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行,霍去病-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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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就是青春的味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不通人情短长,即使是战争的残酷,也无法毁去他们梦想的铠甲。
蹴鞠场中四五个多动症最严重的人意犹未尽,从得胜的人群中飞出,如巡场的苍鹰一般绕场飞跑。场外看蹴鞠的人们都欢叫起来。他们在众人的眼中,无所顾忌地奔跑在这片草地上,尽情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阳光与胜利。
其中一个跑了半圈,转个方向,向我们这群汉奴飞来。百多名汉奴全都兴高采烈地捶打着木栅栏,在整齐的节奏中,异口同声地叫唤了起来:“将军!将军!将军!……”
缕缕阳光,组成透明的虹彩薄帘;风吹球场,细草纤花在空中纷飞。
他追风而来,好似翱翔在蓝色苍穹中的天之骄子。指尖如同风隼之翼,擦过汉奴们的队伍,撩拨起一阵阵笑声。
他经过我的时候,突然很近很近地停住了。
他低下头,我向上看——猝然之间的四目相对,呼吸也几乎相闻。
灵台空明……
神静八荒……
周围汉奴们的声音一点点远离,渐渐寂静;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阳光一缕缕暗淡,最终消退。一切的记忆与感觉都在我的眼中模糊淡去,只有他的面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一直照入我灵魂中最黑暗的地方。
迷迷蒙蒙中,我感到他双眸中的波光,在我的瞳仁里拨动起阵阵无声的丝弦。又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深处一层层坍塌,直到剥蚀出最柔软的底色。
他的汗珠儿随着黑发的飞扬,在脸庞边上闪烁着无数细小而耀眼的光点。薄韧的唇际划起一道好看的弧线,流星般地夺目。青春逼人的笑容定驻在我的脸上,明河般地清澈。恍惚之间,他似乎满身清辉,站在千山寂静的梦幻之国,等着与他心爱的姑娘,一起走向幸福的远方。
我看着他兀兀发怔,全身飘忽在绵软的云端……
直到……一只满是薄茧的手按在我的额头上……
我讶然抬头。
——在他一串开怀爽亮的笑声中,我额头上绵密整齐的覆额刘海,被他粗鲁地几把揉成了一团乱云茅草,沉重的腕力将我推得倒退了一步!
四周的喧嚣重新燃起!
空气中的阳光再次打开!
蹴鞠场上,里里外外的士兵、军官、汉奴们都为这意外而佻挞的一幕,爆发出了戏谑取闹的哄堂大笑。
我慌乱错愕地按住自己蓬乱的刘海,在一片嬉笑拍掌声中,连忙稳住后退的身形。
他已经带着笑声,如风一般消失了。
只看见,几滴热汗落在我面前的栅栏上,木纹中显出深黑的痕迹;只听见,泼洒在他身后的笑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笑声中,揉乱我额发的少年又飞回到了蹴鞠场中心,薄衫飘动,意气风发,成为了我注目的唯一焦点。
笑声中,他一脚拨回皮球,对身边的队友们招呼一声,满场一片应诺声,开始了新的一轮比赛。好似浑然不知自己的一揉,揉乱了风中的清朗。
笑声中,我终于难耐身边汉奴们善意的推攘取笑,低着头,离开了喧闹的蹴鞠场。
我回到帐房,捏着木梳,纷乱着一头刘海,痴痴坐了很久。
一股新鲜的,满是活力的汗味,在我的额头上散发开来,就好像阳光照透棉布后留下的味道。这个味道这么好闻,又这么持久,即使是到了黑夜,拥着这样的味道,也能感觉到这一绺阳光的清香。
我把手轻轻按在自己的额头,回忆着那只大手的温度和力度。一抹泛着嫣然的羞涩悄悄爬上我的脸颊,停留在我苍白了数日的脸上,幻化作春日的一抹朝霞,幻化成生命中的一层美丽底色。
青春的味道,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像透明的阳光将我笼罩住了。
正文 第十七章 暖风拂柔意迟迟
三月初的草场,嫩草寥寥,鲜花稀疏,薄云微冷,春天的空气中残存着一点冬的寒意。
我的手指掰碎一朵尚未盛开的野花,让它随风飘散,转瞬之间无影无踪。
好久没有这么安宁的日子了。为了这片安宁,午饭后,我不顾鲁妈妈的阻拦,拖着刚有些好转的身体,步行了整整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个清静的场所。
也许,我其实是在刻意躲避今天早晨那充满了青春的阳光。
闭上眼睛,闻一下残留在手指之间花草的清香,无论是怎样稀疏的春天,只要是春天,总让人感到美好。
一声马鼻喷响,我回头一看,将军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望着我。
他褪去了玩球时的薄纱短装,穿着一件赭红色长袍。可能是为了骑马方便,衣服的下摆高高挽起,绾在腰间。手中,牵着那匹须臾不离开他的褐黄色战马。人与马的色彩,都是土地般的厚重与浓郁。
从我这里望出去,天是远的、云是淡的、花是碎的、草是细的,一切都浅淡轻柔地仿若一层色泽朦胧的雾气,虚幻地似乎呵一口气便会消失。
而他站在那里,散发着高山长岚般的深远大气,成为了这片轻柔风景中最稳定的注脚,万里江山最坚实的存在。
“将军大人!”我急忙起身,标准地行了一个汉代女孩子的礼。枭翼是工具,适应不同的功能是我们的天职。
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冷峻刚毅,在他不说话的时候仿佛一份天生的气势静静散发。我几乎觉得蹴鞠场上,在清晨阳光中奔跑的佻皮少年是另一个人,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人。
他站了一会儿,才道:“免礼,随便坐。”
我果然很“随便”地坐了下来,双膝并拢规规矩矩地坐好,眼观鼻、鼻叩心,双手交叠,长发顺垂,标准一个古典淑女。
他松开缰绳走过来,我低头顺眉地看着黄骠马马嘴翕动,啃咬些鲜花嫩草。
他在我身边找个地方,随意敞开双腿坐到鲜花零乱的草地上。
红袍的衣摆露出雪白的下裳,翻起的袖口下也是洁白的织锦衬底,隐隐有水云的纹理。玉色的腰带束出他一贯有的修直挺拔,腰际斜挂着一块酥色莹洁的夔纹玉玦,坠脚的红色丝穗随风飘动。微风拂面,春草悄长,他洒洒脱脱端坐在那里,静好岁月中,一派器宇轩昂的俊朗英姿。
“你不好好在营里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回禀将军,我嫌吵。”我沉头回答。
他笑了笑,抓起几朵还没有开放的草地野花,是浓浓郁郁的数点黄色,如同星光散在他的掌间。他说道:“看起来你恢复得很快啊。”
“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伤。”我继续低头顺目,“多谢将军关心。”
他手掌中的黄色星点落下来,落到草地上就再也看不见了。
“喂,你装什么装!”他的声音忽然提高,把我的耳朵炸了一下。
“我没有装什么啊。”我被他唬了一跳,摆出很无辜的表情。
“能在我面前啃羊腿的人,坐成这样?”阳光中那透明的笑容似乎又回来了。他的眼光垂下落在我的身上,我吓得忙把头转个方向。按照他的要求,把身体放松到看起来还算自然的样子。
“这还差不多。”他摇动着马鞭杆,褐色蓬松的马穗子在我面前晃悠,口气也很悠然,“你找了个不错的地方,风景很好。”
“将军,明天就要回长安了,你不准备准备吗?”我觉得他不应该在此时一付游手好闲的样子。
“那种事情?让典礼官处理就可以了。”他又加了一句:“我嫌烦。”
“哦。”我的脸上很没道理地一红,装成十分认真的样子,盯着那匹披着一身黄褐色细毛的战马研究——可能看看马会比较安全一点。
“你在看什么?”他问。我心想,连看马也不太平。
“你的马真是很好。”我说得很真心,这马黄得纯净通透,毫无杂色,一条长长的马尾洁白得不沾染半点烟火之气。
“是皇上赏赐的,我的将军名号也是取自于它。”他回答道。
我记得,他好像很得皇上恩宠,现在听起来,这匹马的地位似乎还在他之上?这么说来,他们的皇帝陛下一定是射手座的,就是那匹人头马。
“你们汉朝马很值钱?”
“是。就算是普通的战马也要用小米调养。”
我们正襟危坐,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天气问题,地理概述,此处的风土人情,相关特产……他款款而叙,所有的内容都是手到擒来,开口即出,好似在陇西这一带生活了多少年头似的。
我不知道他感觉我怎么样,我感觉他有点怪怪的。
还有,这里地方这么大,军营里那么热闹,我们为什么那么巧,一个嫌吵,一个怕烦,都躲到这里来了?
我承认,我存心避开他,那么他呢?明摆着就是无聊。
将军无聊,我只能陪着他无聊,这种服务叫做“陪聊”。
我一脸专心,尽心尽责地听着这个陇西兼职导游的旅游讲座,只差没找本笔记本作点记录了。
当他冷场的时候,我也会提出几个不违反常识的问题,然后,他做谆谆教诲状给我一一释难解疑。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已经挖不出什么新鲜话题来了,只好干巴巴坐着。干坐的气氛十分尴尬。他手中还有马鞭可以拨弄,我却两手空空,手放在哪边都不合适,只得抓着草尖,一把一把地揪。
正文 第十八章 山空水碧花如潮
天高云淡,芳草萋萋,温柔的春风在天上人间荡漾着。细碎的小花在风中飘散,到处氤氲着一股美妙的气息。
“弯弯姑娘,对不起。”他总算又开始说话了。
对不起?我越发感觉怪怪的了,甚至,感到一阵子说不出来的紧张。
“如果知道你是个小姑娘,我不会让你去做那些事情的。”
“没关系,我习惯了。”出于紧张,我的回答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掰开来看我的掌心。干什么?难道是业余麻衣算命师给我看手相?
我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他盯着我的掌心看了一会儿,放了手:“你明明不是做这些事情的人,为什么说习惯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晏小姐的手被我用烂了,手心都是粗糙的伤口,没有受过伤的地方依然凝若脂玉,显示了主人良好的出身——我大概是个很暴殄天物的人。
“我就是一个边民。”我道,“一个没有亲人的边民。”
“你不是。”
意味深长的目光,探究的目光,怀疑的目光……
“我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冲动起来,“仗已经打完了。以后你们再打仗我也不可能参与的。我对你们一点儿威胁也没有!”我讨厌他这样的目光!
他沉默了。
我也沉默了。
我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我们大概没得谈了。
——我不在乎,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你是不是喜欢在嘴里叼东西?”他问,纯属没事找茬。
我从口中抽出草叶:“不是。”把它揉成深绿的一团,青涩的草汁在我的手心画下浅浅的斑痕。
“不是?那一次叼着一根肉骨头,后来叼了一把刀,现在又叼了根草。”
怎么听起来我像一只狗?而且包罗万象,无所不叼。
“你怎么净留意这些了?”我脸色发白了,虽然不妄求在他心目中我是个淑女,至少不要这么差劲吧?
“怎么可能不留意呢?你吸骨髓吸得我的头皮发麻。叼刀的那天,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变成了一个女人。”
“……这……个……”我一阵阵发烫。
“可是我也做了别的事情的,你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我为了他的命令出生入死,还杀死了西西,这些他就怎么不提到了。
“我想想,”他摆出专注回忆的样子,活泼的眉头含着一点轻柔的笑意,“第一次见面你在残杀军马,第二次见面你在滥杀无辜,第三次信口雌黄,第四次还惊了马……”怎么全是这种破事情?
“我还想问问你呢,”我怕他说出更难听的,忙打断他道,“那次,你把我叫去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对这个事情很好奇,特地把我叫了过去,可是什么也没说,反而要打我四十军棍。
“下雪的那一次?”
“嗯。”我眨着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他抿紧下唇,微一摇头:“你还是别问了。”
这不是明摆着引诱我继续追问吗?我不肯罢休:“你说清楚,到底那天叫我去干什么?”再不说,我要逼供了。
“叫你……”他敛起眉毛,“叫你去是……”
“到底什么事情?你说啊。”我拽拽他的衣袖,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将军。
“本来想派你一个军职。”他把手搭在膝盖上,拉平被我弄皱的袖子。
当官?当什么官?为什么后来又没有当成?
我问:“将军大人亲自过问的军职应该很高吧?你打算让我做什么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让我挂下脸来:“后来为什么没让我做?”
他双唇紧闭,拒绝回答。我替他答道:“结果看我实在不怎么样,就随便打发我回去休息了?”
“就是因为我说的大部队那件事情让你对我失望了?”我现在当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