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紫微流年-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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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我和殊影有事商谈。”
待清影刚一消失,挡过袭来的酒坛,九微揉身扑上。
一场龙争虎斗的攻袭在天山深处的销魂乡展开。
揉着臂上的青紫,九微瞪着他离去的窗口。
这小子,确实厉害了很多。
烟容乖巧的收拾一片杂乱的房屋,将碎裂的瓷器扫在一堆。无聊的看纤丽清婉的佳人整理残局,九微忽然道。
“他一直没碰过你?”
烟容停下手,明眸漾起幽怨之色,良久才有回答。
“也许是……烟容蒲柳之姿,不合公子心意。”
瞥了眼微郁的佳人,九微懒懒的踢开几案,架起了双腿。“倒也未必是容貌。”
“烟容不懂。”她终于道出了长久潜在心底的话。“来这里的哪个男人不是……雪使纵然貌如天仙,也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就让那么多人念念不忘。”
九微眯了眯眼,没有回答,她又说了下去。“难道是因为她素日冰冷不假词色,才……”
“算你说对了一半。”九微打断她的话,倒并无责难之意。
“月使是指?”
“愈得不到,愈想要,人就是这样。”戏谑的一笑,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若是迦夜出身清嘉阁也就不过尔尔,可她现在高高在上,没有哪个男人能近一根指头,连教王都无法得手。这份功夫,不是每个女人有的。”
烟容默然无语,九微却话多了起来。
“论容貌或许你未必差多少,但在别的方面……”九微老道的摇头。“她更激起男人的兴趣,浑身的刺令征服者更有兴致,不惜代价去一亲芳泽。”
“殊影公子也是如此?”
“那家伙……”九微当然明白她为何纠结。“不一样,他是真爱上了那个女人,不为征服。虽然我觉得傻了一点。”
所以……这样的安排也好,否则异日与迦夜争斗起来反而为难。九微从心底吐了一口气,轻薄的挑起烟容的颔,不正经的吻了上去。“他不会抱不喜欢的女人,这一点,我倒是挺佩服他。”
33。自由
莎车的事极为顺利,在暗中诛杀上将军满门后,全无敢于拂逆教王旨意者。亲身前来处理已算破格,按说更不必带上四翼,他开始猜测敦煌是何许事务,令迦夜慎重至斯。
一路快马,提前了数日抵达敦煌,潜意识里仍在惦记她的反常,始终放心下不。
敦煌是中原与西域的关隘城市,异常繁华,各类族人来往不断,有一掷千金的富豪,也有一贫如洗的穷厄,任何能想像的娱乐都能在这里找到,是西域最奢靡富足之地。
按她的吩咐找到接应的地方,一处华丽开阔的私宅。
守门的昆仑奴一见暗记,立即伏首,谦卑的将他们引入内室。随即现身的却令他讶异,锦衣华服深目浓髯,尽管说着汉话,却分明是个疏勒人。
疏勒虽有岁贡,私下伏有异心,迦夜不让妄动,他也乐得装作不知。如此重要的消息竟是由疏勒人转达,若非确定她叮咛无误,真要怀疑真伪了。
疏勒人恭敬的肃手引客,将他们引入客房,随着机关轧轧转动,一间设计精妙的密室呈现于眼前。如此隐秘的布置,这座扼于西域要冲的府邸哪里是私宅,只怕是疏勒用于收集情报的掩护。
暗地使了个眼色,墨鹞蓝鸮留在密室之外警惕,银鹄碧隼随他走入,空荡荡的室内,正中一只半人高的紫檀箱格外显眼。
“打开它。”
喝住正要走的接引使,那个男子微微一愣,随即驯服的上前掀开箱盖。
耀眼的宝光刹时盈满了密室。
箱内整整齐齐的分为三格,一格盛满了成色上好的金珠,一格累累叠摞着剔透灿亮的珠宝,剩下的一格最小,置有一只朴素的玉瓶。
以木箱的大小来看,单是各类珍罕的珠宝已可敌国,其中居然还混有教王赐给迦夜的整套绿宝石首饰。
银鹄碧隼张大了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种情景,他定了定神抽出玉瓶,瓶下压有一张素笺,展开来看,飞舞的正是迦夜的字迹。
就地分金,离教远遁,天高海阔,永绝西域
跃动的字迹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瓶中之药可解赤丸之蛊,速去勿留。
曾日思夜想的解药握在掌中,竟是一阵心悸。
迦夜……在安排什么?
呆愣了半天,身后的两人捺不住惊讶。
“什么意思?看起来像是让我们自谋出路。” 碧隼凑过头,反复扫描那几行字,眼前的一切早让他的好奇压过了理智。“我们被雪使赶出教了?”
“真是赶出来何用这么麻烦。”银鹄茫然摇头。“还倒贴一堆金珠?”
魔教教规森严,从无出教一说,擅自离教视同叛逆,不中用的属下通常直接扔进奴者之列,灭口的也不在少数,看着大堆金银,两人非但不曾喜出望外,反倒戒慎戒惧之心居多。
拔开瓶口,一粒墨色药丸滚入手心,散发出一股清香,迥异于平日所服的解药,真正的秘药由千冥执掌,迦夜是如何得到。
驱走了影卫和旗下的精锐,何以应对教王的质询?
那一夜解开禁制,她说教王不会知道。若真远走,教王怎可能不闻不问,迦夜行事滴水不漏,绝不会自蹈陷阱,除非……
“把我们都支走,雪使不怕触怒教王?”
“除非是不想活了,纵然是四使也没胆子私纵下属吧。”
迦夜到底在想什么?
无端授人以柄,真个不惧教王的问罪?放纵至此,唯有一种可能……教王已不再构成威胁。
为什么要指定七月半之前赶到?七月半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教中生变,再一次叛乱?
迦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逆谋……为什么又要支走旗下助力。
她不会傻到一个人挑战,还有谁?
极力回忆离教前的种种。
与千冥的密室相谈、解开内力禁制、含糊其辞的嘱咐、疏勒人……九微……战歌,反常的话……当初未能察觉的关窍瞬时浮出,九微必定也是知情。
千冥,迦夜,九微……或许还有紫夙……
四使联手……弑上。
胸臆蓦然抽紧,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怀疑起推断的正确性。
数年前的叛乱,她选择了袖手观望,为何此次卷入其中。
冒这样的风险,她想得到什么。
点点细碎的记忆飞散,快得来不及抓住。冷漠孤傲的面具下,她用性命作赌注在追逐什么?
她说不计生死。
她说终有一日他会得偿所愿,而今竟真个……
凝滞的目光落在手上的信笺,思绪凌乱破碎,心慌而迷惑。
那一笔潦草的字迹入目惊心。
字……很乱……
她说……四岁以后,不曾练过字……
她……四岁……以后?
目光一跳,刹时觉出了异常所在。
九微说她忘记了一切,可她清楚自己四岁前练过字。
从来不提,却无日或忘。
“老大,我们怎么办?” 碧隼耐不住的探问。“难道真照雪使的命令离开西域?”
“万一教王下绝杀令……” 银鹄犹豫不决。教中的刑律之严,非常人所能想像,久处其威,纵使任务苛刻凶险,也无人敢擅动心思。一旦行差踏错,教王必定搜遍西域,彻底铲除,威影之下,绝无容身之地。
“收起东西,我们回客栈。”抬手合上箱盖,他转身出室。
字条摆在桌上,五人围坐。
寂静良久,他沉声开口。
“这条密令的意思很明白,分了这堆珠宝,永远离开西域,不再涉及教中任何事务。”
顿了顿,犀利的视线依次掠过四张年轻的脸。
“事已至此,教中必然有变,你们可以仔细想想去留。”
“只要去到教中势力不及之处。这些财富足供享用一生,挥霍不尽。”
“你们的身份不管如何变幻都是雪使的手下,一旦迦夜失势,必然会被一同清洗,这张字条算是她一念之仁,点了条生路。”
“如今所处敦煌,想走的取了金珠直入中原,不暴露魔教的来历,海阔天高尽可肆意。想留的转程回教,至于入山际遇好坏,须得听天由命。你们考虑清楚。”该说的已说完,他静待结果。
“雪使……会怎样。” 墨鹞首个发问。
静了许久,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比谁都想知道。
“不做杀手,我们以后做什么?”碧隼茫然。
这些少年自幼接受的即是杀人训练,有记忆起就在教中,除此之外,全然不知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也不知教中怎样了。” 蓝鸮抱怨,神色却有些期待。“难道真的去中原?”
“不可能不去,老大说的对,回教弄不好就成了自投罗网。”银鹄开始检点金珠的份量。
“为什么留下赤雕玄鸢,若是一起走多好。”碧隼遗憾的叹气。
“想得美,雪使放了五个已经是恩赦,七个一起走,教王立刻就会起疑。”银鹄不屑一顾的反驳。“动动你的脑子,莎车那点小事怎么会需要出动那么多人。”
“希望中原是个好地方。”碧隼摸摸头放弃了话题。
“散开还是一起走。” 蓝鸮兴致勃勃的提议。“还是一起的好,兄弟们也热闹。”
点完了数额,银鹄咋舌报了一个数字。“雪使真大方,恐怕是把底都掏空了。”
突然拥有了巨额财富,又没了约束,四个少年都有些兴奋雀跃。
“明天就走?”银鹄抬头询问,看向众人的首领。
“雪使说越快越好。”蓝鸮心急,又畏惧教威,下意识的想尽早。
“入中原……”碧隼开始神游。
“老大,你认为去哪里较好。”墨鹞问出了重点,众人都静下来。
四双眼睛盯着他,等待回答。
他微一迟疑。
“明天你们先走,最好往腹地去。中原最富庶的是那里,离魔教也远。”
“老大不去?”
“为什么?”
“那我们也不走。”
“因为赤丸的蛊毒?不是解了?”一言激起了错愕,众人七嘴八舌。
“我不用金珠,这箱四人分了。今后自己小心点,应该能过得相当充裕。”他作了个手势,让四人静下来。“我留下另有打算,你们还是按计划行事的好。”
“老大本来就是中原人,为什么不一路走。”
“留在敦煌也不安全,万一教中派人来袭……”
“我们一直跟着老大,没理由分开。”
……
……
劝说良久,俊脸一沉,杂乱的话音顿时消失。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无须多言,我自有分寸。”想了想,他缓下语气。“不必担心,或许数日我便回转中原,届时重逢也非难事。”
“你们去吧,记得行事低调,别让中原人发现了身份,谨慎些的好。”
坚决而无可商量的口气让众人无法再劝,眼睁睁的看他走出。
“老大为什么不走。”蓝鸮困惑不解。
“还是担心吧。”碧隼推测,银鹄点点头。
“雪使……”墨鹞说了半句。
“其实最该走的是他。”碧隼叹息。
“亏得雪使还弄出了赤丸的解药,我们不过是沾光。”墨鹞同意他的说法。
“那两个人……”蓝鸮继续困惑。
“有奸情。”碧隼好心的告知,很习惯伙伴的后知后觉。
“真难听。”银鹄不客气的凿他一把,“那叫感情。”
“感情真麻烦。”蓝鸮一知半解的下了结论。
“你说的对。”三人异口同声。
室内响起一片叹息之声。
34。袭杀
纵蹄如飞片刻不停,他一路急驰,星夜兼程奔回教中。
说不清为什么,在企盼已久的自由来临之际却又放弃,甘心回转生死一线的杀场。
当重重束缚被斩断的一刻,心中暗涌的竟不是狂喜。
七年受制,日受驱策,解脱该是求之不得,可……
他只能遁着本心飞驰,飞蛾扑火般投向危机四起的天山深处。
迦夜放他走。
九微要他走。
清楚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却还是抑不住着焦灼的心转回。
数日目不交睫,恐惧和忧虑如火焚般炙着胸膛,逼使他不停鞭马。
山口一切如常,毫无异样。
他按住惊疑,飞身入水殿,青荷摇摇花香袭人,却一片死寂。
迦夜的房中空无一人,赤雕伏在地上,背上中了一剑,已死去多时,脸上仍残留着不甘。
检视伤处,正是迦夜的短剑所为,未出几步,玄鸢死在阶下,与赤雕如出一辄。侍从不知散去何方,水殿静得渗人。
远处高楼上猝然响起宽宏的钟声,仅仅半声便戛然而止。他猛然抬头,窗外正殿耸立如山,天边残阳如血,凄艳而不详。
层层叠叠的层宇延伸无尽,拱卫着正中的大殿,比山峦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