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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边城刀声-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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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仿佛很熟悉这里的一切摆设,伸手就打开了桌子左边的第三个抽屉,探手进去,只一
会儿就抓了一样东西出来。
  他连看都没有看的,就将东西放入怀里,关上抽屉,回身就想溜了,可是他忽然发现窗
子前站了一个人。
  站着的这人眼睛很黑,却有着很冷的眼神,脸色是苍白的,手也是苍白的,他手中握的
刀却是漆黑的。
  漆黑如死亡!
  黑衣人还未靠近房子,傅红雪就已发觉了,夜色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他的嘴角浮出一抹
冷笑。
  他今夜来马芳铃的房间,为的就是等这一刻,白天他在白依伶面前耍了“灰白头发”的
汁,他相信今夜凶手一定会有所行动。
  果然没有让他猜错。
  面对着这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傅红雪仍看不出他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他是个
男的。
  两人只对视了一眼,黑衣人立即回身往另一方向奔去,等他快到门口时,又发现傅红雪
已站在那儿了。
  冷冷的眼光,漆黑的刀。
  “你不该这么做的。”傅红雪冷冷他说。
  “我不该?”
  “你不该让我来背这个罪名。”傅红雪说得很慢,仿佛深怕他听不懂。
  黑衣人突然沉默下来,他的人没有动,只见他的瞳孔中发出闪烁不定的光芒,仿佛是在
思索,又仿佛是在恐惧。
  傅红雪没有动,目中也没有闪烁的光芒,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从背后拿出一把刀。
  一把镶满珠宝、光华夺目的刀。
  他审视着自己手中的刀,就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情人,他用右手抚摸着刀鞘,轻轻他说:
“我十五岁开始练刀,今年已经五十二岁,整整三十八年了。”黑衣人喃喃他说:“我每天
都梦想着能成为天下第一快刀。”
  ——只要是江湖人,谁都有过这种梦想。
  “可是我知道我的梦想绝对不会有实现的一天。”黑衣人说:“因为我大爱享受了。”
  这一点从他所拿的兵器就看得出来。
  刀只是用来杀人,并不是用来表示自己的身份地位。
  一把镶满珠宝的刀,有时会比不上五把普普通通的刀。
  黑衣人的刀珠光宝气。
  傅红雪的刀漆黑。
  可是这两柄刀偏偏有一点相同之处。
  ——两柄刀都是刀,都是杀人的刀。
  那么这两个人是不是也同样有一点相同之处?——两个人都是人,都是杀人的人吗?黑
衣人的眼中散发出如梦一般的光芒,盯着刀鞘上的珠宝。
  “有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当然就会有第二个梦想。”黑衣人的声音仿佛来自梦境:
“只可惜我这第二个梦想,也无法实现了。”
  “呛当”一声。
  刀出鞘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话声一落,他的眼中就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和
刺激。
  一种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痛苦和刺激。
  他突然狂吼,突然挥刀。
  ——挥刀时就是死亡时。
  他拔刀时,傅红雪没有动。
  他挥刀时,傅红雪也没有动。
  等到他的刀在离傅红雪的咽喉不到五寸时,傅红雪仿佛也没有动,因为他并没有看见刀
光。
  他仿佛只听见一声很轻、很脆、很柔、很美、又很遥远的刀声。
  等他听见刀声时,他的眼中就失去了傅红雪,失去了天,失去了地,失去了他目光所及
的一切。
  当他再次看到东西时,他发现自己躺在血泊中,傅红雪就站在他的面前。
  黑衣人忽然发觉傅红雪冷漠的眼睛里,有着一抹痛苦和一丝同情。
  他痛苦什么?他痛苦自己杀了人?他同情什么?他同情黑衣人的死?黑衣人看着傅红
雪,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不解下我的头巾,我保证你绝对猜不到我是谁。”
  “我知道。”傅红雪说:“我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黑衣人微惊:“你知道我是谁?”
  傅红雪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视线移向落在血泊中的女性珠宝。
  ——傅红雪的那一刀,不但划破了黑衣人的咽喉,同时也划了他的衣服。
  ——黑衣人刚刚从抽屉拿出的东西,就是现在掉在血泊中的珠宝。
  血液鲜红,珠宝灿烂。
  黑衣人凝注着鲜血中的珠宝,过了很久,才轻轻他说:“你果然已知道我是谁。”
  傅红雪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那一丝同情更浓了。
  黑衣人伸出颤抖的左手,将鲜血中的珠宝拿起。
  珠宝晶莹如星辰,鲜血艳丽如蔷薇,血珠顺着珠宝又滴回血泊中。
  黑衣人用右手解下自己的头巾,然后将珠宝包起,仔细地包着,就仿佛在包装要送给初
恋的情人的礼物。
  月光如情人眼波般的拂上了黑衣人的脸。
  这个永远无法实现第二个梦想的人,竟然是乐乐山。
  四乐乐山将包好的珠宝缓缓举起:“我的梦想无法实现,可是你能不能将这包东西交给
她?”
  “好。”
  傅红雪接过那包珠宝,并用肯定的声音说:“我一定当面交给她。”
  “谢谢。”
  这是乐乐山这一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带着解脱而死的乐乐山,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更深了。
  ——乐乐山来到马芳铃的房间,并不是因为他是凶手,而想来掩灭证据。
  ——他来这里,只不过为了要拿这些珠宝。
  ——送给一个又美丽又年轻的女人,一个他认为她会喜欢他的女人。
  傅红雪看着乐乐山,耳中又响起了昨夜白依伶的一句话。
  “年轻人虽然俊俏,可是经济基础不稳呀!”
  就是为了这句话。
  乐乐山居然以为“爱神”降临了他的身上,居然会想到这里来偷这些珠宝送给白依伶。
  这么做难道就是爱的表现吗?傅红雪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
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变为仇恨。
  ——爱跟恨本来就在一念间而已。
  会变的,就会忘记。
  等到第一次爱情变质淡忘后,往往还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往往也会变得和第一次同样
真、同样深、同样甜蜜、同样痛苦。
  爱情更是不分年轻老人的。
  年轻人虽然敢爱敢恨,狂热有劲,年纪大的人一样也会有爱的迷惑,会让爱冲昏了头。
  甚至比年轻人多了一样,对爱情的“诚”。
  “诚”心诚意地去爱,不惜生命的去爱,只可惜老年人的这一份“诚”,往往会被利用
被歪曲。
  不但被别人利用,有时甚至会被自己利用。
  乐乐山就是这个样子。
  他以为白依伶对他有了“意思”,所以他就“诚”心地要去接受这一份“情”。
  ——年华老去,已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为何还要他们去尝爱的苦果?爱能造就一切,也
能毁了一切!
  爱!
  一切都是为了“爱”!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古龙《边城刀声》第二部 刀声
第三章 傅红雪的危机
  天亮了。
  傅红雪眼中的那一抹痛苦还未褪色。
  他之所以会痛苦,并不是为了乐乐山的死,而是为了那一种无可奈何的“爱情”。
  他也曾有过这种经验,他也曾有过不惜一切的冲动。
  虽然现在这一切都己如星辰般遥远,却又如蛆般的附在他的骨髓深处,日夜不停地嚼噬
着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甩脱这蛆般的痛苦。
  随着阳光的出现,傅红雪扭动了一下快僵硬的身子,他的视线忽然停留在那一道道透过
窗纸的阳光,他忽然想起由小山丘迸射出的光束。
  “你不觉得那个小山丘是关键的所在?”
  这是叶开昨夜离去时的一句话,虽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却无疑是一条正确的路。
  天虽然亮了,远方虽然有鸡在啼,大地却还是沉睡在一片灰灰蒙蒙的晓曙里。
  傅红雪却已下了床,左手仍握着那两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漆黑如无边元际的夜色。
  他又用那奇特笨拙的步法走向房门,正准备去开门时,忽然发现门突然打开了。
  门不是被风吹开的,门是让人推开的。
  推开门的是一个小小的老头,是追风叟。
  傅红雪没有吃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就仿佛他早已知道追风叟会在这个时候推开
这个门。
  追风叟笑嘻嘻地看着他:“早。”
  “有事吗?”傅红雪冷冷他说。
  “当然有事。”追风叟笑着说:“没事谁会一大早就站在别人门口等。”
  傅红雪侧过身,让追风叟进入,他才慢慢地走到追风空对面坐下,才问:“什么事?”
  “我和我那个老太婆结婚多年了,连个鸡蛋都没有生,所以我们将白依伶当作亲生的一
样疼她。”追风叟说:“所以她的终身大事,我们是不是要慎重一点?”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追风空说:“我们那小小伶儿如果选上你,不就跟阁下有关了。”
  傅红雪冷笑着。
  “家世背景出身,这些都比较不重要。”追风叟说:“一个女人要有幸福的生活,必须
要丈夫温柔体贴,更主要的是,丈夫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生下来的宝宝,才会有健康
的体格。”
  追风叟仿佛己将傅红雪当作白依伶的丈夫。
  “健康的丈夫是太大的幸福。”追风叟笑笑:“千年以前是这样,我相信千年以后的人
类,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傅红雪笑一笑,又接着说:“所以为了我们小小伶儿的幸福,我们就必须先检查
一下她丈夫的身体,这一点你同意吗?”
  “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弄清楚?”傅红雪慢慢他说。
  “哪一点?”
  “你们在那边一厢情愿地自说自做。”傅红雪说:“有没有考虑到别人或许不答应?”
  “没有人会不答应的。”追风叟说:“我们小小伶儿长得又漂亮,陪嫁的条件又那么
好,不答应是傻瓜。”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冷冷他说:“你现在就碰到了一个。”说完后,傅红雪就站起,
又朝门口走去,这一次追风叟没有拦住,他只是说:“有件事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走或是
不走。”
  傅红雪停下了脚步:“你说。”
  “五十年前,我们夫妻虽然名动江湖,可是三十年前我退出江湖后,就再也不管江湖上
的事,武功当然也搁下了。”追风叟淡淡他说:“更何况江湖代代有新人出,不进则退,这
是一定的道理。”
  他站起,慢慢地走至傅红雪面前,又说:“可是如果有必要,我们这对老夫妻还是会动
手,就算打不过别人,就算会因此而死,我们也心甘情愿。”
  他注视着傅红雪,然后一字一字他说:“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句话另外一个意思是:“现在你还想走吗?”换句话说:“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们
只有动手了。”
  傅红雪懂,追风叟当然知道他懂,他看见傅红雪听完这话后,一点行动也没有,所以他
的嘴角已浮起了笑容。
  就在他笑容完全露了出来,他忽然听见傅红雪在说:“我虽然不是湖南人,可是我的脾
气却跟驴一样。”傅红雪也一字一字他说:“此时此地?”
  现在这里动手?或是换个地方?这话的意思,追风叟当然懂,所以他脸上的笑容已僵
住,眼中也射出了厉光。
  没有风,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傅红雪没有动,目光依旧冷漠。
  追风叟也没有动,他两手空空地垂着,江湖上虽然没有传说他使用哪种兵器,可是傅红
雪却已知道,因为他已感到那股发自兵器上的杀气。
  森寒的剑气比冰更寒,剑气从追风叟的身上发了出来,他这个人的本身,竟似比剑更锋
锐。
  他本身就是一把剑!
  傅红雪出道十多年来,可以说什么样的对手都遇见过,其中自然有一些剑法有独到之处
的剑术名家。
  这些人剑法有的轻灵、有的快捷、有的狠辣,但无论什么人,也都要等到剑式刺出后,
才能给别人威胁。
  可是此刻这追风叟,他非但长剑还未出手,甚至连什么样的剑都还不知道,傅红雪就已
感觉出他剑气的逼人了。
  没有风,可是追风叟的衣衫却已在猎猎飞舞,他的脚步没有动,但傅红雪竟觉得他仿佛
在移动。
  傅红雪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追风叟己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一股剑气,别
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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