钟大吕之声,只是好听,也没听出是什么词句。
二人听了一会,大人仍未回来。忽见一团团一片片的白云,从女子存身的稻田侧面一座峰角卷将过来。南绮刚道得一声:“哪里来的这阵旋风?”那女子身穿的一件麻布统筒已被风吹的鼓蓬蓬的,头上长发也都吹乱。但仍是一面分秧,迎风浩歌,且作且歌,通未觉察。转眼工夫。忽又从峰脚下跑过一群群的猴子,忘命一般顺着田岸四散奔逃,仿佛后面有人追赶模样。有一个跑得大急,往前窜过了头,正掉在那女子附近的水田里面。女子迈步上前,一把捞起,丢向岸上,骂了声:“该死的猴儿,今儿前山又不放粮,乱跑些什么?连我唱两句,都来讨厌。”
元儿、南绮二人见那些猴子见树都不往上攀援,只管沿着田岸飞跑,不禁奇怪。顺着来处一看,峰脚山麓是被邻近的一座危崖挡住,只见树干摇动,枝叶飞舞,如狂潮起伏,却未看到什么东西。从峰脚起,直达坡下田问,这一条路上看去风势那般大法。二人存身的石坪上面,一样也有草木,却仅微微摇动,风力甚小。南绮越看越疑,方在寻思,那田岸间的女子扔开了那只失足落水的猴子,虽然歌声停住,并未在意,也似嫌那风大,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哝了几句。因田里的秧还有一束未分好,伸手略理了理头上乱发,正待重返原处,刚一举步,忽然哑嘶了一声,拨转身,慌不择路,连纵带跌,亡命一般往坪口跑来。
这时坪上的南绮目光专注峰脚那一面,见那阵旋风已然吹过峰脚,树摇渐止,不似先前骚乱,方以为事出偶然,忽听元儿大喝一声,飞下坪去,转脸一看,首先看到那女子已连连纵越了好几处田岸,浑身上下都被泥水沾满。一条弓形怪蛇,长约两丈开外,蛇首蛇尾俱都上翘,尾尖上竖着一个大如拷栳、颜色鲜红、形如灵芝的肉菌,昂着一颗比碗还大的头,尖口开张,红信吞吐,露出上下四根极犀利的白牙,身上乌鳞映日生光,蜿蜒如飞,从那女子身后追来,两下里相隔也只两丈远近。那女子想是吓得心慌神乱,竟舍了正路不走,反去纵越田岸。一个用力过猛。又落在稻田之中,双足陷入泥内,行动益发不便。等到奋力纵起,那条怪蛇就在这瞬息工夫,已轻轻巧巧,疾如电转风驰,顺着田岸游移过来,正迎着那女子的去路。“吱吱”一声怪叫,身子一弓,便要扑上前去。
说时迟,那时快,当此危机系于一发之际,南绮早已飞身而下,剑光过处,一颗昂起的蛇头立时挥为两段。那蛇蓄势大强,虽然被斩,那蛇头竟被激起数丈多高,才行落地。那截无头蛇身,仍带着余势往前窜出,从那女子身上越过约有十多丈远,尾尖肉菌始终上昂。方一停止,倏地连身疾转,盘作一堆,恰好将那尾尖上的鲜红肉菌端端正正拥在中间。远看宛似一团乌金,上面插着一朵鲜红灵芝,甚是美观。南绮见死蛇仍能行动,疑是双头,连运飞剑,一阵乱砍,霎时之间,血肉分飞,弄成一堆稀烂。
那女子正在亡命奔逃之间,忽见怪蛇拦向迎面,以前吃过苦头,惊弓之鸟,不由吓了个胆落魂飞。再想拔步回身逃走,已是四肢无力,动转不得。一时情急,拼命一挣,方喊出“阿莽”二字,猛见一道光华自天直下,耀眼生花,那蛇头忽然飞起,从对面扑来。慌忙惊窜中,又被脚底石头一绊跌倒。刚一卧地,便闻一阵奇腥,那蛇已然窜向身上,立时吓晕过去。南绮却看得清楚,见那女子虽未受伤,却未爬起,一定吓晕过去。
当时忙着救人,也没顾到元儿何往。急忙上前将那女子扶起,唤了两声,不见答应,又给她口中塞了一粒丹药。
待了不多一会,女子醒转一看,身旁站定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不由脱口问道:
“蛇呢?”南绮答道:“你莫害怕,蛇已被我杀了。”女子再往侧面一看,那蛇已化成了一堆血肉,不由喜出望外,翻身跪倒。刚要叩谢,猛想起她的同伴,又曼声唤了声“阿莽”。正要说话,南绮忽听元儿在坡下面呼喊之声,飞剑光华隐隐闪动,才想起元儿适才分明首先看出有了怪物,怎未先救那女子?这会工夫,也没见他露面?心中一着急,也不再和那女子答话,径直驾剑光直往坡下飞去。
到了坡下一看,元几手指两道剑光,与一条浑身土色,有水桶粗细,一双红眼火光四射,头生丽角,长约十余丈的大蟒,正在相持不下。那大蟒口吐一圈碧荧荧的光华,元儿的剑光被它阻住,兀自不得近身。那大人却站在一块危石之上,四圈环绕着许多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怪蛇,个个红信焰焰,身子盘做一堆,昂头怒视。间或吱的一声,便有一条朝大人窜去。大人手无寸铁,脸已急涨通红,仗着身子还算敏捷,又力大无穷,那蛇纵上去,吃他伸手捞住,一扯便成两段,随手扔开,死蛇一段段地散落了一地。四围群蛇已激怒得个个昂首鸣啸,似要一拥齐上。
南绮一见情势危急,料知元儿虽未得胜,还不要紧,便将剑光一指,直朝大人身前飞去。这时群蛇刚刚同时连声窜起,那大人一双手哪里应付得了那成百以上的毒蛇,刚刚抓着一条最大的,未及扔开,身体己被那蛇疾如雷转般绕住,施展不开。只一迟顿,其余群蛇也都纷纷飞上身来。正在危急之际,恰好南绮剑光飞至,光剑飞绕中,腥血四溅,群蛇俱都身首异处,断落地上。只被大人捉住颈部的那一条,下半身虽被飞剑斩断,上半身仍紧束大人的臂腰不放,双目怒视毒吻开张,并未身死,大人一见又来了一个使用光华的女神,将群蛇杀死,心中大喜,奋起神威,猛地一声狂吼,恰如青天打下一个霹雳,声震山岳。吼声过处,那条粗如菜碗的大蟒竟被他齐颈拉断,再举臂连绕,蛇身便已脱落。
大入解围之后,见那条怪蟒还在与先来的那个神人拼斗,就地下拾起两块大石,便要奔上前去相助。南绮细寻余蛇业已斩尽,回看元儿,仍未得胜。正暗怪元儿为何不分出剑光斩蛇,刚要回剑相助,忽见大人拾石奔去。知道那条大蟒所吐丹元既能敌住元儿飞剑,必定通灵成精,凡人怎可近身?‘忙喊:“此蟒厉害,不可前去。”并飞出剑光时,大人手中大石已然发出,直朝那蟒打去。那蟒虽然厉害,毕竟石大力沉,全神又注着前面的两道剑光,不及躲闪。及至挨了一下,不禁激怒发威,将身只一屈一伸,忽然暴胀粗大起来,猛地下半身竖起,直朝大人打去。同时南绮的剑光也已飞到,恰好迎个正着,一绕便成两段。蟒尾一断,横飞过去,就这一击余威,那挨近的一排大树,竟被它齐根打断了七八株,枝叶纷飞如雨,大人差一点没被打中。
南绮也不暇再顾大人,见蟒虽只剩上半身,仍然未死,剑斩之处也未流血。想是疼痛已极,口中哑声怪叫,半截身子不住发颤。转眼工夫,身于忽又暴缩做一堆,只将头昂起,怒睁火眼,与人相持。南绮剑光飞近前去,竟被那团碧荧荧的光华吸住,收回尚可,想分开来去伤它,却是不能。这才知道蟒的丹元厉害,元儿双剑不能分开之故。适才如非出其不意,那下半截蟒身正伸开时,也未必能够斩断。
南绮正在寻思,忽听身后有巨物倒地之声,接着又听喊了两声“阿莽”。回头一看,大人业已倒卧地上,坡田中所救的那个女子正在扶持呼唤,口中直说:“你的眼睛怎么了?”一句话把南绮提醒,暗骂了一声:“该死的孽畜!”随手从法宝囊内取出七根火龙须准备发出去打那大蟒双眼。后来一想:“这火龙须乃母亲当年所炼防身至宝,虽然厉害,因那大蟒丹元能吸飞剑,恐难奏功。”便朝元儿使了个眼色道:“这东西有数千年道行,既已斩去半身,我们就饶了它吧。”元儿闻言,不知何意,便答道:“这般毒恶之物,还留它害人则甚?”一言未了,南绮微嗔道:“蠢东西,你不饶它,就这么和它相持一世么?你不会把飞剑收回,由我来对付它?”元儿方才醒悟南绮要另用法宝致它死命,恐他飞剑也被丹元吸住,故意退去,以便奏功。
二人刚将飞剑缓缓往回里收,谁知那蟒竟是异常通灵,就在二人问答之间,已知敌人有了巧计。一任二人剑光退去,只将那团碧光放出,离身丈许以内,并不追赶,二人见大蟒不来上当,只气得南绮直骂:“孽畜,我不杀你,誓不为人!”回看大人,已被那女同伴扶了回去。身带法宝虽多,急切问只想不出使用之策。
两下里又相持了一会,忽听坡上连哭带喊,纵下一人。回头一看,正是适才救的女子,手中拿着一个三叉树枝,上面绷着一个颜色红紫,大有丈许,形如鱼网的软兜,一路哭喊着:“你害我兄弟,我和你拼了!”南绮适才见女子初遇一条怪蛇,已吓得胆落魂飞。这蟒又大过好几倍,如此厉害,万没料到她忽然这般勇猛,敢于上前拼命。就在这一怔神之际。那女子已然掠身飞越而过。南绮喊声:“不好!”忙也将身纵起,上去救护。见那女子纵临蟒前。身在空中,还未落地,相隔那蟒约有两丈高远,猛将手中树干一伸,树杈上那个兜囊恰好把那团碧荧荧的光华捞个正着。那树权也吃元儿的飞剑挨着一点,折成粉碎,兜囊断将下来。同时南绮飞行迅速,也已赶到,看得逼真,见那团绿光竟被那女子兜囊收去,不禁又惊又喜。因那女子相距大蟒不足两丈,南绮恐防有失,仍和先前一样救人要紧,当下一运玄功,一把抓着那女子膀臂,横飞出去。身刚落地,耳听一声惨啸过处,回头一看,那大蟒已被元儿两道剑光飞绕过去,斩成数段。
元儿起初本就知道那团碧光是件奇宝,却没奈它何。谁知竟被那女于用一个兜囊网去,飞剑没有了阻隔,才得奏功。一时好生奇怪,见那大蟒一死,兜囊扔在地上,隐隐闪放碧光,便跑将过去,拿那半截干权,翻转过来。见那光华已变成一粒碗大珠子,碧光虽然依旧晶莹,已不似先前那般芒彩万道,大有丈许了。再看那兜囊,非丝非麻,触手粘腻,纹孔又细又亮,只看不出是何物所制。
刚把珠拾起,便听南绮呼唤。过去一看,那女子正跪在地上哭喊救命。一问原因,才知适才大人手捕群蛇,业已中毒。后来拼命用石击蟒,吃蟒尾一断,横飞过来,躲避不及,微微沾着一点,又受了伤,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于就地。那女子扶持了一会工夫,毒气发作,浑身乌黑疼痛,两眼通红。大人一面挣命,一面挣扎着对那女子说:“今日所来一男一女,手能放光,诛蛇如同割草,定是仙人,千万前去留住。能救我更好,不能,务必也请二人暂留一时,等我死后,你好跟了同去,以免孤身一人,独居山中,又为毒蟒所害。”
那女子原是大人的姊姊,自幼相依为命,闻言心如刀割,连忙跑出求救。因适才扶救大人时,见二人剑光为大蟒碧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