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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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那满塘荷叶,淡淡道:“文伯,你下去歇着吧,我来招呼林姑娘。”
我吃了一惊,他不会是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的人是谁吧?
文伯退下了,我走上前去,忽然想起了一首采莲的诗,正合眼下情景,一时惘然,竟脱口而出,“辽西三千里,欲寄无因缘,愿君早返旋,及此荷花鲜。”
他仍是没有回头,淡淡道:“你已经知道我要出兵的事了?”
“知道了,”我走到他身边站定,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有些歉疚,犹豫片刻才道,“对不起,当日在八爷府上我不该骂你的,不然八爷也不会去向皇上请求出兵……”
“这次的事和你无关,”他打断我的话,声音低沉了两分,“八爷只是推荐由舒穆禄将军督兵备战,不过,日前四爷向皇上进言,说北方寇贼凶残顽劣,恐舒穆禄将军不能应对,而我已经大病痊愈,应该担此重任。”
我愣住了,那还是和我有关啊,是那晚四阿哥套我的话,我答错了,我说他武艺高强,出神入化,四阿哥才觉得他是故意装病,可是四阿哥将他支开又有什么意图?
“朝政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看了我一眼,无神的眼眸忽然亮了两分,“不要卷入进来。”
他的眼神里好像有一丝关心一闪而过,快得无从捕捉,随即又只剩下茫茫的空洞。
“沐将军介不介意我问一个问题?”我紧盯着他的眼睛,虽然那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我还是想看出一点什么来。
“问吧。”他举步走上木廊,向着荷塘中间的竹亭走去。
我紧跟上去,荷塘中风更大,荷叶像是波浪,在我们脚下翻滚。我微一沉思,开口道:“朝中政党划分,将军肯定是心知肚明,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索额图一事后,就已风云暗涌,不知将军又是哪一党派的?”
他对我的问话一点也不觉得吃惊,还是面无表情,在竹亭围栏前站定,静静望着远处,良久才道:“我早已向皇上交出了兵权,朝中争斗我也不想参与进去,恐怕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了。”
我死死盯着他,想分辨他是真的想隐退,还是因为信不过我,不愿对我说。但他淡然如常的神色,让我觉得他说的又是真的。可能那一场大病,那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病,让他看透了政斗的黑暗,他是真的想脱身出来。
“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荷塘的风更大了,吹起他衣袂翻飞,他仍是看着远处接天碧叶,淡淡地问,“替谁问的?”
“是我自己想知道,”我冷冷瞪了他一眼,“沐将军又以为我是在替谁问?还是觉得我对八爷那么没良心,一定是在替四爷问的了?”
“是我误会了你,”他看了我一眼,神色不变,“政治上斗争的残酷不是你所能想象,你的身份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那语气并没有轻视,但我听着还是极不舒服,微微冷笑,“将军身份显赫又怎么样?以为交出兵权,皇上就会放过你吗?北伐之事,将军岂会看不出是陷阱?”
“你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他神情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还是面无表情,“也难怪八爷会对你另眼相看。”
“真的不能不去吗?”我不禁担心起来,这样看来,让他带兵北伐的事真有古怪了。
“君命难违。”他缓缓说了这四个字就不再出声,我却更加担心起来。
“办法肯定有的,”我绞尽脑汁想着,忽然灵机一动,“装病吧,旧病复发,也不是没可能。”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笑了。
他笑了,我却蓦然愣住,第一次看到他笑,那笑容淡淡悠悠,好像带着隔世的恍惚,遥远得仿佛在离岸尽头,似那妖红的彼岸花开,悄然无声,却又惊天动地。
“怎么又是这种眼神?”他的笑容散了,一脸木讷和茫然,声音又缓又沉,“又想起仇诺了?”
是啊,又想起了,自从他雕了那朵郁金香,我就像是中了魔魇,总觉得他是仇诺。
“那个人——”他迟疑了半晌,终于开口问,“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我摇头,不可能,他的花心滥情我不能原谅,我还会想,只因为拥有的那一段时光刻骨铭心过。
他又笑了,仿佛带着某种落寞,只一瞬,我还来不及体会那笑容的意思,又消散不见。
“装病,不行吗?”我继续追问。
“这十多天不会没事发生的,”他似乎很有把握,但语气却仍是平淡而沉缓,“说不定还不需要用你的点子。”
我怔了怔,他涣散无神的目光,在那一刻一瞬凝聚,精光暴射。他都能知道会有事发生,还一点都不紧张,还好似在期待,那种期待让我莫名恐惧,仿佛是一个准备复仇的人已等待多时的那种期待。到底他的对头是谁?
我不由得全身一颤,就是他所说的残酷的政斗吗?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能感觉那种见血封喉的杀气。他想抽身,还是不能抽身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既然不能退,为什么不选择进?”
“你想多了,”他淡然地道,“接下来的事只是我的私人恩怨,和朝政无关。”
我泄气了,为什么到了这古代和每个人说话都那么痛苦,很无力的感觉,我随便说句什么就能被人一眼看穿,但是别人说的话我却总是不明所以。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交流障碍了。
片刻沉寂被文伯的脚步声打破,他手持一封书信走上前来,双手递上道:“将军,裕亲王府派人送来的。”
沐晨风拆开书信,神色不变,但深黑的眼眸里却已似有风云涌动。
第67章 仇诺番外(一) 契约
雍正四年,繁华落幕,烟花烬。
国色天香,奈何香消;温润如玉,奈何玉殒。
人生长恨……
迷雾,无边无垠。
透过层层灰蒙,彼岸血红的曼珠沙华如火焰烧红天际。
踏上一叶轻舟,驶向虚无缥缈的远处。脚下死黑却又透明的忘川水潺潺流动。水深却可见底,满目皆是那扭曲、破碎的灵魂,被铜蛇铁狗噬咬,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自水底传来,散于空中,撕心裂肺,响彻天地。
“看到忘川河底的那些怨灵了吗?”接引侍者静立船头,冷淡漠然地问。
“看到了,”我微微点头,也冷淡地问,“他们为何要在那里受苦?”
“执念太深,不愿轮回,”侍者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又苍凉,“轮回之人,皆要喝下孟婆汤,忘掉生前种种,才可入世轮回。可是有一些人,为了来生还记得前世所爱,选择不喝孟婆汤,而是跳入忘川河,受尽折磨,千年之后若还心念不灭,则可带着前生的记忆,重入人间,寻找所爱。”
“执念……”我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想起那时她依偎在我怀里,坚定认真地说,生死相随,无怨无悔,若有来生,也定要记得我,来找我。
她会不会那么傻?为了要记得我,甘受那千年苦寂和折磨?
心好似被撕裂,她如花笑靥仿佛在河底一点一点破碎。
“轮回虽苦,但只得匆匆几十年,然后就前尘尽忘,好过那千年寂寞。”侍者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千年中,还要看到所爱的人一次一次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看到他一次一次轮回去爱其他的人,那又值不值得?”
我转眼望向那迷雾深处的奈何桥,多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清清,将前尘饮下吧,忘了我,忘了那些苦痛,我不是你值得用千年苦寂去交换的人。
迷雾渐浓,将远处的桥一瞬淹没。
小舟的终点,是阴森冷暗的阎罗殿。阎王威严的脸,在青幽的冥火下显得诡异又恐怖。
他翻着生死簿,笔下一点,冷而低缓地说道:“来人阳寿已尽,即刻带往奈何桥,入六道轮回。”
“一定要喝下孟婆汤吗?”我静静看着他,站立不动。
“轮回之人,一定要喝下孟婆汤,”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除了忘川之底的灵魂,没人能带着记忆轮回。”
“那能让我再看清清一眼吗?”我想再看她一眼,想在遗忘之前,再看一眼那个我深爱的女子,也许这刻在灵魂深处的一眼,可以抵受忘却的吞噬,不能带着和她的记忆,也要印下她的样子,那样我在世间走过多少世,都不会寂寞。
“清清?”阎王继续翻着生死簿,声音一沉,“你的妻子执念太深,已经跳下忘川河,你不能再看到她了。”
傻丫头,那个傻丫头,果然那么傻。虽然已是魂魄,但仍是能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一阵撕裂的疼痛,闭上眼,前尘尽现,长相思,莫相忘,若相惜,不相弃。历历在目,声声泣血。
那一刻,仿佛万箭穿心。
“恳请阎君让她轮回吧。”我睁开眼定定看着他,“我愿代她受那忘川之苦。”
他仔细地看着我,又看着生死簿,良久不发一语。
“生而坚定,死而执著。”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世间极为罕见的灵魄。而且你还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静静看着他,已经想到了接下来所有可能,淡淡道:“阎君若是看上了我这灵魄,尽管拿去,只求让清清入世轮回。”
他起身向我走来,宏亮的声音在空阔的殿宇里回响,“本王只是掌管冥界的神,其上还有天帝看着,本王也不能随意拘你魂魄,需得向你说明,订下契约。”
我平静地问,“什么契约?”
他伸手一挥,侧面的墙上就出现了忘川河底的画面,和我来时所见一样,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在铜蛇铁狗的噬咬下变得扭曲破碎。想到清清也在那里面,我全身一阵轻颤,转过头看着他,再次问道:“什么契约?”
他指着那墙上的景象叹道:“不知为何,执念太深的人越来越多,这忘川河底的怨灵拥有比一般灵魂更强大的意念,但多为怨念,久而久之,忘川河上的怨气日益加重,终有一日会吞噬整个冥界。唯有将世间最为纯净的灵魄化入忘川,方可消减那股怨气。”
“如何化入忘川?”
“魂飞魄散,永堕忘川。”
我微微一惊,沉思良久,淡淡开口,“若要我永世不能轮回,不能再照顾清清,那阎君也需得答应我照顾好她,让她每一世都投身好的人家,都有幸福的归宿。”
“这个本王答应不了你,”他摇头,冷然地道,“每一个人的命数不由本王决定。”
“那我还是跳下忘川,陪她千年,”我淡淡一笑,“然后再一同轮回。”
“你先听本王将话说完,”他的声音忽然威严了两分,“挫骨扬灰之人,就算入世轮回,也要历尽十世劫难,这十世,她会经历沦为娼妓、受刑入狱、饱受虐待等人世间所有的苦难,若每一世之间还夹着千年忘川之苦,那她将会成为世间执念最深的怨灵,将会遭受天帝诅咒,永生永世都不得幸福,就算你陪她万年忘川,十世轮回,也不能改变她的命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紧握的手一阵颤抖,挫骨扬灰也是我连累她的,这一世她已经为我受尽了苦,为我而死,为什么上天还不放过她?
“深爱一个人,就是怨念吗?”我的声音也开始颤抖,“那不是生而坚定,死而执著的灵魂吗?那不是最纯净无邪的灵魂吗?为什么还要遭到诅咒?”
“忘却前尘,入世轮回,乃是天道,一切妄图与天对抗的人,都将受尽磨难,”他青灰的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指着那面墙道,“你以为人人都能抵受忘川千年之苦吗?看一看多少支离破碎的灵魂,他们心念已灭,已经沉沦,将永远留在那忘川之底了……”
“说那契约吧。”我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我与你签订契约,只要能够改变清清的命运,我什么都答应。”
“本王仍是要与你详细说明,”他的手又向着墙上一挥,那些灵魂被噬咬的画面消失了,墙上渐渐浮现出一些凹凸有致的文字,转瞬化为符文。他缓缓说道,“你签下这纸契约,本王立刻送她轮回,她将不再受千年忘川之苦,但她挫骨扬灰,这轮回的十世劫难,已是天定,无法违逆,本王许你带着记忆随她轮回,守护她十世,但是你不能爱她,否则你们都劫数难逃,十世尽头,本王送你们重回盛世历劫,若是山河易主,改变了命数,你们就解了彼此的劫,一世相守之后,两两相忘,重入轮回,一切诅咒再不复有。”
“但是——”他拉长了声音,更加低沉缓慢地说道,“本王也要提醒你,若是改变不了命运,本王就要收回你的灵魄,你将魂飞魄散化于忘川,永世不得超生。清清会忘了你,继续轮回。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
“你可愿意签下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