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世界-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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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
在书柜前的墙的一角里放着一个大花盆,是悦目的观尝植物。拔出这棵橡皮树,用油纸包好“信”放在盆底,然后再种上别的东西?土井摇着盆里的树干试了试。这时他的腰碰到了书柜,一本厚厚的外国文学书掉在地上,从书里露出了一张纸。是已经陈旧了的油印纸:
诚然进行校内斗争是开展重要斗争的一次演习,我们要全力以赴。我们通过封锁本部的斗争,消除了全体同学对斗争的恐惧心和对前途的担忧。封锁斗争给全校同学带来的,不是我们之间的不团结。恰恰相反,给斗争带来了新的无限的生命力。
不要为一时的困难而动摇!珍惜在诸君心中荫芽的新生命吧!没有封锁斗争就没有新生的革命行动,要维护封锁斗争的胜利果实!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这张纸是十几年前的“纪念品”。为什么没有烧掉它?是为了回忆往事,为了痛苦伤神时抚摸心中的伤口……
土井从公文包拿出“信”装在空茶叶筒里,然后放到床底下。这天晚上,拥着它睡觉了。睡梦中好象听到有什么动静,醒过两次。
天亮了。土井跟平常一样,烤了面包片,做了火腿蛋,烧了水喝了红茶。从邮箱里拿出十月二十一日的晨报,刊有醒目的大标题:“因‘禅让’临近,寺西派意气风发一寺西氏已做好了组阁准备。”
最近,有关寺西正毅和寺西派动向的报道增多了。政宪党总裁的宝座从总理大臣、现总裁桂重信转让给寺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舆论批判“政权私有化”也无济于事,他们则抬出召开党的大会,用“民主选举”选出总裁的论调。一般的估计,党的大会在十一月中旬召开。
政宪党内分成桂派和寺西派两大势力,桂派占优势。但桂派继续掌权也有困难,所以目前政权禅让给寺西派,以此维持两派的合作关系。传言,他们已经秘密商定,下一次再把政权交还给桂。寺西派没有实力单独掌握政权。新闻界预测,阁僚的比例是,寺西派四个,桂派四个,中间派一个,假如板仓派不参加,寺西派将占他们的席位。
报纸上刊登着寺西破颜含笑的大幅照片,是在自家的庭园和高尔夫球场。他气宇轩昂地对着镜头微笑。
新政权设想是?“现在哪能有那样十全十美的方案”;是否暂时踏袭桂派政策?“现在还没有决定我能就任总理,所以无可奉告。”寺西正毅兴致勃勃地回答着记者团的提问。
桂重信是现任总理和党的总裁,记者团没有向他提过这些问题。桂只简单地谈了当前的经济外交形势。使人感到他已是“前总理”的样子了。他没有去参加总理应参加的国院会议,派了他的代表。桂派是静悄悄的。
报纸上登载了反主流派板仓退介的苦恼而焦虑的面孔,他没有谈任何见解。
土井带着装有“信”的公文包到了“土井办公室”,他不敢把它放在没有人的宿舍而是随身带着。办公室里有佐伯昌子。土井觉得,她是可以信赖的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还是放心不下。画框后面也不行,放在天花板也不行,书柜也不行,衣柜和花盆都不行,没有一个可隐藏的地方了。
那天晚上,土井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起床后,他从床下拿出空茶盒,放在早餐桌上,还在胡思乱想着。如果没有什么可藏的地方,干脆放到厨房的垃圾筒里?
一般的小偷想要的是现款和值钱的东西,不会对这种“情书”感兴趣的。土井现在要防备的是“政治性”小偷,尤其是对警察能施加强大影响力的寺西派的有些家伙。倘若有人猜想到外浦把寺西夫人的“情书”保存了下来,并在去智利之前把它托给了土井信行,他们会立刻设法把它搞到手。那时,他们不会动用警察,而是指使他们手下的帮会组织。
土井带着装有“信”的公文包坐了出租车前往亚当饭店。出租车内的无线电话响了。
“三百一十一,三百一十一。……是明白了。三百一十二。……明白了。……三百一十三。……三百一十四。……明白了。……三百一十五,三百一十五号车。……请到纪尾井町都市中心会馆,在门前叫池田的先生在等,请。……是的,是都市中心会馆的正门前。说是穿了灰色大衣,……三百一十六号。……明白了。三百一十七号……”
土井被这些噪音吵得受不了,忍不住向司机说:
“司机,能不能把无线电声音开小点?”
司机没有回答。
“三百一十八号。……明白了。三百一十九号,三百一十九号……”
土井有些头痛,平常毫不在乎的无线电声在耳朵里轰响,敲击着大脑。
“司机,请你把无线电声音开小一点……”
“客人,这是我们的业务联系,声音再小了,我听不见呀,外面的噪音那么大!”
同司机争吵也没用,目前应该尽量避免纠纷!
“三百二十三,……知道了。三百二十四,……知道了。三百二十五,三百二十五号车,……”
“请停下!我要下车。”土井受不了。
“不是要去赤坂吗?”
“到这里就行了。”
司机边冷笑着接了钱。下车的地点是青山一丁目。土井小心地抱着公文包站在人行道上。一辆空车马上过来了,土井上了车。
“到那里?”
“对不起,是很近的地方,去赤坂。”
司机没有回答。
从丰川稻荷到赤坂的下坡路车辆多,而且有五处交叉点,等红灯的车排着长队。司机打开了收录机。流行歌曲响了起来,女歌手在歇斯底里地狂叫着。土井把耳朵捂了起来。
——我是否真的神经衰弱了?为何如此……
土井回到了亚当饭店办公室,已经过了十点了。
“早上好!”佐伯昌子迎接他。
“早上好!”
土井把公文包放在自己的桌子上。从窗户流泻进来的阳光把它的影子照在桌面上的玻璃板上,从而强烈地感到“信”确实在自己身边。打开下面的抽屉,把公文包放进里面时看见了前天西田八郎给自己的同人杂志《季节风》。土井为了放进公文包,把它拿出来,顺手翻了几页,看到了西田八郞的那首《幸福的愚弄》。
读了须永的被愚弄,
我羨慕它的幸福。
自己却无缘领受,
那幸福的愚弄。
深深知道包围着我的
只有欺骗、嘲笑、轻侮,
可我无力以牙还牙,
只能做出恭维的笑脸。
为了生活,勇气、胆略尽净消磨,
三十年的磨难,训练了我。
胸中之火怒不可遏,
满面卑顺不露声色。
被践踏的杂草,
明天还要说:
“那是撒谎!”
嘲笑的谎话,
恶意的谎话,
对人的尊严的剥夺!
已经习惯于愚弄的半生,
我羨慕须永,
渴望象他一样得到幸福的愚弄
可是他说,
“我始终为诗挣扎着”。
啊!啊!幸福的诗人呀,
你还是为诗才活着!
土井叫了昌子。
“佐伯小姐,有须永这位诗人吗?”
“这个我不知道。”
“过去的诗人里有没有?”
“没有听说过。”
昌子看着土井手里的书说。
“我也看过西田先生这首诗,可是不知道名叫须永的诗人。”
“那须永这个人可能是西田八郎先生的诗友吧。”土井听了昌子的回答说。
“……这是西田先生自己的生活诗。他虽然说是《院内报》记者,可是连一个版面也印不出的报纸记者,是所谓的‘情报贩子’。他没有什么背景,单枪匹马,要活下去那是很艰难的。不知道他家里有几口人。他被人看不起,说成是这个那个,可是他是为了混碗饭忍受着屈辱。我认为他本质是善良的人。”
电话铃响了。昌子接了之后,叫对方稍等。
“木下先生的秘书足立打来的。前天为了著书一事来过电话的那位。”
“那件事已经拒绝了么!”
“他说一定跟土井先生说话。”
土井知道,木下正治议员是桂派,但不管是什么派议员,眼前他不想干替别人代笔写书一类的事。
土井拿起了耳机。
“喂,喂,我是土井。”
“啊,土井先生吗,久仰了!”
“您好!”
“我是前天打过电话的木下正治议员的秘书足立敏明。木下常蒙受您的关照。”
这是秘书的口头禅。足立的声音低沉混浊,不清晰。
“我已经和秘书说过了。这次木下要出版著作,他叫我一定请土井先生帮忙。我知道您很忙,可是能不能允许我去见您?”
“很对不起,如果是这件事,我已经表示谢绝了。”
“听说了,不过不占您多少时间,可以吧。”
“明知道不能为您效劳,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吧。”
“那么忙吗?”
“是的……”
“能不能设法安排时间呢?木下非常期望着土井先生的帮助。”
“对不起!”
“其实,我们已经定好了出版纪念会的日子。虽然说是著作,写二百张左右就可以的,我们会提供充裕的酬谢的。”
“很遗憾,可怎么也抽不出这个时间。”
“可是,土井先生雇了速记员吗?”
“……”
“用不着您亲自写,口述就行了么。”
足立秘书知道土井用口述写作,他认为只要信口开河地说一通,就能写成稿子。土井对他这种无知,感到不快。要给一个人代笔,是要花工夫的。先得听这个人的大体意见,了解他对出版物或讲演稿的意图,搜集资料,还要去调查,然后才能考虑构思。当写作时,必须站在当事人的立场,因此需要充分了解本人的性格,日常讲话的特点等。请他写东西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理解写作的甘苦,以为代笔是简单的工作。
“确实是用口述速记。这不过是不用笔就是了,但是和执笔所费的时间是一样。因为我还要修改速记稿呢。”土井有些冷淡的语气说。
“原来是这样。”
“是的。”
“搞速记的是刚才接电话的女性吗?”
土井觉得这是多余的话。
“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没有必要回答!”
“失礼了。”对方微有歉意。“土井先生,我再一次拜托您能不能想一些办法吗?”
“我不能满足您的要求了,非常对不起。”
“知道了。”足立秘书的声音突然变得粗暴无礼。
“再也不求你了。”
“……”
“不求你了,可以委托的地方有的是!”
电话断了。
土井想起了曾经听过一次同样的话。那是拒绝写《伟人——寺西正毅》时,锦织宇吉议员的秘书畑中说过“再也不求你了!”
“足立先生问过速记员的事吗?”佐伯昌子问。
“他问速记员是不是你。”
“奇怪呀。”所了土井的话,佐伯昌子歪了歪短发的头。
“奇怪?为什么?”
“足立先生特意问了速记员是雇用的么?”
“不能说是特意吧,也许顺便打听的。因为先接电话是你么。”
“仅仅是这个事?”
“……”
“是有点不痛快,是不是有人查我?”
“那是多心了,没有理由查你嘛。”
“是那样的,查我干什么呀。”
她带着不可思议的面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土井因足立秘书的无礼感到心情不快。他翻开了报纸继续读没有看完的新闻。
报纸上有火灾的消息。江户川区的一个公寓被烧光了,多亏没有死人。受难者来不及搬出东西,只穿着睡衣被收容在附近的小学礼堂。
土井紧张地读着报。他想:不知那一天,自己住的公寓也发生火灾。那时,有人搬不出家当一样,自己也拿不出“信”。
土井立即想要搬到独门独户的房子。他扔下报纸,叫了佐伯昌子。
“佐伯小姐,租房好找吗?”
“租房?”昌子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如果托不动产商人,可能找到。可是……”
“那就请你早一点去托他们。”
“土井先生要搬进去的吗?”她吃惊地问。
“是想这样。住公寓已经厌烦了,想换换气氛。”
“啊,是吗?”
“如果能找到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要不要我去一趟找私营铁路站前的不动产商人谈一谈呢?因为您很忙呀!”
昌子好象十分愿意包揽这件事。
第30章 “撒谎”
下午三点许外浦节子到饭店会见了土井。
两小时之前她打来电话说,为了有关已故丈夫的事,想和他谈谈。这是一次突然的来访。
土井接到电话后焦虑不安。她来访的目的是什么?土井在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