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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月迷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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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恶臭,似乎还夹杂着怪异的香料味道——叶子闻出来,这是尸臭混合着迷迭香,迷迭香是有钱人家保持尸体不至迅速腐烂所常用的药物。叶子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干这行的呢,想到此,也只有咬了咬牙,大步向里走去。
  屋子里只有叶子和莫老先生两人。莫老先生依次打开了三个棺材盖,恶臭比方才浓了十倍不止。叶子只觉得头皮发炸,险些一口呕了出来,看那棺材里面,直挺挺地躺着三具尸体。
  三个人看来都曾被人用利刃砍下过头颅,现在,头颈之间是密密匝匝的针线缝合的痕迹。叶子认出了副总镖头赵大升,想起赵大升在两年前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赵大升声誉正隆,却丝毫没有张扬之态,让人感觉可亲可敬。没想到,镖行里如此杰出的一位人物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悲凉地躺下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寿衣里曾经是那样一具生龙活虎的身体。
  莫老先生把手伸向了赵大升的衣襟,那只手颤抖着,既有痛楚,又有恐惧。叶子忙问:“莫老先生,您这是……”
  莫老先生哽咽着道:“叶公子,请你看仔细了。”说着,慢慢解开了赵大升的寿衣。叶子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赵大升从胸腔以下直到小腹拖着一道极长的伤口,被针线密密缝合着。
  在会客厅落座之后,叶子猛喝了十几杯茶,才算勉强从方才的震慑中缓解过来。莫大先生长叹一声:“三个人,可怖的死法,可怖而且离奇。”接着,莫老先生又道:“叶公子,我还要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和州的街道很窄,叶子随莫老先生在逼仄的巷子里转来转去,拐过一家酒楼之后,一番奇异的景象展现眼前,叶子一惊,不由停住了脚步。
  走过如此多逼仄的街巷之后,眼前竟然豁然开朗,方圆数百丈的地方空空如也,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板,一些行人和马匹从空场上走过,显得如此渺小。而更为骇人的是,在空场的中心位置上,矗立着一根白色大理石的圆柱,竟有十几丈之高,顶端呈一圆锥的形状,尖尖地指向高空。在这偌大的空场中央,这根石柱孤标独立,显得诡异莫名。
    叶子呆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有点口吃地问身边的莫老先生道:“这,是什么东西?”
    莫老先生道:“原来叶公子对我们和州风物并不熟悉。这根柱子叫做刑柱,是五胡乱华之时秦国的建筑。那个时候,秦国有个叫符生的皇帝,年轻即位,出名的残暴,经常以十分残酷的刑罚处死身边的近臣。这个刑柱,就是他发明的刑罚之一。”
    叶子不解道:“用这么一根柱子怎么杀人?”
    莫老先生道:“这柱子旁边,本来还有两排很长的阶梯,一排在刑柱东边,一排在刑柱西边,都通到刑柱的顶端。刑柱很高,所以阶梯自然也很长,所以这片场地才如此之大。这阶梯据说是木制的,早已毁于兵火,如今便只剩下这空场和这刑柱了。”
    叶子心道:莫老先生真是老了,说了半天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叶子追问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两排梯子加一根柱子怎么杀人啊?”
    莫老先生颔首道:“符生在此地杀人的时候,让兵士把犯人押到刑柱的顶端处,用一条缎带的两头分别结成两个绳套,一头套在犯人的腰上,另一头就套在刑柱的顶端。你也看到,刑柱最上面那三四尺的部分是个锥形,套在那上面的绳套略一下滑就收紧不动了。而缎带又不很结实,勉强吊着一个人,这个人若是稍一挣扎就会扯裂缎带,从十几丈高的空中摔落下来。可是,在这柱顶上吊着,恐惧万分,任谁也忍不住会手脚挣扎,可又明知道一挣扎就会扯裂缎带,所以就又是挣扎又是不敢挣扎。此时,那个残忍好杀的符生就由卫队扈拥着在下面观看,据说他会一边喝酒,一边大笑,间或指着上面已经吓得半死的犯人破口大骂……哦,叶公子,站在这里是不是很热?”
    叶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不热,没什么。”心里万分庆幸:还好自己没生活在那个时代,真是,自己以前还总对社会发牢骚呢,实在太不应该!比比前朝,才知道本朝的好啊!
    莫老先生接着道:“符生觉得这样的刑罚还不够有趣,所以,他有时还会先在刑柱顶端挂上一条缎带,然后让两名犯人分别从两侧的阶梯跑上去,谁能先抢到缎带,把对方套在刑柱上,谁就可以得到赦免。真是人间惨剧啊,两个人本来可能同朝为官,甚至还是朋友,最后为了活命,便在这里殊死搏斗。据说,有的人真就把对方套在了刑柱上,而更多的,却是两人在撕打中一起从上面跌落下来。十几丈高啊,掉下来的没有人能够活命。”
    听到这里,叶子突然心念一动,问道:“您带我到这里来,莫非,张大升他们三个人就是从这里摔下来死的?”
    莫老先生把头一摇:“他们三人的伤口叶公子不是看到了吗?”
    莫老先生这句话一出口,叶子真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自己怎么问了这么个蠢问题!莫老先生要是因此而对自己的办案能力产生怀疑那可就糟糕透顶了,还有,如果他要另请高明,那五百两订金该不该退给他呢?
    叶子心里正在做着激烈的人天交战,不知不觉地已经被莫老先生带到了刑柱之下。莫老先生道:“他们三人中的一人就是死在这里的。就在半个多月前,那人的头颅被插在这刑柱的顶端!”
    叶子就站在刑柱底下,仰头望去,把脖子快折断了才勉强望到柱顶。叶子一边绕着刑柱,一边伸手摸着那极其光滑的柱身,喃喃道:“且不说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单是这个高度,人是怎么上去的呢?这明明不可能啊!”
    莫老先生点头道:“再高明的轻功也不可能纵跃十几丈高,周围一片空场,根本没有可以借脚的地方,柱子又这么光滑,壁虎游墙之类的功夫也根本使不上。全镖局的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怎么做到的。”
    叶子道:“莫老先生,还得请您详细讲讲整个事情的经过。”
    莫老先生道:“好,我们这就折回镖局,边走边说。”
    听着莫老先生的讲话,叶子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原来事情竟然如此的离奇。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早上,镖师王魁、韩玉、关月三个人结伴去王老实的小店吃早点。王老实一辈子都生活在和州,到了晚年,就在刑柱广场的北面开了一家小饭馆,生意还算不错,尤其是早点豆浆堪称和州一绝。长风镖局坐落在刑柱广场的南边,去王老实的小店要先经过一些曲折的街巷(也就是方才莫老先生带着叶子走过的地方),然后再穿过刑柱广场才到。这三位镖师素来要好,常常一早先到镖局点个卯,再结伴去吃早点,吃罢早点才回镖局做事,这已经成了习惯。这一天,和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三人吃罢早点,说说笑笑地穿过刑柱广场往镖局走着。韩玉、关月都是和州本地人,典型的矮个子,而王魁却是个山东大汉,身量极高,人又有些憨,便显得傻大黑粗的,常常被韩玉、关月两人打趣。三人走过刑柱的时候,韩玉笑道:“王大哥这个子要再高点,都能赶上刑柱了,回头人家传说开来,王大哥和刑柱定是齐名的和州两大奇观。”王魁早被打趣惯了,听后只是笑,也不反驳什么,关月却笑得前仰后合,和韩玉你一言、我一语地生发开来。两人正说笑着,却发现王魁没有跟上,韩玉回过头去,见王魁愣呆呆地站在后面五六步的地方,也不知是怎么了。韩玉笑道:“王大哥这个子,我这一回身,把头仰高了也只能看见脖子。”关月听了又笑,正要接口,突然,两人的笑声仿佛被利刀切断一般齐刷刷地停住了,关月更是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魁。再看王魁,的确像韩玉说的那样“把头仰高了也只能看见脖子”,一颗头颅却不在颈上,脖腔正汩汩地往外淌血。而偌大的广场上寂静无人。
    叶子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声:“这怎么可能?世上哪有人有这样高明的身手?那人头也不会凭空消失了呀?”
    莫老先生叹了一声:“还有更离奇的呢。韩玉和关月两人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见王魁的无头尸身还立在那里,脖腔里的血越流越多,两人都禁不住浑身打颤,一动都动不得。过了不久,又有人经过这广场,连番惊吓之后终于有人通知了镖局。我带着几十名镖师匆忙赶来,亲眼目睹了这骇人的一幕。大家冷静下来之后,都在疑惑那王魁的头颅怎么就会凭空消失?突然,有眼力好的人指着刑柱的顶端,高声尖叫,大家才看到王魁的头颅却被插在那里,角度还有些歪,好像是那颗人头还在低头看着我们似的,着实恐怖。”
    叶子惊道:“这更奇了,天下哪能有这般的轻功身法,转眼之间能取人首级又飞身柱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无人察觉?”
    莫老先生停了下来,使劲顿了顿足:“是啊,当真是匪夷所思。”
    叶子也停下脚步,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发毛。这个时候,两人恰恰走到刑柱广场的边上,叶子想着那根高耸的刑柱,实在奇诡莫名,不由得回头望去,谁知这一望,只惊得目瞪口呆——那刑柱的顶端,此刻竟然悬着一颗人头,正低头看着自己,和方才莫老先生的形容一模一样!不,不是幻觉,那当真是一颗人头!
    叶子目力极强,当下收摄心神,运起内功心法,极目看去,见那一颗人头正悬在刑柱顶端,细看之下竟觉得有些面熟。莫老先生也被这一景像惊呆了,颤声道:“难道又是我镖局中人?”
    这时,奇事更奇,叶子只觉得那颗人头居然在向自己摇头眨眼,这一瞬间,虽是响晴白日,叶子也吓了个魂飞魄散。那颗人头仿佛觉得吓人还不够似的,居然开口喊话了:“喂,那边的,是不是莫老先生啊?”话音才落,便从刑柱顶端滚落下来。
    叶子惊骇地看着这离奇场景,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只见那颗人头很快便落到了地上,随即身子一翻——没错,是“身子”一翻,叶子这才看清,那人头下边是还连着身子的,再一定睛,叶子便高叫一声:“这不是傻张么!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在这儿吓人!”
    傻张走了过来,叶子和莫老先生也迎了上去,两人这时才注意到,在刑柱的底下还站着六七个公门差役,地下倒放着一把十几丈高的梯子。看来,就是在方才叶子和莫老先生说话的时候,傻张这些人带来了这把特制的梯子,傻张从梯子爬到了刑柱的顶上。
    叶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傻张啊,你很有演恐怖片的天赋。”
    傻张瞪了他一眼,却没答腔,径直对莫老先生沉声道:“您老是不相信我张六斤么?”
    莫老先生神色尴尬,支吾了两声道:“哪里,哪里,老夫只是觉得,多个人多个帮手。”
    傻张冷哼一声:“莫老先生,难道您老这把岁数了还偷腥不成?要不就是对老伴儿不放心了?不对呀,您老伴儿不是早几年就过世了么?”
  莫老先生直听得脸色发青:“张捕头,您,您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傻张拿眼角溜了一下叶子,对莫老先生道:“要不是这样,您老请来叶大媒干吗?”
    莫老先生一愣,一时间无言以对,叶子却满心不是滋味。原来,叶子早年还没成名的时候,因为客户不多,既撑不起门面,又花不起开销,便接了不少不大体面的活儿,不是给富家公子调查人家想要下手的姑娘,就是给富家太太调查丈夫的外遇,为此,叶子得了两个难听的外号,一个就是叶大媒,就是傻张刚才称呼的那个,另一个更是阴损,叫叶捉奸。叶子的第一笔单,对象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名叫何大非,是京城里的一位名角,读圣贤书之余,常做些刨绝户坟、踢寡妇门之类的事儿,在京城人称小衙内,无人敢惹。小衙内何大非那次是看上了一名女戏子,委托叶子去做摸底工作,叶子成功地赚到了他一生中的第一桶金,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要说叶子也确实有两下子,不到十个月的工夫,江湖上提起叶大媒或是叶捉奸,不说尽人皆知,也算小有了一点名气。小衙内何大非后来是这么夸叶子的:“你小子行啊,搞大你的侦探事务所比本公子搞大女人肚子的速度还快,佩服!佩服!”这到底是一段不光彩的往事,名侦探叶子后来没少为此受人挖苦。
    这不,傻张偏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叶子只好先是尴尬地一笑,后是解嘲地一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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